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牧騎與民俗文化的傳承與保護
—— 以蒙古族服飾為例

（內蒙古自治區(qū)藝術研究院 呼和浩特 010010）

蒙古族很多文化瑰寶都來源于對民間民俗文化的傳承。1957年頒布的《烏蘭牧騎工作條例（草案）》的表述是：烏蘭牧騎是由政府組建的綜合性基層文化事業(yè)機構，為牧區(qū)群眾開展文化工作，活躍民族文化生活。它以機動靈活和富有民族風格的文化宣傳形式，在牧區(qū)廣大人民群眾中進行宣傳服務與輔導活動，并繼承和發(fā)揚民族文化遺產，不斷滿足牧民群眾的文化需求。

蒙古族服飾是民族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以物質性的存在表述著本民族的歷史、傳說、觀念和審美，是活態(tài)的“文化資源”。蒙古族服飾有一定的社會標識性作用，部落、性別、年齡、婚姻和經(jīng)濟狀況等信息都蘊含在服飾當中。

近年來隨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熱潮興起，民族服飾文化的研究和保護工作再次受到關注。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自2003年以來，內蒙古自治區(qū)黨委、政府對于與蒙古族服飾相關的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共出臺了14項政策性文件。2008年蒙古族服飾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2年內蒙古標準化院制定了蒙古族服飾地方標準，填補了我國民族傳統(tǒng)服飾地方標準的空白。2018年8月首屆蒙古族服飾文化高端論壇作為草原文化節(jié)活動單元在呼和浩特舉辦，標志著蒙古族服飾推廣已成為建設“民族文化強區(qū)”的重要內容。每一次重要會議，每一項新的決策部署，都對民族傳統(tǒng)服飾文化的保護、傳承、教學、科研以及創(chuàng)新發(fā)展開辟了嶄新領域。

烏蘭牧騎與28個蒙古部落的關系源遠流長，其中大部分部落可以與烏蘭牧騎所在地相對應。對烏蘭牧騎而言，合理利用蒙古族服飾文化資源，穿著地方特色蒙古族服飾既具有辨識度，同時也是保護民俗文化的有效途徑。比如西部的土爾扈特，中部的鄂爾多斯，東部的巴爾虎等部落服飾可以讓觀者很清晰地識別其地域身份。烏蘭牧騎大部分設立在旗縣一級，但其輻射范圍和影響空間卻并不僅僅局限于此。這為下一步蒙古族服飾及蒙古族部落服飾的傳承和發(fā)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附表：蒙古族各部落與烏蘭牧騎所在地對應表

（注：信息主要參考自《內蒙古蒙古族傳統(tǒng)服飾典型樣式》）

烏蘭牧騎作為一支有著濃郁民族特點且常年服務于基層的文藝團體，隊員大多為土生土長且對當?shù)孛袼仔螒B(tài)了如指掌的農牧民。通過演出、交流，烏蘭牧騎實現(xiàn)了蒙古族服飾“活”在當下的形態(tài)，成為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實際構成。

一、崇尚自然 隨物賦形

自然地理環(huán)境是內蒙古政治、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內蒙古東西跨度2400多公里，多支烏蘭牧騎的產生一定程度上受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影響。俗話說“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每支烏蘭牧騎的創(chuàng)作、表演風格迥然不同，而自然環(huán)境的多樣性也形成了蒙古族服飾的地域差異，又因生產生活方式的多樣性產生了文化差異。以蒙古族服飾為例，其形制差異與草原氣候密不可分。內蒙古冬季漫長而寒冷，寒暑變化劇烈。蒙古袍大且厚實，夜晚可以當被子，十分適合在野外放牧或跋涉遷徙。腰帶避免了蒙古袍灌風，又可以保護腰腹免受顛簸之傷。蒙古靴的高筒可在騎馬時保護腳踝，在行走中避免褲腿被荊棘劃破或有蟲蛇襲擊。靴頭尖而翹，避免在草地行走時靴子被露水、雨水浸濕，既防潮隔涼又可以減少磨損。

蒙古袍袖子長度由南到北呈現(xiàn)一種漸變態(tài)勢。北部高海拔以及純牧業(yè)地區(qū)的袖子較長。在南部半農半牧地區(qū)因農業(yè)勞作中手的利用率較高，長袍服已不適應農耕生產的需要，所以袖子較為簡短。

這些反映在服飾上的差異，從本質上講是由不同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所引起的。衣食住行是人類生存的最基本物質基礎，服飾的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是人類不斷認識物質世界和適應大自然過程中積累的寶貴經(jīng)驗。草原在賦予蒙古族人民粗獷豪爽性格的同時，也造就了蒙古族實用大方的服飾。蒙古袍具有“晝?yōu)槌７箘t為寢衣”的特點。寬大的蒙古袍作為游牧民族人體服飾工學的一項結晶，它折射出一種自然簡約、隨物賦形的二維服飾價值觀念。

二、知所從來 故知所去

蒙古族服飾的物質性決定了其可以通過收集、整理、展示的方式對歷史進行非文本的記錄。對蒙古族服飾發(fā)展的梳理，可以使我們感受到蒙古族服飾中厚重的文化積淀。對各烏蘭牧騎而言，蒙古族服飾是穿在身上的文化和歷史。

蒙古族服飾既有草原民族服飾的粗獷自然，又有域外文化的注入，更有中原農耕文化的影響，周邊民族文化的融入。從胡服騎射到剪辮易服，各民族的服飾文化可以說是多邊互動的結果。

由于蒙古高原特殊的地理氣候環(huán)境和游牧經(jīng)濟模式，蒙古族服飾處處體現(xiàn)著游牧文化的烙印。游牧民族受戰(zhàn)爭遷徙等影響，生活流動性大，隨身攜帶物品需少而精，于是產生了輕便且易于搬遷的設計理念。因此蒙古族將剩余物資換為金銀珠寶等貴重材料佩戴于身上，在形式上體現(xiàn)出一種繁瑣夸張雍容華貴的審美追求。在選材上經(jīng)常采用金銀、珊瑚、瑪瑙、翡翠、松石、絲綢、織錦等。

在蒙古高原的歷史舞臺上，鮮卑、契丹、突厥、女真、黨項等相繼登場。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各部落忽分忽合、時聚時散維系著微妙的社會生態(tài)。這些文化形態(tài)先后更替，互相繼承，最終蒙古族成為北方游牧文化的集大成者。研究蒙古族服飾時應該認真回顧和參考歷史上生活在蒙古高原的其他部落的服飾文化，古代匈奴、鮮卑、突厥、契丹等民族服飾都直接或間接影響了蒙古族服飾。這些不同族源的古老民族或部落，在共同的生活環(huán)境及相近的生活方式中造就了相似的服飾形態(tài)——“上衣交結于腹部，環(huán)腰以帶束之”。

《中國服飾大典》記載，蒙古族服飾大體可以分為首飾、長袍、腰帶、靴子四個主要組成部分，因此戴首飾，穿長袍，系腰帶，穿靴子，構成了蒙古族服飾的基本特點。陰山巖畫、蒙古族石人像、波斯細密畫及敦煌石窟中元代繪制的供養(yǎng)人圖像，為研究蒙古族服飾提供了珍貴的視覺資料，能夠起到以圖證史的作用。

歷史上蒙古族對西方文明并不陌生，在蒙古汗國和蒙元時期曾廣泛與歐洲國家和民族接觸。隨著西域紡織品和寶石等稀缺物品涌入蒙古地區(qū)，使蒙古族服飾的質量有了很大的提升。西域文化對蒙古族服飾的影響，促成了面料的變化，裝飾的增加，以及色彩圖案和風格的變化。

中原漢文化也對蒙古族服飾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蒙古貴族用法律的強制力規(guī)定袍服必須從“左衽”改為“右衽”，這種轉變不能簡單理解為一種疊壓形式的改變，其重要意義在于蒙古民族對中原農耕文化的吸收與利用，是蒙漢兩族服飾文化交流的產物。“右衽”在今天的蒙古族服飾中仍作為重要的形制元素保留、運用。鄰近民族服飾對蒙古族服飾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如西部阿拉善地區(qū)的蒙古族服飾，在風格上非常接近寧夏回族服飾。而大部分農業(yè)化地區(qū)的服飾則頗具漢族服飾的特點。

三、各美其美 美美與共

蒙古族服飾是為數(shù)不多的存在部落地區(qū)差異的民族服飾。各部落服飾雖各具特色但都保留了蒙古族服飾的基本款式風格。元廷北遷后，汗權衰落。明代蒙古族服飾從雍容華貴向實用大方的方向發(fā)展，部落服飾的特點開始出現(xiàn)。清政府為加強對蒙古的控制，頒布了一系列封禁令，對蒙古各部進行隔離。在局限性的生活環(huán)境下，造就了蒙古族服飾部落格局化，這種特征一直延續(xù)至今。

烏蘭牧騎在演出、宣傳的過程中已自覺承擔起傳承蒙古族服飾文化的重任。下一步，各烏蘭牧騎應合理利用部落服飾的差異，打造地方特色。部落服飾從廓式、款式到部件、細節(jié)是經(jīng)歷多年歷史沉淀與改良發(fā)展而形成的，蘊含本部落的審美習慣。

鄂爾多斯部落保留了宮廷服飾高貴與華麗的氣質，以婦女頭飾最為典型標志；直角翻領及寬大的鑲邊是烏珠穆沁服飾較為突出的特征，在烏珠穆沁地區(qū)仍保留元代服飾尚白的習俗；扎賚特部落，鑲邊和裝飾以杏花為主題；對稱圖案是科爾沁女裝的突出特點；敖漢部落，服飾華美典雅，衣身繡滿的牡丹花，富有極強的層次感；額魯特部落坎肩別具特色，肩部捏褶形成翹肩，鑲邊兒較寬。婦女在長坎肩兒兩側垂掛五色綢巾；喀喇沁部落，受滿族和漢族服飾影響較深，女性有用鮮花裝飾兩鬢的習俗，喜好大紅顏色，具有農耕文化的色彩；巴爾虎部落婦女頭飾為盤羊角形，保留著狩獵文化特征；布里亞特部落以一字庫錦鑲邊的門襟、袖籠寬大的坎肩形制以及紅纓帽為鮮明特征。

蒙古族服飾是對民俗的活態(tài)展示，其圖案工藝講求整齊、均勻、連貫協(xié)調。盤腸紋、卷草紋，普斯賀，阿魯哈圖案中強烈的規(guī)則感和秩序感，體現(xiàn)了蒙古人對和諧與穩(wěn)定的追求。在服飾圖案上，蒙古族服飾將大自然中的山川流水、飛禽走獸、奇花異草，隨手拈來，融入本民族的服飾圖案之中。如科爾沁、翁牛特、巴林、敖漢、奈曼、扎賚特等部落袍身和坎肩上的精美繡花。同時也受漢文化的影響，嘗試將吉祥云紋、飛翔仙鶴、五爪金龍等吉祥圖案運用于蒙古族的服飾中。

蒙古族服飾包含著豐富多彩的工藝形式，除基本的縫紉工藝之外，鑲邊、扣袢兒與刺繡，也是最能彰顯蒙古族服飾文化特色的工藝手段。蒙古族服飾作為一種二維服飾往往非常寬松肥大，采用鑲邊之后，就為蒙古族服飾帶來了靈動的視覺效果。除了鑲邊，刺繡也是蒙古族傳統(tǒng)服飾的一項重要工藝手段。盤腸紋是在佛教文化影響之下誕生并得到廣泛運用的蒙古族刺繡圖案。

四、烏蘭牧騎與演出服飾

隨著烏蘭牧騎演出形式的多元化發(fā)展，對服飾的需求也應有所提高。服飾應“量體裁衣”為演出效果增加色彩。萬變不離其宗，烏蘭牧騎演出服飾不管怎樣增添或刪減，都要維護好傳統(tǒng)與時尚的統(tǒng)一和諧。繼承不是照搬照抄，而是結合實際加以取舍。演出服飾整體以減法為主，局部加減法并用。其設計要點可概括為：就輕就減，消減衣料，變形放量。

“就輕就減”是在蒙古族服裝的重量和飾品的數(shù)量上做文章，在對重型頭飾飾品材質、套穿服裝厚重面料等方面，進行刪減或替換。在《鄂爾多斯》舞蹈里，舞者們的頭飾用材質輕的代用品，在數(shù)量上由原來的幾十條墜，銳減到幾條。“消減衣料”主要從衣料上做減法處理，使長過膝蓋的下擺縮減至腰胯之間，從而消除對表演者腿部動作技巧表現(xiàn)的束縛。演出服飾的材質應隨舞蹈動作或飄逸或粗獷的特點，在面料的選擇上有區(qū)別使用。“變形放量”是對服飾的減量設計變成逆向的加量設計。例如根據(jù)舞蹈動作甩裙擺的需要，對幾乎直筒式的袍服進行夸張變形，使其裙擺水平展開時能達到360度，使服飾更符合角色的形象與舞蹈編演的需求。如《頂碗舞》使用流蘇亮片來強化身體動作的律動感，反襯頭部的穩(wěn)固特征，給觀眾帶來夸張的視覺藝術享受。

五、結語

蒙古族服飾在游牧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堪稱游牧服飾的活化石，在歷史藝術和文化方面都有極其重要的學術價值。從弘揚和傳承蒙古族文化的角度來說，烏蘭牧騎對蒙古族服飾的正確穿戴具有重要的意義。

有源之水常新，有本之木長春。我們必須承認，過于傳統(tǒng)的裝束一旦脫離了特定的場域關系，往往會引來太多的注目。民族化的服飾只有融入了時代精神和切合時代的生活方式才可能實現(xiàn)民族服飾文化的重建。創(chuàng)新不是離開傳統(tǒng)另搞一套，而是對原有事物合理部分的發(fā)揚光大。烏蘭牧騎應多關注當代生活化的民族服飾，必要時給予一定的支持與宣傳，將民族服飾生活化常態(tài)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