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雯

Go-Jek于2010年成立,一開始只是呼叫中心,僅有20多名摩的騎手,卻在短短6年內成為印尼第一家獨角獸公司
在雅加達市中心經常見到這樣的矛盾景象。
街的一面是氣勢恢宏的高級購物中心,車輛和行人在進入前都要先接受安檢,隨處可見保安人員在商場四處走動。街的另一面則是無數“蒼蠅攤”,攤販在路邊賣著小吃飲料。
有的甚至不能稱之為“攤”,只是一輛自行車。車后座捆著一小桶瓶裝水,車把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各類速溶飲料,價格5000印尼盾(人民幣3.4元)一杯。
這些小吃攤販或速溶飲料的消費者,通常是身著綠色夾克,環抱綠色安全帽的摩托車騎手。有椅子則坐椅子,沒有椅子干脆席地而坐。有的和同伴聊天,有的則安靜喝著用塑料杯沖好的甜咖啡。
這些摩托車騎手,是Grab和Go-Jek兩家新創互聯網公司的網約車司機,他們在休息完以后,便戴上安全帽、打開手機APP,穿行于雅加達的大街小巷,為市民提供載客或其他各色服務。
AISI(印尼摩托產業協會)的數據顯示,2017年印尼總共銷售了588.6萬輛摩托車,2017年底印尼全國保有超過1.1億輛摩托車。摩托車產業是印尼社會穩定的重要支柱,目前摩托車產業雇用的員工超過200萬名。
印尼是全球第三大摩托車市場,僅次于印度和中國。印尼面積大,但公共交通系統不發達,所以靈活穿梭的摩托車成為了大眾主要的交通工具。
堵塞的交通,也是摩托車成為主要出行工具的原因。印尼共有約2.6億人口,居世界第四大。但印尼的人口主要集中在爪哇島上,首都雅加達的人口超過1000萬。作為印尼的政經中心,雅加達堵車現象嚴重。在一些主干道上,出行高峰時一兩公里堵上一個小時是家常便飯,而此時印尼摩的騎士就可以穿行于擁擠的道路之間。
早在1969年,摩托車就在印尼中爪哇地區作為計程車被廣泛使用。而摩的被正式推廣始于1974年,那時的摩的被叫作ojek。在形成一個穩定產業之前,印尼的摩的市場一直混亂無序:定價不穩定、缺乏誠信、沒有效率。對于摩的騎手來說,每天的無效等待時間過長,每天的接單量也很少。
Go-Jek于2010年成立,一開始只是呼叫中心,僅有20多名摩的騎手,卻在短短6年內成為印尼第一家獨角獸公司。Go-Jek10月收到來自騰訊、谷歌和京東的12億美元投資,估值超過90億美元,有超過30萬的活躍摩的騎手穿梭于印尼的14座城市。
創始人Nadiem Makarim在哈佛讀MBA期間,決心改變印尼摩的行業狀況。他在雅加達上班時曾使用過摩的服務,因而深信這是個有潛力的市場,希望印尼的摩的產業變得專業可信。
除了網約車以外,用戶在Go-Jek上還可以讓摩的騎手提供送外賣、寄包裹、去超市采購、買票、上門清潔、按摩美容等各類服務。Go-Jek發展出了自己的移動支付錢包GoPay,用戶可以在印尼便利店或ATM充值,也可以和銀行綁定賬戶,甚至可以將現金直接交給Go-Jek騎手代充。有報道稱,Go-Jek平均每月產生的1億筆交易中,50%是通過GoPay完成的。
印尼有1.4億網絡用戶,網絡用戶每周花在網上的時間平均有30小時。除了趕上共享經濟發展的浪潮外,Go-Jek的成功,也與印尼移動互聯網用戶的快速增長息息相關。印尼有超過1.7萬座的島嶼,固網線路的布局非常困難,因此移動互聯網成為印尼網絡的主流。2006年印尼部署3G網絡后,移動互聯網持續推動著印尼的上網人口。

Go-Jek(左)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來自新加坡的打車軟件公司Grab(右)
印尼的摩托車使用者,以中低收入族群為主,而摩的騎手的社會地位普遍偏低。摩的騎手收入不穩定,很多時候并不能完全提供一個家庭的日常所需。摩的騎手并不是一份體面的工作,它甚至是“可鄙”的工作,一位在印尼東爪哇省勿里達的摩的騎手Setiawan這么告訴我。
在成為Grab騎手之前,Setiawan失業了將近4年,由朋友介紹找到這份工作,自2018年3月加入Grab車隊。雖然在雅加達的街道上到處可見穿著綠色騎服的Grab和Go-Jek騎手,但在勿里達這樣的小城,直到2017年12月Grab才進駐。由于地方法規的限制,這里沒有Go-Jek而只有Grab騎手。
Setiawan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但一笑起來就像個萬能大哥。“失業4年我都活下來了,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有神在幫我。在神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這份工作。”他是個十分虔誠的穆斯林,認為這份工作是他禱告而來的。
成為摩的騎手,需要擁有一輛自己的摩托車,并準備好身份證、駕照、家庭卡、警方記錄說明書、車輛編號書,然后在網上完成考試,就可以注冊成為摩的騎手。但綠色的Grab騎服和安全帽卻要自己花錢買,價格是132元人民幣,可以分40期付完。Grab公司和騎手的收入分配是1:9,它的競爭對手Go-Jek公司和騎手的收入分配是2:8。
在勿里達,Setiawan每天接到的訂單數不定,最少2單,最多12單,每天的收入大概在1.89~59.16元人民幣一天。他平均一周有3~6天的時間是摩的騎手,月收入大概在473~710元人民幣之間。對于三個孩子的父親來說,這筆收入遠遠不夠。
勿里達地區的平均收入是876元人民幣,而Setiawan一個月的開銷大概在993元人民幣,包括電費、油費、食物、生活用品和育兒花費。做Grab騎手之余,Setiawan要去做各種各樣的兼職,例如做代駕、去工地和工廠等地方打些零工,以維持整個家庭的生計。
有一次Setiawan很難過地告訴我,這個周末很糟糕,因為他妻子沒考上公務員,下一次考試在2年后,但在印尼想要通過考試需要花錢。“印尼的所有官僚系統都太骯臟了。”
即便作為Grab騎手的收入不高,但Setiawan依然樂在其中,有時遇到有趣的乘客他便會在路途中和他們閑聊并成為朋友。在等待接單的時候,他也會和其他Grab騎手聚在路邊的小店抽煙喝咖啡,彼此交換工作情報、分享經驗、提供事故幫助,或者只是單純閑聊。
休息的時候,摩的騎手要將應用中的接單模式關閉,但Setiawan總是忘記,所以好幾次在凌晨0點甚至3點的時候他接到單子。為了避免自己因拒單使業績受到影響,Setiawan只能從床上爬起來去工作。身處東爪哇小城的Setiawan,在Grab和Go-Jek的市場爭奪戰中,提供了一個可供參考的摩的騎手的生存樣貌。從另一個角度看,摩的彈性的工時也為不少低收入族群帶來了額外收入,有些上班族甚至會在周末去做摩的騎手以貼補家用。
Go-Jek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來自新加坡的打車軟件公司Grab。
這間公司成立于2012年,自2014年進入印尼市場,2018年3月收購了Uber的東南亞業務,于10月獲得軟銀集團的5億美元投資,是一家估值110億美元的獨角獸公司。Grab除了網約車服務外,目前也致力于將自己打造成一款全能應用,在收購Uber后5月即推出Grabfood外送服務,但在多元服務這方面卻晚起步于Go-Jek。而且Grab在印尼沒有本地化它的GrabPay,而是與第三方支付公司Ovo合作。

2018年4月23日,雅加達,Go-Jek和 Grab數千名司機發起大規模集會,要求政府提高網約摩托車的最低價格限制
一輪輪的融資把兩家公司估值推向新高,兩大公司也在向其他東南亞國家開辟新戰場,競爭趨向白熱化。然而資本游戲的背后,摩的騎手的生活卻鮮少被看到。就像中國的快遞小哥一樣,他們大量穿行于城市為人們的生活提供便利,可人們還沒看清他們長相的時候,他們就匆匆離去了。
和其他地區一樣,網約車在東南亞的發展,也引發了一系列性騷擾甚至謀殺的問題。
2018年8月,一名叫RiriAsria的女性被Grab推出的“1盧比叫車”活動吸引,首次下載并預定了摩的,卻在此后頻繁遭到司機的騷擾。在萬隆的一名女性也稱,自己在搭Grab去火車站時,因為拒絕司機的吃飯邀約而被不友善對待。3月更有一名來自茂物的女性在網約車行程后,被兩名索要錢財的男子殺害。
另外,印尼的路面交通安全仍是個大問題,根據2017年的當地報道,印尼每年有2.8萬~3萬人死于路面交通事故。龐大的摩的車隊給當地的路面交通帶來了潛在安全隱患。
我在雅加達工作的朋友告訴我,有一次他親眼看到一場交通事故發生,乘客從摩托車上摔到路面,而摩的騎手卻不管不顧揚長而去。
我很幸運,在印尼旅行時既沒遇過騷擾,也沒出過事故。有一次在一段超過40分鐘的車程前,摩的騎手還貼心地提供口罩供我遮擋沙塵。我想我遇到最麻煩的事,可能就是和摩的騎手的溝通,不會講印尼文的我總需旁人協助才能順利打到摩的,只好用蹩腳的印尼文說上一句“Makasih,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