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35：塞翁之馬？

馮昊楠

F-35（綽號“閃電Ⅱ”），可能是美國近年來研制的最飽受爭議的戰機了，堪稱“塞翁之馬”，是福是禍眾說紛紜，甚至連美國總統特朗普都曾發推特，批評F-35項目成本失控。

它是一款由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設計生產的單座、單發動機、三軍通用的多用途戰斗機，是遠、近距離空對空戰斗能力僅次于F-22的戰斗機種。2011年7月14日，首架F-35A正式交付美國空軍，開始服役。

在有些人心中，F-35體現了美國深厚的技術積累，是不折不扣的世界最強四代機（按美國標準為第四代，俄國標準為第五代）;但在另一些人心中，F-35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是良是莠

F-35的優勢在于，一機三型所適配的空軍、海軍以及海軍陸戰隊型號，展現了它的高度通用性，制造上堪稱全球合作的精誠典范。這令它有望成為“服役數量最大”的四代機。而且，其采用的目前推力最大的戰機發動機，體現了美國獨步全球的頂級研發實力，同樣令人垂涎三尺。

作為四代機中唯一可以垂直降落的飛機，F-35科幻感十足。得益于后發優勢，它運用美國最新技術和最新軍事指導思想所表現出的高度信息化以及極強的電子戰能力，甚至遠勝F-22。作為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款高度通用化的四代戰機，F-35的出現，絕對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但是，貪大求全的設計思想，導致F-35在整個研發歷程中飽受重量超標問題、項目超支問題的困擾。由于過分追求空軍、海軍以及海軍陸戰隊的通用化，F-35十八般武藝“樣樣通、樣樣松”。三軍不斷為項目提出的載彈、航程、信息化等各種苛刻的要求，也使得F-35外形臃腫，機動性不高，更影響了它的隱身性……難怪有人說，F-35是史上最失敗作品之一。

眾口難調，要客觀公正地評價F-35，就必須從這個項目的起源說起。

CALF和JSF

CALF（通用低成本輕型戰斗機）計劃，是理解F-35的關鍵所在。

當年，美國海軍陸戰隊為了替換年邁的AV8B“鷂式”戰斗機，最初找到了“鷂式”的老東家英國合作，但是合作過程中雙方都心猿意馬，最后項目也就不了了之。雖然和英國的合作失敗了，但AV8B仍舊面臨著日漸老舊的困擾。

于是，陸戰隊又找到了大名鼎鼎的洛克希德·馬丁的“臭鼬工廠”繼續研發。洛克希德·馬丁不僅很好完成了陸戰隊交予的任務，甚至超過了陸戰隊最初的期待。天才的工程師們很快就把CALF的方案交給了陸戰隊—一款使用升力風扇的尾噴管可偏轉的STOVL（短距起飛/垂直降落）隱身攻擊機方案。這個方案的優秀之處在于，如果把升力風扇的空間換成彈倉或者油箱，就是CTOL（常規起降）版本，正好可以替換陸戰隊的F-18C/D。

陸戰隊稍加研究，就發現這個方案不僅可以解決AV8B的換代問題，還可以解決同樣日漸老化的F-18C/D的替代問題！這個隱身戰機的設計方案，可以統一平臺、簡化后勤，極大降低采購成本和維護成本。于是，陸戰隊就把STOVL和CTOL兩個項目合并，推出了CALF。

如果F-35項目最初只是用來替換美國海軍陸戰隊的AV8B和F-18C/D，可以說堪稱完美—陸戰隊對隱身性能、空戰性能以及作戰半徑的要求不高，也不需要超視距、超機動以及超音速巡航，他們需要的僅僅是可以在登陸艦或航母上起降的、能為登陸部隊提供即時空中支援火力的攻擊機。

但是很顯然，故事并沒有結束。

F-35項目產生的背景，是蘇聯轟然倒臺，羸弱的俄羅斯全面倒向西方，正處于“韜光養晦”階段的中國也還沒有崛起，獨孤求敗的美國放眼全球，已經找不出一個對手。于是，美國國會本著縮減財政支出的觀點，大刀闊斧砍了不少費錢的項目。

當時美國海軍的預算被大幅縮減，不僅NATF（海軍先進戰術戰斗機）被取消，連ATA（先進戰術戰機，也就是A12）也一同取消了。最后，海軍又提出了A-X（先進攻擊機）計劃。

美國空軍也在尋求替換F-111的下一代戰斗轟炸機，打算和海軍的A-X計劃合并，同時研制海軍和空軍版本，也就是A/F-X計劃。之后，空軍又提出了MRF（多用途戰斗機）計劃，用于替換日漸老邁的F-16，目的是和ATF計劃（也就是后來的F-22）形成高低搭配;當時海軍也有替換F-18C/D的需求，于是就一起加入了MRF計劃。

NATF計劃設想圖

然而風云變幻，“反戰總統”克林頓上臺了，不管是A/F-X還是MRF，全都被取消了。

海空軍頓時陷入了戰機后繼無人的困境。這時，國防部提出了JSSA（聯合隱身攻擊機）和JAF（聯合攻擊戰斗機），一個攻擊機一個戰斗機，兩個項目都是海空軍通用。但國會還是覺得浪費，于是兩個項目再次合并，變為JAST（聯合先進攻擊技術）。

1994年，JAST計劃正式實施，首任負責人是喬治·繆爾納少將。這位少將在實施過程中發現了陸戰隊的CALF方案：同時用于替換AV8B（攻擊機）和F-18C/D（戰斗機）的CALF方案，正好滿足了海空軍對于攻擊機和中型戰斗機的換代要求。如果將CALF和JAST也一同合并，就能實現空軍、海軍及海軍陸戰隊三軍空中平臺的統一！這將是令人難以想象的巨大采購量，以及由此被攤薄到極限的低成本！

F-35裝備的APG-81雷達

幾經波折之后，1996年JSF（聯合攻擊戰斗機）計劃正式推出，這就是日后的F-35。

都怪F-35B？

回顧了F-35項目的發展歷程，一個一直都令人誤會的觀點也就能得到解釋—“F-35項目的失敗，就是因為F-35B，如果不是為了遷就B型，F-35早就成功了！”

事實上，并不是可垂直降落的F-35B拖累了JSF計劃，反而應該是F-35A/C對航程、機動性、通用性等的要求拖累了F-35B;如果沒有F-35A/C，要求不高的陸戰隊恐怕早就收獲心儀的四代機了。

對比當初的計劃，目前的F-35合格嗎？

美國空軍只是希望獲得一款攻擊機，以及能替換F-16的戰斗機，并且事實上F-16在美國空軍的體系里干的也是扔炸彈的活兒。因此，F-35A滿足了空軍的要求，甚至近年來空軍還打算用F-35替換A-10攻擊機。

美國海軍陸戰隊只是需要替換AV8B和F-18C/D，對機動性的要求并不高，F-35B綽綽有余。

美國海軍要的是替換A-6的攻擊機和替換F-18C/D的戰斗機，可以說F-35C完全符合這個要求。并且，海軍最看中的并不是它的空戰能力，而是其空前強大的戰場感知能力、數據融合能力和信息化作戰能力。海軍更多想將它作為一個信息化作戰的重要節點，而不是單純的作戰平臺。

所以，F-35A/C雖不符合美國海空軍最初的心理預期，但確實符合海空軍目前的現實要求;至于陸戰隊，他們的要求并不高，F-35B足以讓其稱心遂意。

物美價廉

關于F-35戰斗力的討論一直非常激烈，最飽受詬病的恐怕就是它的空戰性能。很多人認為，它因為受到各種苛刻的要求，飽受重量超標的困擾，而且外形臃腫，不僅巡航阻力大，隱身性也不好，為了垂直降落而不得不使用單發動機的先天缺陷，導致不能具備像前輩F-22一樣的超音速巡航能力和超機動性能，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四代機。

F-35全家福，從左至右依次為：F-35C、F-35B、F-35A

那么，F-35的戰斗力究竟如何？

先看F-35廣為詬病的隱身性。其實，“隱身”是被廣大國內軍迷誤解最多的一個概念。從嚴格意義上說，這個概念應該翻譯成低可探測技術，即低RCS（雷達散射截面積）。很多人認為，如果四代機的設計不如F-22，或者四代機外掛武器，就意味著不隱身，就和三代機沒區別。這是一個完全錯誤的觀點。

從定義上可知，四代機就算外掛武器，對比三代機外掛來說，它的機體RCS也比三代機小得多。F-35的RCS相對于傳統三代機或三代半戰機，少了整整一個數量級。這就意味著，在使用內置彈倉掛載武器的情況下，當F-35發現敵機的時候，敵機可能完全找不到F-35的位置;并且F-35相對于常規的三代或三代半戰機，更容易擺脫雷達或導彈的追蹤;同樣外掛武器的狀態下，F-35的被探測距離也比常規的三代或三代半戰機更遠。

除此之外，F-35還擁有極其強大的雷達/紅外雙重探測能力：F-35裝備的APG-81 AESA雷達具備很強的探測能力，是一部含電子戰功能的、真正意義上的多功能機載有源相控陣雷達。APG-81采用了最先進的有源相控陣天線、高性能的接收機/激勵器和最新的T/R組件，其合成孔徑雷達成像、地面和海上移動目標指引等性能，甚至超過了裝備在F-22戰機上的APG-77。

另外，F-35裝備了美國最新研發的EODAS（機載光電分布式孔徑系統）。該系統由6個紅外探測傳感子系統組成，分布在機身的6個方向，共同為F-35提供數十公里的360度全向探測預警能力。EODAS系統和配套的頭盔顯示器，使飛行員沒有任何觀察死角，擁有看透飛機機身四周的全景視野。F-35甚至可以攻擊位于自己正后方的飛機—美軍2011年的一場測試中，F-35依靠EODAS系統，成功探測并追蹤了一架90公里外、從后方接近的F-16;飛行員依靠頭盔鎖定的方式，在保持飛行姿態不變的情況下，用中距彈將其擊落。這種連F-22都不具備的戰場態勢感知能力，在目前已經曝光的戰斗機中，也僅有中國的殲-20裝備了這套系統。

2018年9月27日，美國F-35B戰機首次參加作戰任務。戰機從美國“埃塞克斯”號兩棲攻擊艦上起飛

在空戰中，敵我雙方都必然使盡渾身解數讓對方

無法鎖定自己，除了機動擺脫，還有一個重要手段就是干擾對方的雷達和電子設備。F-35的電子戰能力，連F-22都自愧弗如：F-35不需要E-3、RC-135、E-8和EA-18G的任何支持，即可獨立完成作戰。美國海軍陸戰隊甚至打算把它作為陸戰隊的電子戰飛機。

考慮到F-35的定位，作為一款把成本控制放在了很高優先級的相對低端的戰機，達到了可能僅次于F-22這款高端空優機（專注制空權）的作戰能力，F-35絕對可以說是物美價廉。

靈活的胖子

能否在未來的空戰中存活下來，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對抗措施的多少，而不僅僅是戰機機動性能的好壞。當然，即便真正遭遇了需要大幅機動的情況，得益于渦輪扇發動機強大的推力，F-35也完全有能力在與任何戰斗機的對決中都不落下風。

F-16是公認的空戰能力優異的戰斗機，但事實上，F-35的推重比比F-16還強，其機頭指向能力同樣也勝過F-16。F-35的角速度優勢和大迎角優勢，可以讓其獲得更大的先敵發射、先敵攻擊的可能性，是不折不扣的“靈活的胖子”。戰場局勢瞬息萬變，先發制人就意味著生存概率大大增強。F-35A甚至可以在滿內油、滿內掛武器的情況下拉出9G過載，這對于外掛武器的戰斗機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由于F-35是按照在滿內載的情況下能夠飛到機動性包線邊緣而設計的，它的機動性足以讓其在和絕大多數戰斗機的交鋒中碾壓對手。只是恐怕它不會這么去做，而且也不應該這么去做。

F-35在網絡中心行動中，配合擁有雙向數據鏈的AIM-120D導彈，可以做到“發射后不管”。鎖定目標發射后，即可轉換為靜默狀態撤離戰區，不給對手任何接近自己的機會。

美國國防部最新的軍事指導原則，是將信息化優勢轉變為戰場優勢。美軍目前的作戰思路，就是盡可能利用中距離空對空導彈的超視距打擊能力，解決絕大部分的空中威脅，然后撤離戰區。這是美軍設想的未來空戰的常規模式，他們并不打算將空戰拖到近距離空對空導彈的射程范圍內進行。

F-35可以在彈倉中掛載6枚AIM-120中距彈，或者4枚AIM-120加2枚AIM-9X/AIM-132近距彈，形成4中2近的空優掛載。以上都是基于內置彈倉實現的，如果使用外掛模式，F-35一共可以掛載12枚中距彈加2枚近距彈，作為美軍對空作戰任務的掛載方案;抑或掛載8枚集束炸彈加2枚2000磅炸彈，加2枚中距彈，加2枚近距彈，作為美軍對地攻擊任務的掛載方案。可見，強大而靈活的掛載方案，足以讓F-35成為一款非常好用的戰機。

F-35的出現，實際上將空戰理論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它所帶來的影響絕對不亞于F-22。正確認識已經生產了超過355架的F-35的戰斗力，有利于我們更清醒地認識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