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迪娜·吐爾汗江
(長春師范大學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鴉片戰爭后,西方資本主義列強打開中國閉關鎖國的大門,女權思潮隨之傳入中國,在中國思想界引起了極大關注。當時的女權啟蒙者高呼20世紀已是“女權革命時代”,號召女子爭取身體權、教育權、婚姻自主權、參政權等權利,進一步加強與深化了婦女解放意識,女權啟蒙者紛紛以女性報刊、理論譯著、小說為話語媒介啟蒙女子參政。
受西方女權運動影響喚起了清末民初女子參政意識。西方女子本身是具有社交自由,她們更加注重獲取自身權利,如教育權、就業權、經濟權、參政權等。西方女子在“天賦人權”思想的啟發下,要求婦女獲得與男性平等的權利,選舉權為政治權利的集中體現。清末民族國家危機重重,啟蒙家們倡導男女平等的意圖在于使婦女承擔救國救民的責任與義務。因而,清末大量發行的報刊、雜志成為傳播女權思想直接有效的一種形式。1898年,中國歷史上第一份婦女報紙《女學報》正式創刊。該報刊的主編、主筆均為女性,提倡女學,爭取女權,強調女子參政議政。1902年,馬君武翻譯斯賓塞的《女權篇》,第一個將西方女權思想介紹到中國,為清末女權思想的傳播提供了理論依據。斯賓塞將女權分為教育、婚姻、家庭等權利,并在全書最后一節著重強調婦女參政權,為西方女權學說在中國的傳播與實踐打下了基礎。時隔四個月后,金天翮受馬君武譯介與西方女權思想的影響出版了《女界鐘》,并在《女界鐘》之第七節“女子參預政治”中添加了斯賓塞對婦女參政權的辯證理由。金天翮認為,婦女參政問題已成為世界潮流,強調女子參政為實現女權之關鍵。金天翮大力提倡女子爭取參政權,希冀女子以“女國民”身份為國家奉獻自己的力量,并肯定和預想“女子而參預政治乎,是可決矣。吾祝吾女子之得為議員,吾尤愿異日中國海軍、陸軍、大藏、參謀、外務省,皆有吾女子之得為議員,吾尤愿異日中國海國女子,積其道德、學問、名譽、資格,而得舉大統領之職也。夫功德圓滿,女子之榮亦矣。”充分喚起清末女子愛國、救國意識。
清末小說開啟了女權啟蒙文學思潮,小說以塑造不同女子形象,詮釋女權話語體系的構建。在清末時期,女子參政意識對清末小說具有直接影響。思綺齋的章回小說《女子權》于1907年6月作新社出版,共十二回。小說以想象的形式講述女主人公貞娘、區繼昭等作為婦女群體的自救者和救世者,宣傳女子婚姻自由、女子參政,呼吁女子擔負起救國救民責任與義務。
貞娘、區繼昭作為受過高等學堂教育的先進知識女性,以西方婦女選舉權為參考對象,認識到中國女子權利的缺失,即在西方部分國家女子爭取參政權與中國女子一樣充滿艱難險阻。小說第六回中提到美洲合眾國,因種族不一,屢遭議院阻撓,因而美洲婦女在女界中組織了“萬國女權會”,希望中國婦女一律入會,在中國各省置辦分社支會,以擴充女權。區繼昭得知消息后,她兩次向外國公使夫人尋求幫助,呈請說服清政府給予女子參政權。第一次請英國勿澳倫男爵夫人郵信給北京英使館,但被外務部拒絕。直到七月下旬,聯邦女公使域多利,奉區繼昭之命來華覲見皇后。皇后見女公使域多利感到十分訝異,問為何貴國女子與男子一起“同登仕版”。公使夫人解釋道:“其實婦女的聰明材力,也不弱于男子,沒有不可以與男子同登仕版,與聞國政的。”皇后道:“婦女的職分,只在支持閫以內的事。何必使他與聞政治?又何必要什么女權?”皇后作為當時愚昧落后的女子,認為女性社會價值應更多體現在家庭,女子參政是違背“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封建觀念。公使夫人聽此言后,亦有深深感慨:“貴國從前預備立憲的時候,名為立憲,而實則專制。我們外國人說貴國是半立憲。后來真個事事見諸實行了,然而僅就男子一半邊著想,并不為婦女地步。男子的權利、義務、界限分明,女子卻是有義務無權利。男子都算做國民,女子都算做奴隸牛馬。”公使夫人指出封建專制制度正是造成男女不平等的根本原因,強調女子應獲得與男子一樣的“國民”身份。但事與愿違,上議院以婦女程度未到達為由拒絕開放女權請求,“當時普遍的觀點認為,女性是不能夠參政或者不適宜參政的,主要是因為政治素養還未達到相應的水準”。基于此,貞娘意識到若想獲得參政權,單靠外國公使夫人的幫助是不夠的,貞娘將視線轉向女子自身,以興辦女學和興辦女工廠為改良手段加強女子參政能力。這與梁啟超為代表的資產階級維新人士提出的解放婦女改良措施一致,“這個見解,既是要以女子教育作女子經濟獨立的手段;而女子之經濟獨立,目的又在富國強民。”首先,貞娘以《女子國民報》為媒介振興女權,大力倡導興女學,該報發刊數月后,每月發行量從最初三十余萬增長到五十余萬,女學堂及女工廠新增三千余所,各省女學生紛紛以《女子國民報》為仿效對象,新設十幾家婦女報館,喚醒了女性的自我主體意識,使女界開啟明智。繼而貞娘以興辦女工廠,使女性從“分利者”變為“生利者”,實現經濟獨立從而體現自我價值。除此之外,貞娘作為女翻譯,與小說中林教習一同游歷各國學習辦女學、辦女工廠的先進經驗。到圣彼得堡女學堂時,貞娘大膽走上講臺演說,以天賦人權為理論基礎論證女子與男子在身體和智力上本沒有尊卑強弱之分,強調同為國民,應同擔救國的責任。貞娘回國后不僅擔任宮廷翻譯一職,在華僑林夫人幫助下廣泛開設女工傳習所。在貞娘不懈努力下,朝廷最終下令開放女權,女子獲得婚姻自由權及參政權。
阿英先生評價《女子權》:“獲取政權開放的方法,重心是落在華僑和皇后方面的活動,這顯然不是一個正軌。”貞娘在華僑夫人和皇后幫助下實現女子參政意愿,小說確實存在有偏頗之處,但貞娘為實現女子擔負救國救民的責任與義務,以辦報、興辦女學、廣授女工廠為啟蒙女界措施,對清末婦女走向解放產生了積極影響。作者對貞娘形象的塑造無疑成為女權思想引進中國之時的文學性闡釋,不僅為清末婦女發聲促進了女子脫離家庭禁錮走向社會的覺醒意識,由此可見作者希冀女子承擔救國救民責任與義務的迫切愿景。
清末出現了眾多女子救國體裁的小說,從最初批判封建禮教,到進一步通過“反纏足、興女學”解放婦女身體和普及知識,再到要求婦女參政提高女性社會地位,無非是不斷對“女權”概念的理解與詮釋。清末小說中女子參政意識的闡釋,打破了“男主外,女主內”的封建傳統思想意識,繼而否定了“女子禍水論”,提高了女子社會地位,凸顯出兩性共同攜手拯救危亡中的民族國家。小說中女子獲取參政權雖有烏托邦想象成分,但這是女性掙脫男權社會束縛枷鎖的重要表現,喚醒了女子自我主體意識,彰顯出女子希望同男子一樣肩負起救國救民的責任與義務的愿景。有效地為清末婦女思想內涵賦予指導意見和方向,呼吁女子走出閨閣接受新式教育實現精神獨立,鼓勵女子走向社會,獲得職業從而實現經濟獨立,倡導女國民意識,激勵女子愛國為富國強民奉獻自己的力量。這一體裁的小說不僅呈現清末社會嶄新的女性觀,而且推動了男女兩性平等與婦女解放事業的進一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