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霖 李賢武
關鍵詞第三人利益合同 合同相對性 第三人權利
合同的雙方在訂立合同時若觸及了第三人的利益,難以繞過的底線便是合同相對性原則,對此類型的合同,我國《合同法》第64條的規定不甚明確,對此條款應如何理解和解釋還存在著較大的分歧。
我國《合同法》第64條規定:“當事人約定由債務人向第三人履行債務的,債務人未向第三人履行債務或履行債務不符合約定,應向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關于此條是否為關于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規定,或者說是否承認了第三人的直接履行請求權,值得借鑒的學說有肯定說和否定說兩種。其中,肯定說認為《合同法》第64條的核心意義即賦予合同第三人履行請求權,是對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規定,同時也涵蓋不真正第三人利益合同,是一種廣義上的肯定。。否定說認為《合同法》第64條的規定解釋為“經由被指令人而為交付”更加合理,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三人利益合同規定,第三人并不當然的享有履行請求權。對比有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立法例,如我國臺灣地區、德國和日本的立法模式,此處以德國為例,《德國民法典》在其第328條中明確規定了第三人享有直接請求權;第333-335條則明確了第三人拒絕接受權利的情況及合同三方的具體權利。對比之下,我國《合同法》第64條在內容上不夠明確,在篇章中居于合同的履行一章,只是特殊的履行方式,并不涉及突破合同相對性賦予第三人權利,與真正的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大相徑庭。據此,本文采取否定說的觀點,在此基礎上,借由對現行制度不足之處的梳理,對完善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提出合理建議。
(一)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稱謂
第三人利益合同的運用范圍十分廣泛,本質上屬于涉他合同的一種,與由第三人履行的合同相對,而第三人利益合同又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的第三人利益合同中,第三人不享有債權,賦予第三人權利的合同即為狹義上的第三人利益合同。我國立法上目前對于第三人利益合同的概念并沒有明確的界定,但綜合國內外學者的觀點來看,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的核心內容是基本一致的。第三人利益合同的主要內容即合同雙方約定由一方當事人向第三人給付,受益第三人取得直接請求權。關于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稱謂不盡統一,常見的稱謂有“利他合同”為第三人利益合同”和“向第三人履行的合同”等等。
(二)第三人利益合同與相似概念的區別
稱謂的不統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第三人利益合同月其他民法概念常常混淆,這也是我國第三人利益制度發展過程中的重大阻礙。其中最易混淆的即為第三人利益合同與債權讓與的概念,事實上,二者完全不同,債權讓與是債權人將本屬于自己的債權全部或部分轉移給第三人,第三人則完全的集成了被轉讓的權利,而在這種權利的繼承發生后,原債權人就從合同關系中退出了,繼承權利的第三人成為了新的合同當事人;而在第三人利益合同當中,債權人并未退出合同關系,第三人并不是合同的當事人,債權人與第三人均享有對債務人的請求權。同理,第三人利益合同與指示給付也有著明顯的區別,第三人對被指示人也不享有直接請求權,合同權利依然歸指示人所有。
我國現行的合同法規定局限于合同相對性原則,雖然在特別法領域,如《海商法》《保險法》和《信托法》等法律中,存在能夠體現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規定,此處以《海商法》為例,我國《海商法》第58條規定“就海上貨物運輸合同所涉及的貨物滅失、損壞或者遲延交付對承運人提起的任何訴訟,不論海事請求人是否合同的一方,也不論是根據合同或者是根據侵權行為提起的,均適用本章關于承運人的抗辯理由和限制賠償責任的規定。前款訴訟是對承運人的受雇人或者代理人提起的,經承運人的受雇人或者代理人證明,其行為是在受雇或者受委托的范圍之內的,適用前款規定。”在此規定中可以看出,除合同當事人以外的貨物所有者有權向承運人提起訴訟,然而,此規定雖體現了對合同第三人權利的保護,但是對此項規定是否為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規定,學界尚有爭議,此處不再贅述,即使認定此規定具有第三人利益合同的性質,也足可見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內容十分分散,沒有在立法層面確定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總體性一般規定,這直接導致在涉及第三人利益的糾紛發生時,因缺乏對第三人利益合同的成立、變更和撤銷等規定,缺乏實際操作性。總的來說,法律未明確授予第三人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在訴訟中也沒有獨立的訴權,此種情況之下,第三人很難尋求救濟從而保護自己的權利。
《法國民法典》對于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總體性規定體現在其第1121條中,且規定了“當第三人作出接受合同利益的意思表示時,合同當事人不得撤銷”,這是對第三人意思表示作用的重要規定,我國在第三人的意思表示方面幾乎沒有規定,更遑論第三人權利何時取得、第三人拒絕接受權利等問題。“人們在信賴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穩定的行為預期,從而安排自己的生活,合理的信賴不會落空,正是穩定的行為預期建立的基礎”。合同當事人之間的相互信賴是訂立合同的基礎,合同的受益第三人因對于合同的變更、撤銷和解除沒有話語權,如若債務人不按照合同約定向第三人給付,因而在合同訂立后就處于十分不穩定的地位和狀態,合同的變更、撤銷和解除當然會使第三人的利益落空,現行法律中關于合同第三人的意思表示沒有相關規定,第三人的期待利益不受保護,這也與法律對于公平的追求相悖。
此外,現行法律關于第三人利益合同在制度上存在空缺,概念規定也不甚明確,因此極易與相似的概念混淆,如:債權讓與、指示給付、代理和利益第三人擔保責任等等,若能建立相對完善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概念混淆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也能在極大程度上提高此類案件在司法實踐中的處理效率。
(一)修改路徑
現行的《合同法》在整體安排上有較高的認可度,因此進行大幅度的修改是不切實際的,目前學界對于完善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修改路徑的看法不外乎以下幾種:一為參照《德國民法典》獨列一節以陳述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相關條文,此種修改路徑的優點在于內容明確具體,但存在著規定羅列過多和重復的問題,立法的過程必然是循序漸進的,獨列一節還需考慮此節是否能與現有的章節體系融會貫通的問題,此外,一次性增加諸多繁雜的條文不僅容易出現法律規定脫節的情況,也不符合立法對精煉的要求;二為不再增加新的章節,僅對現有的《合同法》第64條進行修改,使其內容具體、表意明確,此種修改路徑是在“點”上進行修改,當然也需要顧及與既有規定是否沖突,但是在難度上來講,相比第一種路徑更容易操作,如采用此種路徑,還要注意一個問題,需呼應司法解釋中對合同第三人的相關規定;三為修改《合同法》第8條的規定,在此條中明確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以及合同相對性原則,即進行原則性的條款設定并使其在合同法中得到普遍適用,對比前兩種路徑,此種路徑在體系上更加協調,可行性高且能夠更加靈活的適用。
(二)內容完善
上文中提到的在體例框架之上的修改路徑是為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提供方向的選擇,落實到具體內容方面,則需著重關注第三人利益合同中無法規避的核心焦點,首先便是賦予受益第三人獨立的請求權,法條中需要呈現出保護受益第三人的規定,具體來說,第三人有權直接向債務人請求給付,對債權人的合同權利予以保留,債權人也有請求債務人向第三人履行的權利,當債務人未履行或者履行不符合合同約定的情況時,需向第三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此為實體法的要求;程序法上則必然要與實體法相呼應,相應的賦予第三人獨立的訴權,即允許第三人以原告的身份或者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身份參與訴訟。其次,應考慮體現第三人意思表示的作用,突出其重要性,只因在合同成立之時,第三人對其權利并未作出接受或拒絕的意思表示,故此時第三人的權利實際上處于不確定的狀態,當第三人作出接受的意思表示后,第三人利益合同即告生效,此時第三人所取得的合同權利理應被合同所拘束,屆時合同的雙方當事人不得隨意變更和撤銷合同,合同另有規定的除外;若第三人明示拒絕接受合同中的權利,應將第三人的權利視為自始未取得,多數的大陸法系國家均有此類規定可供參照。最后,明確第三人利益合同的概念,使其和相似概念得以區分,保障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運行順暢有效。
以上提到的三種修改路徑及內容的完善都只是初步想法,完善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路徑并不局限于以上建議,真正的實施起來還需要更為精細的系統化構建,以求達到平衡三方關系、構建良好可行制度的目的。
我國立法層面有關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規定還停留在相對淺薄的程度,然而觀察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立法模式不難發現,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已經是一個相對完善、成熟的制度了。我國司法實踐之中,因第三人介入合同而產生的糾紛屢見不鮮,這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此文僅以我國現有的《合同法》第64條為基礎分析利弊,并對我國第三人利益合同的建立做出初步設想,以期我國在立法層面早日落實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在合同法發展進程上與國際趨勢接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