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鴻剛
中國如何認識與應對新一輪大國博弈
王鴻剛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 美國研究所,北京 100081)
大國博弈貫穿于過去幾百年間世界現代化的全程,帶來大規模的國際權力轉移以及現代國家形態、現代國際秩序的持續演進。大國博弈展現出全面性、激烈性、長期性、必然性、變革性、局限性和統一性的歷史規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帶來主要大國發展態勢和相互之間實力對比的悄然變化,加劇了新一輪大國博弈。新一輪大國博弈主要圍繞如何重塑世界經濟秩序、地緣政治秩序、現代國家形態、國際主流意識形態等焦點議題展開。新一輪國際權力轉移的內在趨勢,將不再是從既有“中心國家”轉向某個新的“中心國家”并確立新的等級制結構,而是在為數眾多的國家之間更加均勻地重新分配權力,并確立一個去中心化的伙伴關系網絡。基于從權力轉移到權力分散的博弈機制切換,人類社會將走向更深程度的融合與更廣范圍的合作,并在新一輪博弈中實現國家形態和世界形態向更高層次發展演進。中國扮演新一輪大國博弈的核心角色,應具有明確的使命自覺和前途自信,并采用新型博弈戰略。新型博弈戰略堅持民族復興、大國博弈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三個目標的有機統一。這也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目標需要堅守的行為準則。
大國博弈;國際權力轉移;人類命運共同體;新型國家形態;新型世界形態
從16世紀的葡萄牙、西班牙逐鹿到17世紀的荷蘭崛起,再到18世紀的英法爭霸和19世紀的“歐洲協調”,世界現代化進程就是一部縱橫捭闔的大國博弈史。進入20世紀后,世界又相繼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美蘇全面冷戰。可以說,過去的百余年歷史更是以大國博弈為主線。20世紀末,冷戰結束,大國博弈一度偃旗息鼓。21世紀頭10年,大國關系的基調是合作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然而,隨著美俄圍繞烏克蘭和中東局勢展開激烈角力,美國單方面挑起的中美貿易摩擦從貿易擴展至科技、地緣、軍事、社會人文乃至意識形態等領域,致使世界范圍內的新一輪大國博弈再度展開。
中國作為首次踏入大國博弈核心地帶、成為大國博弈主要角色的國家,需要關注諸多問題。如何認識中國卷入新一輪大國博弈的必然性,新一輪大國博弈與以往大國博弈有哪些異同點?新一輪大國博弈將主要體現在哪些領域,中國該如何確定自身目標,并據此開展怎樣的行動?大國之間權力消長、最終興衰殊途的規律和動因是什么?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路如何前行,中國的“戰略機遇期”是否會受到影響?新一輪大國博弈將帶來怎樣的國際政治后果,世界將變得更加交融還是更加對立、更加繁榮還是更加凋敝、更加安全還是更加紛亂、更趨平等還是等級越發固化?對于中國戰略界而言,更深層的問題是:如果大國之間頻起紛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否會受到影響?中國作為一個始終堅守和平崛起的國家,如何實現民族復興、大國博弈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三者的有機統一?
為回答好這些問題,我們必須端起歷史的望遠鏡回看,在過去幾百年世界現代化川流不息的歷史長河中確定當前時空坐標、探尋未來趨勢方向;必須運用時代的顯微鏡近觀,在對當前各類全球性危機的深入分析中辨明癥結所在、抓住主要矛盾;必須充分調動自身主觀能動性,通過合理運籌大國博弈來磨礪自我,更好地順應規律、因勢利導、統籌內外、團結四方。唯有如此,我國才能真正擁有戰略定力、戰略自信和戰略耐受力,在紛繁復雜的困難挑戰面前保持從容,巧妙地化危為機、轉危為安;才能在實施國家戰略的同時,引領世界現代化進一步發展演進,切實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自15世紀末地理大發現開始,世界范圍內的不同地域、不同國家、不同文明、不同種族,開始主動或被動地脫離自我封閉和彼此隔絕狀態,進入深度聯系、廣泛交往、激烈碰撞、共同演進的全新關系模式。世界現代化進程逐步開啟,人類社會從此進入馬克思所說的世界歷史階段。這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是一個持續展開的整體性過程,并將對人類整體命運產生決定性影響。縱觀過去幾百年的世界現代化歷程,除了目不暇接的生產發展和技術進步,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不同國家尤其是主要大國之間的激烈博弈。可以說,大國博弈是500多年來世界現代化進程中最顯著的現象,而且恰恰是這種大國博弈又反過來推動了世界現代化不斷向前發展。
世界市場的拓展和資本主義突飛猛進帶來的巨大商業機會,是催生大國博弈的歷史性背景。世界市場是以地理大發現為歷史契機、以生產力發展和資本的擴張為基本動力而逐漸形成的[1]。美洲和東印度航路的發現擴大了交往,使工場手工業和整個生產的發展有了巨大的高漲,進而推動世界市場不斷擴展。新航路的開辟不僅促進了地中海、波羅的海、北海、大西洋沿岸等區域性貿易,而且帶動了歐洲與美洲、歐洲與亞洲的跨洋貿易,商品交換的范圍越發廣闊[2]。這種市場機會的驟然增加,極大地刺激了資本主義的繁榮和全球擴張,工業革命又加速了鐵路、輪船、電報電話和無線電通訊技術的出現和普及。這些促使世界市場不斷擴大深化,其結果是“歐洲各國以地球為戰場進行的商業戰爭”[3]。過去幾百年間,幾大資本主義強國為爭奪原材料、勞動力和市場而在全球范圍內搶奪殖民地和勢力范圍,千方百計地為“過剩商品”和“過剩資本”尋找出路并展開長期激烈博弈,甚至頻繁發動戰爭。直至目前,大國之間對世界市場的爭奪依然未停。
“中心國家”對國際政治經濟事務的壟斷或控制,是造成大國之間矛盾沖突的結構性原因。在特定時期內居于優勢或主導地位的“中心國家”——17世紀的荷蘭、18—19世紀的英國以及20世紀后半段以來的美國等,它們或者利用搶先一步的便利,或者借助重要的制度和技術創新而擁有更強競爭力,在全球范圍內占據了更多對其國家強盛至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并由此鞏固甚至強化優勢地位,將其他大國甩在后面,確立了一種事實上的等級化國際政治結構。這使得它有能力將一攬子規則強加于國際體系,以它認為明智的方式創建一種令其更加得心應手的霸權秩序[4]。但是,“中心國家”對國際政治經濟事務的控制通常面臨兩類反抗:一方面來自那些受其控制剝削并因此貧窮落后的“邊緣國家”;另一方面則來自其他大國,因為“中心國家”的優勢地位意味著對其他大國的生存發展空間構成擠壓。“中心國家”希望維持對己有利的秩序安排,其他大國則迫切需要更加平等的政治地位和更大的發展空間。它們之間“擠壓”與“反擠壓”、“維持現狀”與“改變現狀”的博弈和沖突是必然要發生的。
重大國際危機與各國國內危機相互激蕩,往往誘發大國博弈驟然升級甚至失控。世界現代化進程內在地蘊含著危機。其直接原因在于,世界市場的拓展速度通常趕不上資本擴張的速度,無法消化過剩商品與過剩資本[5];其根本原因則在于,生產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私有制之間的矛盾、世界經濟一體化與國際政治無政府狀態之間的矛盾始終無法克服。自1825年英國爆發資本主義世界第一次經濟危機以來,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就周期性地爆發,并隨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向壟斷階段過渡而程度更深、范圍更廣、破壞性更強,在國家之間有極強“傳染性”。這種危機無論在一國國內還是在國際層面,通常首先從經濟部門爆發,隨后快速傳導到政治、社會和安全領域,引發國家治理體系和國際體系系統性失衡,加劇國內階級矛盾、國家治理困境和國際安全風險。為緩解危機,主要大國不得不進一步強化對世界市場的爭奪,進而引發大國博弈升級。危機對每個國家的影響不同,各國應對方式也不同,可能最終改變國家發展態勢和實力對比,改變既有秩序結構和現狀平衡,這也成為大國博弈的重要動因。特別是“中心國家”往往利用優勢地位向其他國家轉嫁危機,這常常招致其他國家激烈反對。20世紀30年代的經濟大蕭條造成國際體系坍塌、各國內困加劇、大國博弈升級,并最終引發第二次世界大戰。
正是由于上述背景和原因,大國博弈始終是世界現代化進程的主線與核心特征,并在此過程中伴隨著國際權力的歷史性轉移。過去500多年里,從伊比利亞半島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殖民擴張與相互沖突,到荷蘭崛起及其對西班牙統治的反抗,到群雄混戰的“三十年戰爭”,再到英、法、德、俄、美等諸大國之間長達數百年的反復較量,直至20世紀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及美蘇冷戰,大國博弈始終未停。大國興衰起伏乃是常態,國際權力轉移也是勢之必然。
總體來看,具有全球意義的大規模國際權力轉移有三次。第一次是西班牙、葡萄牙衰落與荷蘭崛起為“中心國家”。地理大發現后的16世紀,西班牙和葡萄牙雖然在對外殖民擴張中拔得頭籌,與東方的香料貿易以及在美洲的銀礦開發令它們暴富,但它們沒有將財富轉化為更先進的生產力,也從未取得對歐洲其他國家的支配權。因此,它們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中心國家”,充其量只是地區霸權,而且它們的地區霸權地位注定難以長久。荷蘭因工商業發展而快速崛起,西班牙對荷蘭的長期控制終于引發革命。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資產階級革命——“尼德蘭革命”——催生出資產階級共和國荷蘭。荷蘭依靠重大的金融制度創新、卓越的航海技能以及在國內生產中采用其他一些先進技術而確立優勢地位,建立現代歷史上第一個真正的經濟金融霸權,成為國際體系的“中心國家”。第二次國際權力轉移是荷蘭衰落與英國的崛起。荷蘭的中心地位在17世紀達到頂峰,并一直維持到18世紀上半葉。英國后來居上,在政治上通過“光榮革命”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制度,經濟上通過工業革命大大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在經濟、軍事諸方面全面趕超荷蘭,三次發動對荷戰爭,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全球殖民帝國,并在近百年的英法競爭中擊敗法國。在18世紀下半葉和19世紀大部分時間里,英國充當著世界經濟霸權和“中心國家”的角色。第三次國際權力轉移則是英國的衰落和美國全球霸權地位的確立。美國的經濟規模和人均GDP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就超過英國;在20世紀前半段,美國不僅耐心地觀察衰落的英國與其他歐洲列強之間的明爭暗斗,而且千方百計地從歐洲列強留下的真空中尋找機會,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正式確立在西方世界的領導地位。
在此期間,每個“中心國家”的興衰都構成一個完整的霸權周期。在霸權周期的前半段,“中心國家”依靠實力和信譽建立一套新的國際體系,推動和引領著國際體系運轉,并在此過程中鞏固和強化自身優勢地位;在霸權周期的后半段,“中心國家”的經濟先進性、政治合法性和安全威懾力逐步消逝,其他后起大國的重大科技創新造成世界經濟增長區域的遷移和增長方式的深刻變化,“中心國家”的霸權根基不斷受到后起大國的沖刷挑戰,并最終在二者的沖突甚至是戰爭中失去中心地位[6-7]。大國博弈和國際權力轉移必然帶來深遠的國際政治影響。這一影響的核心方面是推動生產力不斷進步,同時推動現代國家形態和現代國際秩序演進,幾百年間的世界形態因之不斷進步。國家間競爭是推動世界體系發展的根本動力[8]。在此過程中,世界范圍內的各個國家競相追趕,主動或被迫實行變革,封建制度逐步退出歷史舞臺,催生更多數量的現代國家和更加健全的國家形態。現代經濟體系、現代官僚體系、現代政黨制度、現代社會組織逐步在各國確立,各國執政者不得不更加注重政府的運行效率與政治合法性。蘇聯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它的建立及在工業化方面取得的突出成績,更是強化了現代國家形態的多元性。現代國際秩序的演進亦是成就斐然。在各國長期博弈和磨合的過程中,長達數百年的全球殖民體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全球市場體系,經濟全球化越發鋪展開來,國家間融合與合作的深度與廣度不斷提高。主權獨立、各國平等、尊重人權、和平共處等基本理念越發成為共識,在國際事務中的接受度越來越高。大量政府間國際組織和國際非政府組織得以建立。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國際政治中的無政府狀態。
世界現代化、大國博弈、國際權力轉移這三個歷史現象之間的邏輯關系是:當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人類的生產與交往方式發生深刻變化,世界現代化進程的開啟成為必然。世界現代化進程催生數量越來越多、能力越來越強的現代國家,這些現代國家尤其是主要大國的利己主義動機、它們之間的國家利益差異以及國際政治的無政府狀態等多種因素,又促成了數百年來從未間斷的大國博弈。大國博弈造成現代國家的興衰起伏和國際權力不斷轉移,而權力轉移造就了更有活力的大國登場,引領了特定時期的國家形態演進和國際秩序演進。
上述進程的發生絕不是偶然和隨意的,而是體現出一貫的歷史規律性。大國博弈展現出以下歷史規律:
一是全面性,即大國博弈是各個領域深度互動和競爭的過程。大國博弈是各個國家之間以維護國家生存為基礎、以追求更多財富為動力、以謀取更高地位為目標的互動過程。這迫使各國極力在經濟、政治、社會、文化、軍事等諸多方面獲得更大優勢。即便大國博弈主要表現為對世界市場的爭奪,但其背后是一個相當綜合和周密的運籌過程。而且,就現代國家運行的基本原理而言,由追求資本增值所形成的經濟活動、由追求擴大權力所推動的政治活動、由維護自身權益所構成的社會活動以及以塑造外部空間為目標的外交活動,四者之間存在不可分割的互動關系。因此,對歷史上的歐美諸大國而言,面對利潤誘惑、國內不斷增長的社會訴求以及外部的巨大競爭壓力,執政者必須對經濟與政治事務、安全與發展目標、精英與民眾群體、國內與國際兩個大局加以統籌安排,在發展問題上謀求全面發展,在發力過程中做到全面有效。尤其是在過去幾百年來頻繁出現的戰爭狀態下,各國不得不在經濟發展、社會動員、軍事準備、對外交涉等各個方面保持高度專注狀態。
另外,教師在日常教學中,還可以使用多媒體的方式,創設特定的情境,讓學生在情境里學到相關的知識,獲得收獲。例如在學習《口技》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直接利用多媒體的手段再現了當時口技所營造出的場景,以此來幫助學生理解課文內容,加深他們對課文的記憶。
二是激烈性,即大國博弈是一個殘酷的過程。由于涉及巨大利益和國家命運,參與博弈的主要大國通常奉行“利益至上”,在博弈中使用多種手段,并完全根據自身利益而頻繁重塑與其他大國的聯盟關系。大國博弈的方式十分多樣,從協作、合作到結盟,從競爭、斗爭到戰爭,從對立、對抗到對決,各種博弈形態在國際政治中頻繁出現。大國博弈常常陷入安全困境,不斷突破底線甚至最終走向失控。大國博弈的激烈性還突出體現在其暴力色彩上。這種暴力色彩一方面體現為“中心國家”對“邊緣國家”的控制——歐洲列強為爭奪殖民地和海外市場,往往對殖民地的人民實施殘酷的剝削和壓迫,奴隸貿易更是對人類基本權利進行最粗暴的踐踏;另一方面,這種暴力色彩體現為大國之間的博弈關系。戰爭作為博弈的最常用手段,往往帶來生產活動的巨大破壞和人員大量傷亡,特別是隨著武器殺傷力的加強,這種暴力色彩越發凸顯。在冷戰中,美蘇借足以數次毀滅地球的核武器相互威懾對方,更是一度威脅全人類的命運。
三是長期性,即國際權力轉移通常會比較曲折和漫長。“中心國家”的霸權地位一旦確立,它便可以利用這種優勢獲得更多財富和權力,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為其國內發展創造更多有利條件,刺激更多科技創新和技術推廣,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有更多資源改善社會福利以增進政治合法性,并建設裝備更加精良的軍事力量。這顯然有利于“中心國家”長期維持自身優勢。例如,現代金融制度的確立使荷蘭的融資成本明顯低于同時期的其他國家,令荷蘭獲得更快更好的發展;英國憑借強大經濟實力而維持的龐大海軍,也是其霸權地位的重要支撐。而其他國家不得不受制于相對不利的發展環境,無論是制度形態的改進、重大技術的突破、反抗意識的覺醒還是崛起勢頭的集聚,都是長期的過程。“中心國家”所創建的國際體系之所以能夠延續,是因為其在特定時期內符合生產力發展需求,具有一定合理性,只要其他國家能在這一體系中謀得必要的利益,它們一般不會輕易且不計后果地反對這一體系。即便是“中心國家”走下坡路、其他大國冉冉升起,舊有國際體系的解體和新型國際體系的確立也耗時漫長,不會一蹴而就。所以,荷蘭作為“中心國家”對國際體系的主導長達百余年,英國的主導地位維持了近兩個世紀;美國雖在19世紀末便成為頭號經濟大國,但確立西方霸主地位是在半個世紀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時;蘇聯試圖建立另外一套平行體系以對抗美國霸權,但以失敗告終。
四是必然性,即“中心國家”的衰落及國際權力轉移不可避免。從長期看,那些使“中心國家”興盛的因素也同時為其衰敗埋下種子[4]12。“中心國家”雖利用其特殊優勢不成比例地占據了更多財富,但通常在分配環節出現問題,財富難免越來越集中于少數人手中,國內貧富差距不斷拉大。這種社會分化將緩慢但客觀地削弱其社會穩定性和政治合法性,造成巨大的內部制衡。而且,由于“中心國家”處在全球產業鏈最高端,其國內中低端產業常常出現萎縮,而高利潤部門卻過度膨脹,造成經濟結構失衡。這種經濟結構失衡往往又帶來就業市場紊亂,使經濟問題和社會問題深度糾纏在一起。另外,“中心國家”以高昂代價維持軍事力量、謀求對外控制的做法,也通常因為過度擴張、力所不逮而變得不可持續。而處于不利境地的其他大國,則會急迫地模仿借鑒“中心國家”的技術創新和制度創新,其結果是全球化不可避免地引發多極化[9]。“中心國家”與其他大國之間的差距慢慢縮小,追趕最為成功的國家將逐步取代舊的“中心國家”,確立由其建立和主導的新型國際體系。
五是變革性,即大國博弈的關鍵是哪個國家更順應時代潮流、不斷作出變革。無論是不同的生產力形態、不同的國家形態還是不同的國際秩序形態,過去幾百年間都始終遵循著“先進取代落后”的歷史鐵律。當時更先進的資本主義制度,必然會無情地在全球范圍內摧毀業已陷入僵化低效的農業、游牧和封建制度。即便是像葡萄牙、西班牙這樣曾經一度領先的國家,也終因其國家政治制度中過強的封建主義特性而失去國際競爭力。相比于歐美列強奉行的以“殖民資本主義”為核心特征的國際秩序安排,美國引領的“市場資本主義”只要求各國開放商品和投資市場,避免對落后國家實施赤裸裸的殖民控制,因此后者注定比前者具有更強的生命力和接受度。從一國的歷史軌跡看,運行更高效、對民眾更負責的政府形態,也必然比那些緩慢遲鈍的政府形態具有更強的合法性與持續性。因此,大國博弈的關鍵不是哪個國家在某一時期的實力是否最強。因為每個國家都有一個盛衰過程,實力強弱只是一時的,而實力之外的其他因素——內部動員能力、國家戰略的選擇、國際協調能力等——均對博弈的結果至關重要。大國博弈的關鍵是哪個國家更能敏銳地捕捉時代潮流變化,并迅速進行自我調整,以順應和引領潮流。這些有效做法包括應用更先進的科技成果,開創更先進的生產制度,建立更先進的國家形態,在對新潮流的開創和引領中實現本國國家利益最大化。后發大國若是做到這些,則很可能實現在能力和信譽方面由弱到強的巨大轉變,成為新的“中心國家”。
六是局限性,即過去幾百年的現代歷史演進中始終有些問題沒有得到較好解決。其一是“中心-次中心-邊緣”的等級化國際體系依然沒變。從荷蘭到英國、從英國到美國之間權力轉移的結果,均是新的“中心國家”取代舊的“中心國家”,新的“中心國家”依然靠不平等的政治與經濟關系獲取不正當權益,這導致全球范圍內經濟發展不平衡和各國之間地位不平等的問題長期存在。“中心國家”奉行霸權政治的結果是“中心國家”與其他國家之間矛盾突出、國際社會危機不斷。其二是完備的全球治理體系仍未建立起來。盡管經過長期努力,國際社會已初步建立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全球治理體系,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全球治理體系中,治理客體的超國別性與治理主體的國別性之間的矛盾仍未解決,氣候變化、恐怖主義、能源危機等事關人類存續的重大緊迫問題仍缺乏有效的解決手段。其三是多數國家的國家形態和治理能力仍需優化提升。無論是歐美國家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陸續獨立的后發國家,要確保政府的自主能動地位、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社會的互動關系、在國內事務與國際事務之間做好統籌協調,都是很不容易的事。其四是人的異化問題。過去幾百年間,世界范圍內絕大多數作為個體的人,被裹挾著卷入機器大生產,成為資本增值過程的中間環節,人被當作“手段”而非“目的”,“人的發展”與“人的解放”未得到應有重視。不同國家、不同種族、不同階層背景下人與人之間,雖在經濟上有分工合作,但常常存在嚴重的文化疏離和政治對立。當然,每一階段歷史演進遺留的局限性都可能成為下一階段歷史演進的契機和動能。
七是統一性,即整個世界現代化進程是整體性演進過程。在自然界,各類動植物之間既相互競爭又相互依賴,彼此互為對方生存的條件。人類社會進入“世界歷史”階段后,幾個主要的地域打破彼此隔絕狀態,也逐步形成一套周密自洽的世界生態系統。就像自然生態系統一樣,各個國家之間既相互依賴又彼此競爭。世界現代化進程的展開激發了大國博弈,在大國博弈中先后實現了三次大規模國際權力轉移。權力轉移帶來國家形態和國際秩序的進步,這種具體進步又促成世界現代化進程的整體進步,從而為社會生產力發展、現代國家形態以及現代國際秩序的演進提供不竭的動力。
進入21世紀,人類社會在經濟全球化、政治多極化、社會信息化、文化多樣化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績。但是,國家形態和國際秩序的演進仍存在較大局限性,面臨巨大的“和平赤字”“發展赤字”“信任赤字”和“治理赤字”(下文簡稱“四大赤字”)。對世界和平構成威脅的不穩定、不確定、不安定因素急劇增多,全球發展和各國內部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不公正問題比較嚴重,全球治理和國家治理的目標不明、思路不新和能力不強等問題,仍對各國構成持續困擾。“四大赤字”與“東升西降”“南升北降”的大趨勢共同作用,與貧富分化和人心不齊的客觀現實共同作用,造成全球范圍內“南北矛盾”“東西矛盾”“上下矛盾”和“左右矛盾”升級發酵。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之間、不同政治制度的國家之間、不同社會階層的群體之間、不同價值取向的群體之間的對立沖突越發明顯。尤其是作為“中心國家”的美國發起的與其他國家之間的矛盾沖突升級,世界現代化進程再次進入失衡狀態,內在地需要有一個從失衡到再平衡的重建過程。2008年以來,無論是在國際層面還是在各國國家層面,危機均沿著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政治危機—社會危機—安全危機的邏輯快速傳導。這種系統性危機業已引發多國政治社會的激烈動蕩和國際熱點問題更加糾纏難解。由世界經濟失速、國際政治失衡、一些國家社會失穩、全球治理和部分國家治理失能、國際主流意識形態失焦而形成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帶來主要大國發展態勢和相互之間實力對比的悄然變化,影響各國改變原有的戰略認知和戰略部署,加劇了新一輪大國博弈。
首先,新一輪大國博弈將圍繞如何重塑國際經濟秩序展開。冷戰結束后,大批轉型國家融入世界經濟體系,極大拓展了世界市場的范圍,為世界經濟增長提供了巨大動力。如今,這一紅利基本消耗殆盡,世界經濟長期停滯的風險籠罩,西方大國奉行保護主義的沖動抬頭,貿易爭端頻發。在特朗普政府“美國優先”原則指導下,美國同時對主要經濟伙伴發起貿易摩擦,要求修訂各種雙邊和多邊貿易協定,強迫他國更大開放本國市場,打壓競爭對手的貿易優勢。未來,通過制定新的貿易規則,最大化地占據世界市場,為本國商品和資本尋找市場,將成為大國博弈的首要內容。同時,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呼之欲出的背景下,大國難免要在高科技領域展開激烈博弈。各國都已深知科技創新在推動經濟發展和國家興盛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因而在搶奪新一輪科技革命制高點方面必然傾盡全力。美國特朗普政府動用全政府手段對華為等高科技企業實施打壓,在高科技領域對中國強化出口管制和投資限制,百般阻撓中國推進《中國制造2025》。凡此種種均反映出大國高科技競爭的激烈程度。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暴露出國際金融體系的不可持續性,未來幾十年里,為資本的全球運作制定怎樣的規范,如何確定全球儲備貨幣的權利與義務,如何搞好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之間的關系,新的國際金融中心將出現在哪里,如何利用最新科技改變金融活動形態,國際金融主導權到底花落誰家,未來的國際金融秩序到底是何模樣,將成為大國之間最激烈、最膠著的博弈領域。
其次,新一輪大國博弈還將聚焦如何重塑國際政治秩序特別是亞洲的地緣秩序。既然全球聯系和交往日益深化的趨勢不可逆轉,東升西降、南升北降的大勢不可阻攔,主權國家的平等和自決意識不可抑制,那么,到底是繼續維持以等級化為特征的霸權體系,還是順應多極化趨勢并承認所有國家的政治平等;到底是繼續維持排他性的安全同盟,還是構建更加開放、不針對任何第三方的全球伙伴網絡;到底是作為“中心國家”的美國對地區熱點問題繼續實施干涉,還是更多地尊重地區國家的訴求和意愿;到底是在國際事務中奉行以大欺小、武力威懾的原則,還是奉行平等對話、和平解決的原則,就成為未來重塑國際政治秩序過程必須做出的戰略選擇,也將是新一輪大國博弈的重要內容。從目前情況看,這種博弈將主要在亞洲展開。在亞洲這個包括東亞、南亞、中亞和西亞等各傳統板塊在內的廣袤地區,匯集著中國、俄羅斯、美國、印度等全球主要戰略力量以及日本、澳大利亞等地區強國。阿富汗、敘利亞、伊朗、朝鮮等國牽動的全球政治秩序變遷的主要熱點,也都屬于亞洲的地區問題。而且,無論是從經濟上還是在安全上,亞洲都已經毫無爭議地成為21世紀的全球戰略重心,吸引著各國紛紛對其加大關注和投入。亞洲地緣秩序的變遷將是全球政治秩序演進的縮影[10]。美國為塑造對己有利的亞洲地緣秩序,先后推出“亞太再平衡戰略”和“印太戰略”,試圖鞏固和拓展聯盟體系,搶奪地區事務話語權,加大對中國的軍事威懾和地緣圍堵,未來中美在亞洲的地緣博弈將更加激烈。
再次,誰能引領時代潮流、確立更先進的國家形態,也將是新一輪大國博弈的焦點。后危機時代,美歐諸國出現嚴重的國家治理難題,經濟競爭力、政治合法性、社會穩定性以及國家的綜合安全程度出現不同程度的下降。處于社會上端的少數精英與為數眾多的底層民眾之間的怨恨有增無減,美歐國家民粹主義思潮和民粹主義運動不斷向“左”“右”兩個極端挺進。而且,由于過去幾十年來各國采用的治理方略有些趨同,美歐國家的治理難題在各國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如何理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既充分發揮市場活力又確保政府的自主性和能動性?如何優化政治制度并重塑政黨形態,針對國內生產與社會活動已經高度一體化的現實,建立以協同為核心特征的政治架構,以便最大限度地提高執政效率、減少政治消耗?如何調整國家治理的核心原則,在兼顧效率與公平的前提下,真正確立以人的發展為目標的治國方略?如何處理本國利益與他國利益之間的關系,是堅持“本國優先”還是互利共贏?所有這些問題均成為各國在推動國家變革中不得不面對的共性問題。若是哪個國家能在新一輪國家形態更新和治理方略變革過程中引領潮流,不僅將推動全球范圍內新一輪世界現代化進程,而且自身也將在此過程中獲得巨大戰略優勢。這毫無疑問將刺激主要大國展開全方位的激烈博弈。抹黑和破壞對方的國家變革進程,便可能成為大國博弈的手段之一。例如,特朗普上臺后明顯加大對中國、俄羅斯等國的抹黑宣傳。
最后,確立怎樣的文明共處模式,也將是新一輪大國博弈繞不開的嶄新議題。人類社會的不同區域在結束彼此隔絕狀態后進入深度交往階段。隨著交往程度不斷加深,不同國家、不同民族如何處理彼此之間的經濟利益分配、政治地位劃分和安全關切問題已經出現,不同的文明之間應該如何共處的問題也逐步浮出水面。這是人類社會不能回避的深層問題,是世界現代化進程不斷向前演進的具體表現。其本質是如何確立全球范圍內被廣泛接受的國際主流意識形態。對于文明之間應該如何共處,目前有“文明沖突”和“文明共生”兩種基本路徑。“文明沖突”與“文明共生”的兩種思維路徑,代表了完全不同的兩種意識形態。未來圍繞文明如何共處這一嶄新議題,大國之間很可能展開非常激烈的博弈。
一種是二元對立的路徑,認為世界上現有各種不同文明之間有優劣高低之分,相互之間難以兼容共存;所謂更加高級的文明應該對自身價值進行推廣、對其他文明進行改造。歷史上,西方國家在物質上的強勢地位以及在現代化進程中一度發揮引領作用,不自覺地產生了“西方文明優越論”幻象以及“文明沖突論”的臆測,并以此為原則處理同其他文明之間的關系,試圖以文明沖突掩蓋經濟和政治上的剝削壓迫關系。美國在冷戰結束后,大肆在轉型國家推行文化擴張和制度改造,將“西方文明優越論”推向新高,并在一定程度上使西方文明與伊斯蘭文明之間的沖突成為自我實現的預言。特別是特朗普政府上臺后,又將“文明沖突論”的思維模式套用于大國關系,并以此為邏輯起點制定新的對華戰略[11]。
另一種是多元統一的路徑。它主張每種文明和每個國家都有理由、有權利保留自身的政治特性和民族認同,承襲本國前現代文化中的合理成分,并在此基礎上探尋符合自身實際的現代化道路;主張不同文明之間應該保持平等,摒棄對不同文明進行優劣比較的狹隘觀念。該路徑主張既保留每個文明各自的差異性,更探尋不同文明之間的共通性,彼此之間形成相互補充、相互欣賞的關系;主張每種文明都應該學會與時俱進,針對人類社會聯系日益緊密的現實,對自身某些觀念做出調整,從而更好地適應環境,不斷深化和拓展全人類的共同價值[12]。
當前,貿易摩擦、地緣紛爭和國際規則方面的歧見,以及一些國家內部圍繞國家發展方向爆發的激烈爭論,標志著新一輪全方位大國博弈成為現實。人類社會再次處于新的歷史十字路口,再次面臨新的重大戰略選擇。新一輪大國博弈存在諸多不確定性,但其基本的發展方向十分明了。那就是:世界現代化進程不可逆轉,在以往幾百年深度聯系、普遍交往的基礎上,人類社會將走向更深程度的融合與更廣范圍的合作,并在新一輪激烈碰撞中實現國家形態和國際秩序形態向更高層次發展演進。人類社會對共同發展、共同安全、共同治理、共同理念、共同尊嚴的追求,將構成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核心特征的新型世界形態。從大趨勢講,21世紀第二個十年開啟的新一輪大國博弈,無論其過程如何曲折反復,最終的理性結果將是推動人類社會建成更加緊密的命運共同體。這是新一輪大國博弈的演進方向。
相應地,新一輪國際權力轉移的內在趨勢也將與以往有根本不同。它將不再是從既有“中心國家”轉向某個新的“中心國家”并確立新的等級制結構,而是在為數眾多的國家之間更加均勻地重新分配,并確立一個去中心化的伙伴關系網絡。新一輪國際權力轉移的核心特征是“權力的擴散”。從表面上看,新一輪大國博弈仍將表現為美國霸權衰落和其他國家崛起,以及圍繞建構新的世界形態而展開激烈博弈。但美國霸權衰落后,時代將不再允許有新的霸權出現,各國會處于更平等的狀態,新崛起國家不能再把成為新霸權作為目標。大國博弈完全可能走向相互尊重、競合并舉并最終實現互利共贏的新型博弈形態。
向新型博弈形態和世界形態演進,是歷史規律使然,是人心力量所向,也是新的時代潮流。這種新的時代潮流將決定新一輪大國博弈的性質、特征、過程和最終結果。作為新興大國的中國,已經成為新一輪大國博弈中的核心角色。從過去500年經驗看,中國參與新一輪復雜長期激烈的大國博弈不可避免。特朗普政府為獲取政治資本和遏制中國崛起而采取全政府對華戰略以及多領域極限施壓,在短期內對中國構成巨大挑戰。然而,只要中國能夠在對歷史規律的深刻認知中制定全新的博弈戰略,既認真做好自己的事、充分發揮榜樣的力量,又積極投身大家的事、勇于承擔時代責任;既搞好合作共贏、做大并分好蛋糕,又敢于對挑戰和不公亮劍、通過偉大斗爭糾正國際秩序失衡局面;既注重構建經濟伙伴網絡,又注重夯實政治統一戰線,就能以先進力量和時代引領者之姿,在新一輪大國博弈中化危為機、轉危為安,為中國延續更長的發展時間、拓展更大的發展空間,進一步提升中國發展的自主性和主動權;就能在實現中國國家發展目標的同時,引領世界現代化進一步發展演進,確保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兩大戰略目標協同并進。
這是中國在新一輪大國博弈中可以捕捉的新型戰略機遇,是中國面對新一輪大國博弈必須選擇的新型博弈戰略。由是觀之,新時代以來中國更加奮發有為地推進的各種內外布局,便有了更深的戰略內涵和更遠的戰略影響。
中國統籌推進“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協調推進“四個全面”戰略布局,使全黨面貌及國家面貌煥然一新。中國在新一輪改革開放中貫徹新發展理念、力推結構性變革,并確立一系列有利于優化治國理政的新立法、新機構和新機制。這既為應對正在到來的全面長期大國博弈做好相應的國內準備,更是在全球普遍存在“治理赤字”的情況下,通過制度創新和技術創新開創更加先進的國家形態,為其他尋求實現現代化的國家提供榜樣的力量。中國做好自己的事,將同時具有重大的世界意義。
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通過發展戰略對接、治國經驗交流和宏觀政策協調,構建新的國際合作網絡。這表明中國面對全球經濟結構失衡和全球總需求不足,不是選擇獨善其身,而是利用自身發展的帶動效應努力做大蛋糕,培育新的世界市場,為世界經濟增長注入持久動力。中國順時應勢之舉的客觀效果是:在“一帶一路”合作中,不僅中國自己的發展空間更加寬廣,國際朋友圈不斷擴大,而且會逐步形成以亞洲為引領、以合作共贏與和平發展為特征的國際經濟新秩序和地緣政治新秩序。
中國堅定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現代國際體系,并積極倡導全球治理體系變革。這一方面是在世界陷入系統性危機、不穩定不確定因素急劇增多的情況下,努力為國際秩序的存續注入確定性,防止局勢升級失控;另一方面是正視現行國際秩序的局限性,針對其中的等級化、對抗性和排他性政治經濟安排,表明自己“敢于變革”“敢于斗爭”的鮮明態度,攜手廣大后發國家合力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推進世界現代化進程進一步向前演進。
中國在處理對美關系時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的理性態度,則是中國面對新一輪大國博弈時所持態度的集中體現。中國在處理與美國經貿摩擦過程中保持理性克制,肩負著維系大國合作、維護全球穩定的重大責任。中國就美國的霸凌主義行徑做出針鋒相對的反制,不是為了挑戰美國霸權,而是為了捍衛本國的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捍衛現代國際秩序建立以來每個國家的基本權利。中國的“和平發展”“永不稱霸”承諾,不是為了回應美國質疑而做出的單方面保證,而是中國向世界表明,霸權是一種比較低級的對外戰略選擇和國際關系形態,自身對未來國際秩序的愿景絕不以中國成為新的霸權為假設前提。
中國提出的“新發展觀”“新安全觀”“新全球治理觀”以及“新文明觀”等思想理念,其本質是中華優秀文化理念和發展模式在國際層面的合理延伸,其客觀作用是為國際社會提供至關重要卻高度匱乏的公共產品,推動21世紀的全球思想啟蒙。這些更具進步意義的思想理念,盡管目前尚未成為新的國際主流意識形態,但科學地回答了21世紀“各國之間如何共處”“不同文明如何共處”“如何實現所有國家共同發展”“如何實現所有人的共同發展”這些時代之問。這些思想理念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感召力,將在推動生產力進步的同時,引領人類社會新一輪價值革新與道德進化。
新時代的中國站在新一輪大國博弈前沿,是歷史的安排、時代的選擇,是對中國氣質情懷的又一次打磨歷練,是為中國發展敞開的又一扇機會之窗,是世界現代化進程向前推進的必需動能。在新的時代潮流中,民族復興、大國博弈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三個目標完全可以并行不悖。我國應有更強的使命自覺和前途自信,以正大光明、舍我其誰的心態和氣魄,專心做好自己的事,積極照應身邊的事,深入思考全人類的事,延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勢。這是我國面對新一輪大國博弈需要確立的思想意識,也是未來30年民族復興進程必須始終堅持的行為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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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815
A
2096-3378(2019)05-0028-11
10.13946/j.cnki.jcqis.2019.05.004
王鴻剛,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王鴻剛.中國如何認識與應對新一輪大國博弈[J].統一戰線學研究,2019(5):28-38.
責任編輯:林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