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棟
(四川大學 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207)
2018年10月26日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決定》正式規定速裁程序,《決定》在第三編第二章增加“第四節速裁程序”,刑事速裁程序的本土化時代已經到來。
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司法實踐表明,庭審形式化問題嚴重,據“中國庭審公開可查的刑事速裁庭審視頻,基本上持續時間2-11分鐘不等,和諸多試點研究報告相統一,從司法實踐層面來說,刑事速裁庭審虛化已是常態。
刑事速裁庭審程序的研究,致力于發現現實存在的問題、找到完善的方案,為日益突出的人案矛盾問題提供機制,為構建刑事案件繁簡分流機制、彌議程序結構性缺憾、營造多元化的刑事訴訟格局、實現刑事司法政策的寬嚴相濟發揮積極作用。
刑事速裁的審理程序起源于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最早期的辯訴交易制度是為了獲得被告人的有罪答辯、快速處理案件而產生的。辯訴交易是控辯雙方就刑事責任問題達成的協商,它是市場經濟中的契約自由觀念在刑訴中的體現。通過這種交易,控辯雙方可避免因舉行對抗式審判程序可能帶來的不利后果,雙方均可從其中得到收益。
德國刑事處罰令制度最大特點是書面審理。做出刑事處罰令的依據并非是庭審程序,而是檢察官提交的書面文件。如果被告人不愿意接受刑事處罰令的處理結果,則可以要求進行審判,刑事處罰令只是一種暫時性的判決,在節約司法成本和提高訴訟效率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這一制度有其弊端,托馬斯·魏根特提出“這種通過信件認定刑事犯罪的簡易做法還是具有危險性的:被告人會把刑事處罰令當作需要付款的賬單” ,從而影響法律的權威性和威懾力。
貝爾納·布洛克在其專著中對違警罪審理程序進行了描述:“治安法官可以在正規的開庭審理程序之外對屬于其管轄的違警罪案件進行審理裁判,亦即一種對違警罪進行制裁的不經開庭辯論的簡易制度。” 違警罪審理程序僅適用于單處罰金刑的違警罪案件,是否運用這一簡易程序的選擇權在于檢察機關。在此情況下,檢察機關只需向法官移送追訴案卷和一并提出的意見書。
略式程序是指簡易法院根據檢察官的請求對于所管轄的輕微案件不開庭審理制度。“簡易法院只進行非公開的書面審理,根據檢察官提出的材料判處財產刑(但實際上也可以宣告緩刑、附加沒收刑)。”檢察官的請求在提起公訴時同時提出,實際上在起訴狀上同時寫明“提起公訴、請求略式命令”字樣,起訴狀同時兼作略式命令請求書。這種制度參考了德國刑事訴訟法的刑事協商制度,目的是為了減輕法院的負擔。日本的刑事訴訟一直以來保持著學習與自我創新的同步并舉,一方面勇于探索新事物,一方面勇于改正硬性移植所帶來的諸多問題。
根據我國刑訴法的規定,我國刑事速裁的審理程序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開庭審理;第二,當庭宣判;第三,庭審內容簡化;第四,庭審期限較短。
學界關于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可以歸納為以下三類:
1.狹義的庭審簡化程序
該定義主要是針對部分案件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的輕微案件,在這種案件中,往往是在普通審判程序基礎上來簡化庭審的部分環節,使得庭審想對簡化,甚至是省略庭審的某些部分,例如,將事實陳述部分予以省略,去掉證據的調查程序,而直接進入量刑環節,有時候,也會出現在初步庭審階段作出裁判,還保持擴只保留審判環節的簡易程序。
2.處罰令程序
處罰令程序,是一種對輕微案件適用的書面審理程序。在該程序中,法官根據檢察官的書面申請直接對案件進行審查,不開庭審理案件,處理程序十分簡單,且速度極快,最大限度的節約了司法成本、提高了訴訟效率。同時,處罰令程序只針對犯罪情節輕微的刑事案件。處罰令程序主要存在于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中,它在本質上是一種帶有“行政處罰”色彩的刑事裁判程序。這種書面審理程序是庭審虛化的必然產物。
3.辯訴交易為代表的被告人認罪程序
辯訴交易程序,是指在刑事訴訟中檢察官以降低指控等級、減少指控罪名或建議從輕判刑等為條件,換取被告人在罪狀認否程序中的有罪答辯。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辯訴交易程序可以適用于任何種類的案件。
總的來說,我國的《刑事訴訟法》規定的刑事速裁審理程序不存在書面審理、辯訴交易,更加接近于是一種被告人“自愿認罪認罰”的輕微刑事案件的快速處理程序。據筆者查找和閱讀的文獻資料,國內尚未有專著或文獻系統論述刑事速裁程序的定位。
1.開庭vs書面
根據筆者收集到的文獻資料,審理方式刑事速裁程序中存在較大的分析,“在我國刑事司法發展仍有待完善的情況下,直接采取刑事速裁程序書面審做法并不適宜。”有學者提出:“從程序正義的角度來講庭審的意義,開庭審理即是對被追訴人公正審判權的基本要求。”開庭審理是有其合理性的,“由法官主持的當庭審查方式,一方面將控辯雙方私下進行的協商和交易過程暴露在法庭上,另一方面也給予被告人重新考慮是否接受協商結果的機會,有助于確保被告人當庭所作的選擇確實是出于真實的意愿和理性的選擇。”
但是,也有學者指出司法現狀:“案多人少、程序繁瑣是司法效能整體不高的共通原因。每個案件平均用時為3.3-10分鐘。法官的工作重心客觀上已移至庭前準備,包括審查資料、做出判斷、多方溝通等,庭審呈現出明顯的形式化趨勢。”速裁程序審限短暫,如果加以合理的邏輯推斷,這必然要求法官的工作重點要放在庭前準備上,包括對裁判結果預先已成竹在胸。
庭前活動對于刑事速裁程序至關重要。陳瑞華教授指出:“獨任法官在開庭前應當全面閱卷,審查檢察官指控的犯罪事實是否有確實、充分的證據加以支持,一旦發現有證據不足以證明被告人‘犯罪事實’的,法官有權立即終止適用速裁程序。”
我國刑事審判前階段沒有設立預審法官制度。根據刑事速裁程序的試點經驗,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發現被告人自愿認罪、案件可以適用速裁程序的,都可以將案件納入速裁程序的軌道。但是,由于審判前階段沒有設置預審法官制度,對于被告人認罪案件的分流缺乏有效的司法控制,而只能由公檢法三機關各自進行操作。鑒于此,有學者提出“開庭前應當認真閱卷,梳理案件的重點與焦點,全面審查、核實事實證據,求證被告人是否承認自己所犯罪行,是否對被指控的犯罪事實無異議,是否同意適用速裁程序,確保當事人對適用法律沒有爭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同意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保證案件事實、法律適用以及程序適用不存在爭議。”刑事速裁審理程序的庭前準工作十分重要、必不可少,在司法實踐中應該予以高度重視。
根據筆者在“中國庭審公開網”收集到的刑事速裁庭審視頻發現,絕大多數的聽庭審活動沒有實際的意義,通過“中國知網”搜索到自刑事速裁程序試點研究以來的諸多學術文章,基本上都證實了速裁程序庭審被虛化的事實。此外,目前學界對于“庭審活動”的研究寥寥無幾,散見于各學者針對刑事速裁程序論述的文章中,有學者提出“在被告人認罪案件中,法院沒有必要對定罪問題進行實質性的法庭審理,但應對量刑問題保留法庭審理的空間。”具有一定參考性。
筆者縱觀已閱諸多學術論文中,“簡化程序”、“縮短審限”等觀點諸多,例如樊崇義教授在其文章中專門提到“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設立的出發點就是提高司法效率,在確保公正的前提下盡快結案,實現案結、事了、人和,因此刑事案件速裁程序應該比刑事簡易程序更為簡化,方能體現出其制度的優越性和科學性。”其他學者也大多持此觀點,不再贅述。
就這一問題,想反思下縮短審限的“限度”問題,一味縮短審限并非是明智之舉,應當有一個恰當的審限規定。李本森教授就該問題曾做過問卷調查,“有的法官在問卷中給出這樣的理由:速裁程序審理案件只是簡化了庭審的環節,縮短了庭審的時間,但是所有的工作都壓縮到了庭前,開庭之前相應的判決書必須由庭長簽發,尤其是擬判緩刑的案件,必須準備好相應的審理報告提交審判長聯席會討論通過,方能判刑。”可見,在速裁案件,審理期限并非一味縮減,需要有一定的調整空間。
1.允許上訴
我國刑訴法并未對速裁程序中被告人的上訴權進行限制,目前學界對這一點的研究較少,有學者提出,直接采用“一裁終局”的做法,究竟這種做法是否能夠契合中國的刑事訴訟模式、刑事速裁程序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2.一審終審
部分學者認為,一審終審制應當是速裁程序和簡易程序的核心區別,如果允許被告人上訴,上訴后案件審理一般需耗費兩個月的時間。如此二審的時間成本依然很高,速裁的實踐意義會大打折扣;另外,從域外經驗看,德國、法國實行的刑事處罰令程序是一審終審制;意大利的辯訴交易制度、臺灣地區的認罪協商制度規定除了被迫協商等情形以外,原則上被告人不享有上訴權。
刑事速裁審理程序對于進一步推動我國刑事訴訟程序的精細化發展、優化司法資源配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立足于當前全面深化司法改革的大背景,著眼于既有試點改革業已初步成型的制度架構,未來刑事速裁審理程序發展,必然需要在現有改革成效基礎之上,重新審視取得的成績和潛在的問題:宏觀層面上,既需要將刑事速裁程序審理程序與刑事訴訟法的適用銜接起來,完善相應程序試點改革的法律規范、規定,通過設置系統、科學、可行的試點方案方能推動該項刑事速裁審判程序的發展,又需要強調對被追訴人的權利保障到位及其與國家公權力互動的協調;微觀層面上,重點剖析導致前述一系列難題的多維誘因,有針對性地采取提升理念認識、推動制定立法規范、健全刑事速裁審理程序措施配套制度等舉措,為刑事速裁的審理程序逐步適應我國刑事司法實務的發展需求提供制度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