李玉鳳,于 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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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理論前沿,發展中國學派——第二屆“中國理論語言學前沿及其協作應用”高層論壇綜述
李玉鳳,于 鑫
(天津外國語大學 語言符號應用傳播研究中心)
第二屆“中國理論語言學前沿及其協作應用”高層論壇于2018年10月12-13日在天津外國語大學成功舉辦。本屆論壇由國內八家主要理論語言學術團體發起,天津外國語大學語言符號應用傳播研究中心、英語學院和天津市外文學會聯合承辦。論壇邀請了來自各理論語言學及相關研究領域有影響力的專家學者,包括王銘玉、田海龍、王文斌、王寅、張德祿、辛斌、趙蓉暉、張輝、何剛、丁建新、楊炳鈞、王永祥、陳海慶、李興珊、丁國盛、吳亞欣、張清芳、彭宣維、李洪儒等,也吸引了來自國內61所高校近150名代表參會。會議為期兩天,圍繞語言符號學、社會語言學、對比語言學、語言哲學、系統功能語言學、認知語言學、語用學、心理語言學、話語語言學等多學科的前沿主題,進行了19場主旨報告,并設立分會場,有近30位與會代表參與了交流發言。
本次論壇以“語言、符號、話語——新時代的理論語言學研究”為主題,分設語言與符號、語言與話語、語言與認知、語言與社會、語言與心理、語言與應用、理論語言學及其應用等相關研究議題。會議既探討了各研究領域的前沿問題,展現了各自最新的研究成果,也為各分支學科就理論前沿問題展開協作研究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從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來看,本論壇呈現出各理論語言學派聯手協同發展中國語言學派的愿景,以及語言學學科之間彼此交叉融合的發展趨勢,是我國理論語言學界的一次高規格、高層次的盛會。
中國理論語言學研究在近幾十年來得到了迅速發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逐漸形成自己的研究特色和理論流派。但當今時代,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和范圍不斷擴展,研究方法由單一轉向多元,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國際學術領域,中國語言學者開始逐漸書寫自己的話語力量,努力尋求語言學的中國理論轉向。顯然,在這種背景下,擔負新時代使命的中國語言學各分支學科,如果僅局限于自身的研究范式則是遠遠不夠的,溝通和借鑒將是大勢所趨。因此,為促進語言學各分支學科的溝通與交流,“中國理論語言學前沿及其協作應用”高層論壇邀請國內各理論語言學團體共濟一堂,進行交流和協作。這不僅有助于打破學術壁壘,促進不同學科間的對話交流,啟發深思,更有助于從多個視角和維度來觀察語言的全景,進而促進各語言學分支學科自身的理論建設和發展。
本次論壇在交流與碰撞中尋找理論探索的突破口,激活思想深處的著力點,積極創建具有自治性的語言分支學科。天津外國語大學王銘玉教授從翻譯符號觀著手,探索在中國學術話語語境中語言符號學理論的自然延伸。他認為,翻譯符號學既是符號學與翻譯過程的結合,也是意義的符號化過程與生命的符號化過程的結合,研究符號或符碼的動態轉換過程問題,其核心是語言符號系統的轉換,但同時將視閾延展至非語言符號以及無形符號,研究語言符號內部及其間的轉換,語言符號與非語言符號之間的轉換,以及有形符號與無形符號之間的轉換問題,即語內翻譯、語際翻譯和符際翻譯。這種“大翻譯”觀的視野其實是從符號的本質及學理的層面對翻譯術語指稱和符碼轉換作出的拓展,因為翻譯(translate)本身其實就意謂著轉換、跨界、打通,尤其是轉換問題,涉及符號轉換的潛勢、本質、過程、規律和策略,呈現出翻譯與符號學之間的相通之處。也可以說,翻譯符號學就是語言符號學的本質體現。翻譯符號學以符指的無限延展和闡釋的不斷進行為出發點,故而打破了傳統的作者-譯者、原作-譯作、忠實-不忠實、等值-不等值、等效-不等效等二元對立關系,崇尚翻譯符號轉換的多元互補觀念,將文化一元觀、語言符號學二元觀和普通符號學三元觀融為一體。因此,翻譯符號學更具體地呈現了語言符號學的理論內涵,旨在建構以符號轉換為研究對象的符號學分支學科理論體系,雖尚處于萌發階段,卻引起越來越多國內學者的關注。
翻譯符號學既關注符號承載信息的轉換過程,是在語言符號學基礎上的自然延伸,又是對術語體系建設的進一步探索,窮究于理,表明中國理論語言學界的學術態度。王銘玉教授認為,對待國外翻譯,一味地“西學東漸”是永遠得不到應有的話語權的,要采取借鑒與創新相結合的態度,勇于建立自己的翻譯符號觀;崇尚對話與交鋒的自立方式,在交鋒中求得話語權,在交鋒中求得自立,尤其要讓傳統中國符號學精神成為世界翻譯學共享的財富,在中西對話中建構共同的翻譯學理論,因為中國的學術傳統不僅是西學重要的“異他者”,而且是其必要的對話者和補充者。顯然,以王銘玉為代表的“大翻譯”概念,賦予翻譯研究不同于以往的內涵、外延以及研究方法,有別于國外的翻譯符號學研究路徑,是在繼語言符號學理論在我國的成功建構后符號學思想繼續推進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
明確語言學的學科定位,立足語言學理論,通過語言對比探究漢外差異,并尋求對漢語規律和本質的研究。北京外國語大學王文斌教授認為,語言學的誕生及其發展離不開對比語言學的研究成果。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是人類語言的性質、結構、功能、歷史發展及其規律以及其他與語言相關的問題。在以此為對象的語言研究過程中,對比語言學不可或缺。實際上,語言學研究的演進,就是在語言的比較與對比過程中向前推進的。王力(2008:11)在談及《我的治學經驗》時提到:“趙元任先生跟我說:‘什么是普通語言學’?普通語言學就是拿世界上的各種語言加以比較研究得出來的結論。我們如果不懂外語,那么普通語言學也是不好懂的。單研究漢語也要懂外語。”1977年,呂叔湘(1992:4)發表了《通過對比研究語法》一文并提出:“要認識漢語的特點,就要跟非漢語比較;要認識現代漢語的特點,就要跟古代漢語比較;要認識普通話的特點,就要跟方言比較。”換言之,語言學理論就是語言之間的比較,既要發現不同語言之間的相似性,找出相關語言之間結構上的親緣關系,也要追本溯源,發現語言發展、變化的軌跡和導致語言發展、變化的緣由,而對比語言學的根本目的就是尋求語言的本質差異并對此從深層次上作出科學合理的解釋,借以審察所比語言之間的諸種現象及其本質差異。呂叔湘曾提出,“指明事物的異同并不難,可追究其何以有此異同卻并不容易,而這恰恰是對比研究的最終目的。”(王菊泉、鄭立信,2004:1)因此,王文斌教授強調,對比語言學在語言研究中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他認為,不能因為英漢之間具有相似性而無視彼此之間的差異性,也不能因為彼此之間的差異性而輕忽彼此之間的相似性。然而,在考察英漢的語言個性時,彼此之間的差異性更值得關切。這是英漢對比語言學的主旨,為語言學之要厄。英漢對比研究的焦點是,漢有英無,英有漢無。在本質上,英漢語具有時空性差異,英語表現為一維時間線序,具有勾連性、延續性、不可逆性的特點,而漢語以空間為依附,具有塊狀性、離散性、可逆性的特點。縱觀我國近當代語言學的發展,自1898年中國關于漢語語法學的第一部著作《馬氏文通》發表以來,漢語語法研究的力作,如黎錦熙的《新著國語文法》(1924/2011)、《比較文法》(1933/1957),王力的《中國現代語法》(1943/2011)、《中國語法理論》(1945/2015),呂叔湘的《中國文法要略》(1942/2014),高名凱的《漢語語法論》(1948/1986),趙元任的《漢語話的文法》(1968/2001)等,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均為漢外語言對比研究的結果,立足現代語言學理論,結合漢語語言實際,探討漢語的現象、本質及規律。可以說,對比語言學為語言學理論的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通過對比語言學,可以深化我們對母語研究的認知,同時也可以加深我們對外語研究的審察,然而“就總體看,近些年來,我們在吸收外來、不忘本來、立足漢語實際并透視漢語規律和本質的研究成果明顯闕如”(王文斌,2017:34-35)。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彭宣維教授從系統功能的角度梳理漢語句式,構擬相關系統。他對漢語中的一組助詞“連”、“是”、“把”、“被”、“由”、“對”及其相應句式構建語料分析框架,研究其在漢語使用中演化出來的特有信息組織機制,體現在句子的任何一個位置,甚至凸顯不同價值的信息成分,而每一個成分所在的句式又有一組變式,從而一起構成聚合性的結構性成分,以供不同交際目的選用。這種系統性,也是標記性漢語句式的成因,是除主謂補概念語法之外的一個并行的詞匯語法維度。
強調理論之于實踐的重要性,適時提出本土化語言理論并努力發展中國后語言哲學學派。四川外國語大學王寅教授認為,語言學研究需要前沿理論,理論創新推動中國語言學派的發展。現代中國語言學研究,是在西方語言學理論的觀照下發展并成熟起來的,以分析哲學見長的西方語言學理論范式為中國學者展現了一個不同于傳統人文主義思想的科學理論框架,在宏觀層面將西方哲學視為語言理論的源頭,并由此在系統地引介、不斷地修補以及微觀地證實中求得發展,然而,“科學認識本民族語言的文化特征,對于深受西方語言理論影響和制約的現代中國理論語言學,是一個時代的難題。由于中西文化和語言的巨大差異,漢語文化特征的認識必然要突破現有的所謂‘一般’語言學理論的原則與框架”(申小龍,1995:83)。顯然,實證不能替代理論思考,我們需要在哲學的層面適時實現中國語言理論轉向。王寅教授將錢冠連先生提出的超越現代西方語言哲學的后語言哲學思想視為中西語言哲學研究會的理論旗幟,在語言學界大力倡導后語言哲學并將這一思想予以系統化構建,不僅要為中國語言學界樹立一面旗幟,而且還要成為引領世界語言哲學發展的重要支點。他援引著名建設性后現代哲學家、美國社科院院士John Cobb教授的“The hope of post Philosophy of Language lies in China.(后語言哲學的希望在中國)”,同時認為這不僅涉及到學會的工作,因為每個語言學會都應有自己的理論旗幟,而且還體現了中國語言學界的時代責任擔當。因此,王寅教授提出“中國后語哲視野下的體認語言學”,從后現代哲學的體驗人本觀角度來探索語言表達背后的認知機制,提出了本土化的理論——體認語言學。他認為,人類的概念和語言來自于對現實世界的互動體驗和人本認知,這就是體認語言學的核心原則——現實-認知-語言,還可將其歸結為體認機制,據此可將國外的認知語言學本土化地修補為體認語言學(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ECL),強調體驗對于語言形成和學習的基礎性,以區分其他認知語言學派。體認語言學強調語言不是直接與世界建立聯系的,其間必有一個認知環節,這個環節意在凸顯人本作用,這也是中國后語言哲學在論述語言體驗性時所強調的一個關鍵出發點,語言是人們在對現實世界進行互動體驗和認知加工的基礎上形成的。
黑龍江大學李洪儒教授通過被分析哲學、日常語言哲學及其影響下的語言學所忽略的系詞及其研究,圍繞“研究范式的轉換:從客觀真到主觀真”、“評價(情態、態式)及其協調關系”、“系詞觀改變與后語哲甚至人類文明研究的又一個嶄新著力點及其相互關系”等闡述中國后語言哲學的任務是通過語言分析和解釋揭示人和人的世界,而系詞是達到這一目的的可能切入點,進而凸顯后語言哲學的又一個嶄新的生長點。
從話語研究的視角解讀和闡釋中國社會發展,關注話語的社會政治文化語境預設,通過話語分析把握與時代發展息息相關的人類命運的走向,傳播中國話語聲音,書寫中國話語力量,構建中國話語體系。
南京師范大學辛斌教授以南海仲裁案裁決書為例,分析語篇的文章體裁互文性和再語境化。圍繞中菲南海爭端這一主題,基于Lemke(1985)主題互文性(thematic intertextuality)的概念,分析南海仲裁案裁決書是如何挪用其他相關語篇來論證自己的觀點和裁決的。裁決書對管轄權的裁決和對實體問題的裁決整體上屬于指示類,其中混合著大量的說明和論辯,具有說明文的特點,直觀形象,簡單明了地說明事物的性質和特點,以增強裁決的說服力,其對有任何爭議或爭端的裁決需要提供裁決的理由和依據,又具有典型的議論或論辯的特征。從論證方法來看,裁決書中既有舉例論證,又有對比論證和引用論證,可以說是思維縝密,結構嚴謹。然而,由于南海仲裁案從一開始就違反了仲裁的自愿前提和協商原則,完全背離了仲裁的初衷和原有的體裁規約,在中方完全不接受、不參與的情況下進行單方面的強制性仲裁,其程序難以保證客觀中立,其結果難以公平公正。因此,在裁決書中,盡管絕大部分的舉例論證旨在表明南海仲裁案的最終裁決是基于對事實嚴肅認真的調查研究,但是行文中會經常看到類似于自證盡職盡責、公平公正的話語。對比論證雖貫穿仲裁案始終,但是由于菲方的仲裁訴求是單方面的,仲裁庭并沒有履行《公約》所規定的雙方需交換意見的義務,因而對比論證充滿偏袒和謬誤。在引用論證中,裁決書將《公約》中“維持人類居住或其本身的經濟生活”解讀為“維持一個穩定的人類社群或者不依賴于外來資源或純采掘業的經濟活動的客觀承載力”,不僅極大地收窄了《公約》對島嶼的定義,而且還將析取標準改為合取標準,有偷換概念、斷章取義之嫌。裁決書對中方的譴責還預設了話語內容的真實性,仲裁庭在作出這樣的指責之前至少應該交代清楚它是如何和從何處“發現”中國政府“意識到了”中國漁民對海洋生物的威脅,卻并未履行制止的義務。因此,辛斌教授認為,從語境角度可以將互文性視為話語的再語境化(recontextualization),特定的表達、論點或事實的再語境化涉及意義的轉換,但從來不是固定意義的純粹轉換,具體語篇中對不同體裁資源的調用可能會涉及選擇性關注、偏見以及就某個話題的單一視角,而不顧先前話語中可能已經存在的某些方面,這一切最終取決于話語或語篇生成者的交際意圖和目的。
事實上,一個語篇總是表現為一種體裁,但可以同時輔助有幾種作為手段或方式的體裁結構,同濟大學張德祿教授從理論層面設想構建了體裁混合綜合分析框架。他認為,體裁混合從系統上講是實現一個特定的新的體裁,而不是多個體裁的混合;從實例上講,它總是由一個特定的語篇例示。混合體裁,是在新體裁的系統還沒有建立起來,未得到本言語社團的成員接受時,在某些語篇內表現出來的過渡特征。一旦系統化,則會成為一種新的體裁。體裁混合研究框架建立在比較抽象的層次上,還可能包含更多的次范疇,用以解釋不同的體裁混合現象,表明它們的相互關系,同時間接實現交際者附加意圖。
南京師范大學張輝教授認為,從2000年以后,認知語言學開始關注社會問題,即認知社會語言學,批評認知語言學為其分支領域。批評認知語言學的興起,體現了認知語言學的社會轉向或批評話語研究的認知轉向。批評認知語言學探究與語言使用相關聯的概念結構以及這些概念結構在話語語境中所承擔的意識形態或合法化的功能(legitimating functions)。也就是說,在話語結構與社會之間,由認知或思維(cognition or mind)作為媒介連結并投射到社會政治領域,從而達到以人為本的理解層面(human-scale comprehension)。張輝教授運用批評認知語言學的趨近化理論(proximization theory)探討中美貿易戰話語在空間、時間與價值軸上的趨近化語言策略。基于中、美、英三方的媒體話語建立一個小型語料庫,采用定量與定性分析的方法,對三方話語進行共時比較分析,揭示各方為實現自身合法性或消解對方合法性所使用的不同的趨近化策略,展現了說話人的語言操縱以及由此引起的不同的立場和觀點。中方、美方各自構建以自我為IDC(inside-the-deictic-center)核心成員,以對方為ODC(outside-the-deictic-center)核心成員且對方向自我趨近,產生威脅的話語空間。中方使用更多空間趨近性以突顯美方的攻擊性行為。美方使用更多價值趨近性以突顯其對國家利益的捍衛。在時間軸上,中方更多采用將來到現在的概念轉移,突出美方行為對世界尤其是其自身的危害,而美方更多采用過去到現在的概念轉移,強化中方及往屆政府的錯誤行為。英方將中方、美方都構建為ODC成員,但在其話語空間中,中方的空間、價值坐標距中心更近,美方的攻擊性態勢更明顯,體現了其在中立基礎上對中方的傾向性。語言符號的社會化意味著人們生活在話語世界中,由趨近化話語策略所喚起的心理概念結構使人們產生警覺甚至恐懼,從而使某些政策或意識形態合法化。
多學科的交叉對話凸顯語言理論的動態性,不同學科間的交流與碰撞啟發研究的新范式。論壇中多位學者從跨學科的角度探討學科聯姻的可能性,逐步推進語言理論的高度與研究視野的廣度。
華東師范大學何剛教授以語用學研究的前沿文化語用學為主旨,提出話語的文化關聯原則,是話語的文化語用學解釋的理據所在。文化是一種信息集成,文化與話語以及話語者文化主體具有自然的關聯性,但是表現為一定形式的話語信息,總是具有特定的文化語境指示性,激活直接語境與文化的關聯,在話語的不同位置加載文化語義,使整個話語獲得文化語用力。文化通過信息投射到話語單位,重塑話語的語用性質,提升行為層次,建構語用策略,從而影響話語的存在方式。何教授同時還提出,擴展文化語用學結緣方式的可能性,如認知文化模型與話語解釋、心理文化語用學、政治文化語用學、跨文化語用學、言語文化比較語用學、文化人際語用學等等,可以分析可能具有多重特征的話語及會話,從局部結緣開始,建立可靠的文化信息關聯系統與層次結構。
中山大學丁建新教授提出文化邊緣話語分析的研究范式,在功能主義的框架下詮釋邊緣話語甚至反語言,關注話語與文化的不平等,試以此消解中心 / 邊緣,主流 / 非主流的二元對立,構建話語與人種學、話語批評與文化批評等邊緣話語分析的對話機制。
南京師范大學王永祥教授聚焦“語言”與“話語”兩個術語的對話性,追溯兩種視角的語言哲學淵源,進而從語言哲學及語言學概念梳理語言、話語、篇章、表述等術語的所指差異,推進對話理論大師巴赫金的話語觀與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的語言觀之間的思想碰撞和學術對話。
大連理工大學陳海慶教授,從庭審宣判話語的詞語選擇及其語調特征研究法官權力的話語實施。陳教授以近兩年國內庭審案件宣判音頻資料為語料,運用NLPIR語義分析系統和Praat語音分析軟件,對刑事庭審法官宣判話語中稱謂語的使用頻率、帶感情色彩詞語、強調性話語的使用情況進行了實證分析,凸顯語言學與法學研究的對話性。
山西大學吳亞欣教授運用會話分析研究方法聚焦執行回答行為話輪末尾語氣詞“呀”的語用研究。通過對語料作無動機的觀察分析發現,當回答話輪末尾使用語氣詞“呀”時,問題話輪往往有以下特征:(1)問題的答案在之前的對話中已直接提及;(2)問題的答案在之前的對話中已間接提及;(3)問題的答案屬于常識范疇;(4)問題的提出基于錯誤的推理,因此,在詢問 / 回答序列中,如果在回答話輪末尾用了“呀”,則顯示其前的問題不恰切。會話分析研究方法為漢語本體研究提供了方法論視角。
多語的存在反映了社會實踐的變化與發展,是世界語言存在的基本狀態。多語性是語言多種研究面向的表征,而世界正在經歷的物質及意識形態的變化也加劇了多語的復雜性呈現。
天津外國語大學田海龍教授從微觀的視角闡釋語言與社會的關系,語音變體、方言及詞匯變體、詞匯創新、語音創新等微觀層面的變化再現或反映了社會身份、地位、年齡、性別、權力關系等社會屬性的變化。語言再現社會,建構社會,但語言與社會的關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間接的,語言對身份的暴露是由媒介構成的。田教授圍繞“再情景化”、“社會認知”與“語域化”等學術術語進一步闡釋語言與社會關系的多種面向,在語言與社會的關系變化中分析具體問題,獲致理解性闡釋。再情景化(recontextualization)是殖民(colonization)與挪用(appropriation)的并置,外來語言進入已知領域,已知領域原有語言產生對外來語言的抵觸,從而出現語言中的雜糅(比如,教育領域中的語言)。再情景化導致社會實踐在話語層面的雜糅。語域化,體現為語言的過程性,某一語言形式被某些社會群體在社會實踐過程中認識到與其相關的社會意義和價值。在社會認知語境模型(context model)中,語境不是由固定的成分構成的,語境模型因人、因情景或因不同的認知而引發,語言選擇性不同,則個性身份構建不同。
上海外國語大學趙蓉暉教授從宏觀的視角分析多語研究的多元性。多語研究具有不同的研究面向,表現為多語能力(能力說)、動態的交際過程(過程說)、多種心理態度(態度說)以及多種看待現實的方式(單語 / 多語對比說)等;具有多元的發展趨勢,表現出與語言學、社會學、社會歷史學、神經科學、教育學等多領域的跨學科交叉性;采用綜合、多樣的研究方法,從多種視角(如語言&平等&權力、語言習得、多語教育、城市多語、多語 / 多民族國家、網絡世界的多語等)進行研究。多語研究是對語言生活形態的描寫和反映,表明一種語言態度,因為多語是世界語言存在與發展的自然現象,是一種最自然、最真實的狀態,而且城市化、戰爭沖突加劇人口構成的變化,也使人們在更多樣的空間中發現多語現象。多語研究也是對語言多樣性的一種保護,從世界上廣泛存在的語言到面臨瀕危的語種,語言的存在方式反映了社會政治生活發展的變化,多語研究關注多語言、多方言、多種語言變體的共存狀態以及語言與社會的互動關系,具有重要的學術研究潛力。
上海交通大學楊炳鈞教授聚焦漢語界爭論了60多年的一個疑難句:“王冕死了父親。”學界從多種研究面向對此進行了不斷的闡釋,如話題觀、句式觀、二價(向)動詞說、存在句與不及物說、領主屬賓句說、名詞的配價說、生成基礎說、移位說、非賓格動詞說、一元動詞和二元動詞、輕動詞說、糅合說、類推糅合說、漢語史視角、構式觀、系統功能觀等。楊教授從韓禮德概念語法隱喻理論的視角推進,認為該句是由復句“有個七歲的孩子叫王冕,他的父親死了”向下級轉移而形成的小句,其形成動因符合語言表達的經濟原則,是語言由平白話語——語法隱喻——去隱喻化發展(即緊縮化)的表現。
認知心理學是與語言學有顯著交叉性影響的學科,語言學原來屬于文獻型的人文學科,但是隨著語言哲學的轉向、喬姆斯基語言革命、思維科學的發展,語言學的研究路徑越來越深入到自然科學領域,具有明顯的科學性特征,語言學理論的構建離不開認知心理現實性的研究。
中國科學院李興珊研究員以“中文閱讀中句子加工的實驗和建模研究”為題論述中文閱讀中的字詞加工與心理現實性的關系問題。詞是否具有心理現實性?在自然閱讀中詞可否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加工?在中文閱讀中詞是如何切分成詞的?在沒有空格的情況下,大腦是如何加工詞的?李興珊研究員利用計算建模的方法模擬大腦高級認知過程,利用交互激活的觀點設計詞的激活模型,采取眼動跟蹤等手段進行了一系列的實驗研究,研究發現中文詞具有心理現實性,詞的識別與詞的切分是同時的過程,沒有先后順序。但詞的邊界會影響閱讀行為及過程,詞頻或預測性會影響閱讀時間,讀者將詞作為整體閱讀會妨礙閱讀過程,詞的邊界也會影響詞位置的加工、詞位置的編碼以及視覺位置的分布。
北京師范大學丁國盛教授關注雙語者的語言控制機制及其可塑性問題。其系列研究展示了大腦的語言控制區在語言產生中的作用。簡言之,在靜息態中,雙模態(口語-手語)雙語者的背側前扣帶回(dACC)與口語腦區的功能連接減弱。在口語加工中,與單語者相比,雙模態(口語-手語)雙語者的背側前扣帶回(dACC)與口語腦區的功能連接增強。丁教授認為,雙語學習改變了語言控制區和語言加工腦區之間的功能交互作用。
中國人民大學張清芳教授,采用行為和ERP相關實驗研究,聚焦漢語口語產生過程中詞匯選擇和音韻編碼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漢語詞匯產生過程不同于字母語言,在詞匯選擇和音韻編碼之間的關系上漢語是獨立的,沒有交互作用,信息的激活在時間上無重疊,先有語義激活,后有語音激活;而在字母語言中詞匯選擇與音韻編碼之間存在交互作用,信息的激活在時間上有重疊;漢語沒有多重語音激活,英語有多重語音激活;漢語的音韻編碼單元是音節,而字母語言是音素。其研究結果對以印歐語系為主要被試語言的語言產生加工過程理論提出了質疑和挑戰。
第二屆“中國理論語言學前沿及其協作應用”高層論壇的成功舉辦,對于深受西方語言學理論影響和制約的現代中國理論語言學,是一個時代性的跨越,因為它標志著中國各語言學流派已初步達成共識,各自多元化的發展離不開統一的中國語言學術理論的大視野、大格局、大協作。盡管“我們的語言學水平還很有限,仍然處在學習、引進和消化階段;所謂創新,還是剛剛起步,還是在學習別人的基礎上的試探性、局部意義上的創新。在海外刊物發表的論文,多數還是利用中國的數據、漢語的語料,對國外的理論進行檢驗,尚未在國際學術領域產生真正的重要影響,也沒有出現被國際語言學界公認的代表性人物,更沒有形成具有國際影響的學術流派或重要理論突破”(束定芳,2018:3),但是語言的發展需要協同創新,需要不同語言流派打破彼此間的學術障礙,交流碰撞,協同發展。中國理論語言學時代的大幕已經悄然開啟,開始出現中國學者自己獨立的理論意識和話語聲音,這些不同的研究雖然主要仍是在借鑒和吸收西方思想理論的基礎上形成的,但是有所創新、有所選擇、有所側重,開始走上獨立思考的道路,在探索中存在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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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9;
2019-01-23
李玉鳳,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文化符號學
于鑫,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符號學、語義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