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哲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浙江 寧波 315000)
中國傳統封建社會的忠孝觀為“忠孝一體”,其論據在于“家國同構”。漢武帝董生時期“三綱五常”中的排列順序,實際上就已經規定了“君在父前”的正統觀念。而隨著東漢政權的瓦解,胡族的入侵,長久以來的忠君觀逐漸淡化,孝道觀逐漸抬頭,以至成為了六朝時期的治國之道。這種變化催化著魏晉南北朝時期思想的崩裂與重組,也對日后唐宋以來形成的新儒學體系提供了誘因。那么這種變化究竟是何原因,便有待我們深究與探討。
西晉作為中國歷史上第二次結束亂世的大一統王朝,在其光輝的太康盛世背后卻有著極為尷尬的現實,即政權的來路不正。魯迅曾說:“魏晉,是以孝治天下的,不孝,故不能不殺。為什么要以孝治天下呢?因為天位從禪讓,即巧取豪奪而來,若主張以忠治天下,他們的立腳點便不穩,辦事便棘手,立論也難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孝道觀為王朝披上了合法的外衣,所以成為統治者所極力推崇的核心觀念。與此同時,《孝經》研究成為顯學之一,被納入經書之中。《隋書經籍志》中著錄的《孝經》之注疏就有18部,63卷;亡軼59部,114卷之巨。
田余慶先生曾在其《東晉門閥政治》一書中詳盡敘述了東晉門閥政治的性質。歷代高門貴族與東晉皇權交融之際,維系君臣之間“忠”的觀念已然淡化。“公天下”云云,并非皇權與門閥士族的穩定結合,而是兩股勢力互相角逐、妥協前進的過程。而兩股勢力本身的內部紐帶極大程度上便是靠“孝悌”觀念進行維持的。無論是皇族或是門閥貴族,其本身都將家族利益放置首位,孝便是他們維持家族秩序的法寶。南朝劉宋政權時期,宋文帝就曾依靠宗氏子弟打擊門閥士人,實則皇族與高門貴族的激烈沖突。蘇利嫦在《論魏晉南朝的忠孝實踐——以陽翟褚氏為例》一文中也論述了陽翟褚氏忠孝的具體實踐來說明門閥與家族整體利益日益突出,促使孝道實踐在社會中具有更大的經濟上、政治上的作用。其時風云際會,政治變幻莫測,以孝為先更能維持家族長盛不衰,孝道遠重于忠節。因而此時,社會普遍倒向孝,以孝為先。
東漢末年黨錮之禍牽涉的黨人涵蓋了當時士大夫、貴族的家族子弟親屬,他們因此皆不得為官,一批報國忠才無用武之地,對當政者寒心。于是當天下逐步一統之際,士大夫貴族重新登上政治舞臺的核心,士人的心理是十分復雜的。
當時,君主觀念收到沖擊,無論是西晉阮籍的《大人先生傳》還是東晉鮑敬言著的《無君論》都顯示出當世士人對于皇權看法的轉變,也可以看到此時士人心中的迷惘。當士人在家族利益與國家利益之間無法尋求平衡之時,便企圖將家族之孝與國君之忠結合,一方面對忠君的理解日漸多元,另一方面對孝道的解釋也日益強化。其忠不再死限于對君之忠,孝的觀念也與自然名教相結合,這是當世士人為自身復雜心理所尋求的出路及合理的解釋,然實則展現的正是此時孝的地位超越忠的現實。
荀子曾將戰國之士人分為“正身之士”與“仰祿之士”,官僚的產生正是在君主權力強化之時所生,其之本質在“食其祿者死起身”。官僚的一切源于君主的恩賜,然則魏晉時期,卻全然不同了。忠君的行為無疑是性價比極低的,或是三國時期的王允,董承,孔融等漢室忠臣的凄涼結局,亦或是西晉時期嵇康之子嵇紹的死保惠帝,以身效忠,都可見得忠君在那個時代的可怕代價。更可悲的是,他們的所誓死保衛的政權與君主根本無力保衛他們的生命甚至名節。另一方面,孝甚至凌駕于法律之上,著名的桓溫為父報仇,諸葛靚的為孝不仕都為世人所稱快歌頌,士人的聲名與孝產生了直接的聯系,而孝又成為士人的護身符,功用之大前所未有,這也正是孝之地位提高的根源。“祿”之來源不再取決于廟堂之君,而是家族之門,為誰“死身”其相互之差顯而易見,在欲求擺脫經學束縛,回歸自然,解放人性的魏晉之際,作為一名士人,自然將目光投入到孝道之上。
魏晉南北朝時期,忠孝關系的變化是社會背景下自然而合理的現象,其原因于社會各方面都有所體現。周一良先生曾經在《魏晉南北朝史學與王朝禪代》一文中曾有這樣一句話:“政權禪代既然不構成敏感尖銳的矛盾,大臣對皇室一姓的忠節自然也就沒有意義。”所以可以說導致魏晉時期忠孝關系的顛倒的原因是非常多的。上述兩點從政權性質和士人心理兩個方面加以闡述,撥見皮毛,以供讀者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