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季路 張紹民
關鍵詞國際刑事法院 《羅馬規約》 補充性管轄原則 國家主權
國際刑事法院是國際化在政治領域發展延申的產物,它為人類社會在國家之上層面中懲治犯罪、追究刑事責任提供了平臺,成為國際上常設的第一個追訴國際犯罪刑事責任的刑事司法機構。《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約》(以下簡稱《羅馬規約》)與一系列與之相關的文件成為國際刑事法院設立運行的法律淵源,規約的訂立被稱為“通向普遍的人權和法治進程中的巨大一步”。管轄權作為國家主權的核心內容之一,它通過對國家范圍內各個領域的排他性干預,保障國家利益維護國家尊嚴,司法管轄是其中尤為重要的組成部分。當一國個人觸及國際犯罪,國際刑事法院的干預與其本國司法管轄必然產生摩擦,這在具體的實踐中需要不斷的磨合尋找合理的協作機制。但最本質也最為人關注的,應當是國際刑事法院與國家司法管轄權上的優位性問題。國際刑事法院為避免該問題成為日后管轄案件上處處受限的絆腳石,在成立伊始,便以規約明文的形式明確了管轄權的補充性原則。《羅馬規約》在序言中開宗明義的表明了:“重申《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及原則,尤其是各國不得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或以與聯合國宗旨不符的其他任何方法,侵犯任何國家的領土完整或政治獨立”。,這種宣示表明了規約內容對國家主權尤其是司法管轄權優先地位的充分尊重。不僅如此,序言還強調了“本規約的任何規定不得解釋為允許任何締約國插手他國內政中的武裝沖突”,這一表態完全將國際刑事法院置于國際爭端中的中立地位,在維護其管轄案件的行為結果獨立性與公正性的同時,避免國際刑事法院的介入成為某些國家干涉他國內政、侵犯他國司法主權的借口。《羅馬規約》中關于“根據本規約設立的國際刑事法院對國內刑事管轄權起補充作用”的表述更是直接點明了國際刑事法院管轄權的補充性地位,確立了其司法管轄的補充性原則。
第一,自上世紀90年代起,剛果共和國陷入了漫長的武裝沖突,大量平民被殘殺,造成數以百萬計的人員傷亡,給剛果人民造成了極大的痛苦。剛果總統領導下的政府于2003年起與國際刑事法院主動溝通,在雙方對剛果國內情況進行充分交流后,剛果政府于2004年3月正式將本國情勢提交給法院,使得國際刑事法院開始展開對該案的管轄。在這一情勢的管轄中,國際刑事法院共對三名剛果國內武裝勢力頭目簽發了逮捕令,并實際逮捕羈押其中兩人。
這一案例中,涉案的締約國剛果共和國屬于主動將案件提交國際刑事法院,相當于主動放棄了其本國司法主權的優位性,使本國管轄權讓位于國際刑事法院管轄權。全方位來看,剛果情勢的管轄,其罪名在管轄范圍之內,罪行所涉國家為《羅馬規約》締約國,管轄啟動方式依據規約規定屬于締約國自行提交,這一切都完美的符合管轄權補充性原則的制度設計。可以看出在締約國自愿提交案件的情形下,補充性原則可以流暢運行,使得相關案件順利被國際刑事法院接手。
第二,2017年國際刑事法庭檢察官本蘇達(FatouBensouda)曾表示,有合理的理由說明有人在阿富汗犯下戰爭罪和反人類罪,國際刑事法庭將對包括美國武裝部隊和中央情報局成員在內的沖突各方進行審查。針對此表態,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向國際刑事法庭發出警告,稱若該法庭進行有關美軍在阿富汗涉嫌犯有戰爭罪的調查,美國將逮捕并制裁國際法院法官或其他官員。2017年底,本蘇達正式聲明阿富汗情勢已由國際刑事法院指定第一預審分庭處理。
上述情形揭示出管轄權補充性原則在涉及多國管轄權重疊的復雜情勢時,適用上的矛盾與局限。若承認單方合乎條件的管轄效力可推及他國,那么任何國家在別國尤其是《羅馬規約》締約國境內的行動將產生巨大的刑事風險。國若不承認管轄效力可推及他國,那一國惡意派遣人員到他國進行規約第5條所涉犯罪的行動將肆無忌憚。在國家保護傘背景下的嚴重國際犯罪行為,其犯案人員將輕易的受到本國庇護,從而逃避國際刑事法院的追究。這將使得國際刑事法院對眾多惡性的國際犯罪無從干預,大大削弱其懲治犯罪的權威性與影響力,甚至使國際刑事法院在很多情勢面前淪為擺設。
(一)補充性管轄原則對非締約國情勢的適用途徑
從對前文所述蘇丹及阿富汗情勢的觀察中,我們不難發現,管轄權的補充性原則在對未自愿接受管轄的非締約國情勢的適用中,產生了對該類國家司法主權的突破,使得與之相干涉的案件可能因符合他國先決條件產生對自身的管轄效力,且其無法在不對相關案件調查起訴的同時拒絕國際刑事法院的干預。因此,筆者認為,要想使國際刑事法院的工作受到更多數國家的支持,吸引更多國家加入規約成為締約國,使得法院對國際犯罪行為的懲治更加名正言順,需要重點解決的就是關于普遍管轄的疑慮,探究出一條合理的管轄非締約國情勢又不侵犯其司法主權的途徑。
在解決普遍管轄問題,防止違背“條約相對性”原則的訴求下,對于非締約國情勢的管轄必須明晰所涉國家的義務問題。從解決補充性管轄原則在管轄權推及適用認可與否的矛盾這一需求方面,筆者建議加入受害者聽證制度作為緩沖。從國際刑事法院成立的初衷來看,就是為了懲治國際犯罪,為這些罪行的受害人討回公道,因此受害人的聲音不應在追訴罪犯的程序中缺位。如前章所述,對于不同國家間發生的規約所涉罪名,受害國往往傾向于為本國受害群眾討回公道,從而自愿提交情勢啟動管轄,若這種管轄可對抗加害國的司法主權,那么政治利益驅動下的濫訴和惡意利用國際刑事法院逮捕審判他國人員的行為將無法避免。為解決這一矛盾,筆者提出要切實的確定受害者團體的存在。當跨國的國際犯罪發生時,受害國希望通過國際刑事法院追究加害國人員的責任,需要自行收集本國受害者群眾的受害證據,并將這些證據提交聯合國安理會審查。
(二)補充性管轄原則適用對我國的啟示
而今,中國在國際社會影響力越發突出,已經成為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全,打擊國際犯罪行為的一股中堅力量,理應重新定位思考與國際刑事法院的關系。筆者將結合補充性管轄原則適用的實際情況,從支持國際犯罪懲治工作和保護自身利益兩個角度,闡明我國可以采取的態度和措施。
第一,支持懲治國際犯罪。作為一個和平合作負責任的大國,中國應愿意成為《羅馬規約》的締約國,但這種意愿卻被規約中“任何國家不得對規約內容作出保留”的條款要求阻礙。盡管,規約不可保留,但在締約國的實際操作中提出了不少變通方法,它們一般以聲明的形式呈現出來:法國在批準《羅馬規約》時就對規約第8條作出了解釋性聲明。丹麥聲明《羅馬規約》不適用于法羅群島和格陵蘭。解釋性的聲明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作為保留的替代品,成為國家締結規約時堅守自身意愿的一種手段,這在《羅馬規約》締約國的實踐中也是廣泛存在的。
第二,保護自身利益。國家主權一直是我國外交政策的宗旨內容,在國際刑事領域,我國應堅持國家司法主權為先,堅決反對國際刑事法院對我國具有管轄權案件的不當干涉。尤其是當涉案締約國提交情勢,我國對同一情勢具有管轄權時,我們應堅決主張由本國司法機關管轄本國所涉案情。同時注意對確有其事的嚴重國際犯罪不包庇不縱容,積極主動通過國內司法程序調查審判,使案件符合規約規定的不可受理情形,從而將案件調查審判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
最后,隨著我國參與國際事務越發頻繁深入,了解國際刑事法院運行機制,明晰《羅馬規約》制度規范是我們不可缺少的一課。我國可派遣工作人員爭取國際刑事法庭內部工作,同時積極在各情勢案件中派遣人員跟隨國際刑事法院承辦人員協助工作,在協助配合中獲取各種情勢的處理經驗,組織學者專題研究學習,為我國在各種情形下應對國際刑事法院提供豐厚的經驗和堅實的理論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