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認知視角下的外語習得融合型模式探索

杜 軍，楊小剛

(川北醫學院外國語言文化系，四川南充637000)

大學英語教學改革一直是學界關注的熱點，然而為何改、怎樣改，如何教、怎樣學一直困擾著學界。[1]外語習得過程是語言認知能力不斷在線建構的過程，需要學習者長期的主動參與，這與傳統大學英語教學相悖，與認知語言學及其哲學基礎(體驗哲學)的核心思想相向。[2]“主動參與”不是傳統的機械化操練，而是滲透著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參與，常以反復性地互動體驗展開。[3-5]反復性地互動體驗需要大量的語言輸入，即學習者通過聽、讀接觸大量的可理解性輸入語言，進而發揮主觀能動性，在線構建語義，將語言輸入轉化為語言習得。不論是“強化輸入假設” 還是“可理解性輸入假設”都表明大量的語言輸入是語言習得的關鍵要素之一，[6]此論述經得系列實證研究驗證。[7-9]

“體驗”因其內涵豐富，受到不同領域的關注，生命哲學的狄爾泰強調體驗的身心合一；解釋學家迦達默爾強調體驗的意義；現象學家胡塞爾和存在主義者海德格爾強調體驗的認知特性；認知語言學家 Lakoff 和 Johnson 強調體驗的具身性；體驗哲學關注體驗的具身認知性。[10-12]綜上所述，“體驗”研究已形成多學科多視角態勢；然而其核心思想紛繁復雜，各視角靜守單一范疇，凸顯某一特性，有待整合。基于以上論述，本文首先從整合視角出發解析體驗的內涵及其特性。其次，基于體驗整合性內涵探討外語習得融合性模式。該模式提出，外語習得過程是復雜的體驗認知過程，應引導學習者發揮主觀能動性，以大量語言輸入為體驗手段，互動體驗為習得路徑，不斷在線構建語義，進而促進外語習得。

一、外語習得融合性模式的核心思想

外語習得融合性模式以體驗為核心思想。筆者整合體驗內涵，發現關鍵要素包括認知、具身、意義，這些要素與認知語言學的核心原則“現實—認知—語言”相符。“現實”和“語言”通過“認知”加以聯系。將現實語言化的認知過程包括互動體驗、意象圖式、范疇化、概念化、意義建構等發展階段，這些階段不是直線發展，而是無限循環的。[13]這一核心原則既充分解釋語言的生成過程，也解構理解和習得外語過程。因為，當人們理解和習得外語時，是將外語當成客觀現實的一部分來體驗認知的。被當成客觀現實的語言現實由人類經過以上提及的互動體驗等一系列認知過程之后再次成為語言現實，如此循環往復(如下圖中的虛線路徑標示)，外語習得水平便不斷得到提升。

同時，認知語言學的哲學基礎(體驗哲學)的三大基本原則之一，即心智的體驗性更是從源頭映射體驗內涵的關鍵要素。體驗哲學由美國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的語言學教授雷克夫和美國俄勒岡大學的哲學教授約翰遜在其鴻篇巨著《體驗哲學—基于體驗的心智及對西方思想的挑戰》(1999)中提出。體驗哲學作為對客觀主義的嚴厲批判，強調人類認知的主觀性，指出，范疇、概念、意義主要是人類根植于物質世界、社會世界、文化世界和心智世界，通過互動體驗形成。[14]其核心思想凝練于三條基本原則之中，即心智的體驗性，認知的無意識性和思維的隱喻性。心智的體驗性為第一原則，被萊考夫和約翰遜反復強調，指出“概念是通過身體、大腦和對世界的體驗而形成的, 特別是通過感知和肌肉運動能力而得到的，并只有通過它們才能被理解”。[15]我們日常生活中的認知基礎,如概念的理解、推理的過程,語言的形成，都不是對客觀現實的直接反應,而是通過身體和大腦進行感知體驗后形成的,是大腦和身體相互作用的結果。從根本上說，心智是體驗的，思維是體驗的，意義是體驗的，這是體驗哲學的核心。我們用什么體驗，當然用我們的身體。我們首先體驗空間，生成身體—空間體驗(語篇通常被視為一個概念化的空間)。思維、心智、推理、范疇、意義是基于身體體驗的, 語言和句法亦如是。近年來，神經模型研究建立的感知機制模型和動覺圖式模型，驗證了心智體驗性的真實性和正確性。基于以上論述，心智的體驗性既能解釋語言的生成過程，亦可用于解讀外語習得過程。因為，外語習得過程實際上是人們對外語語言現實的體驗認知過程。

概括以上論述，認知語言學及體驗哲學堅持體驗認知觀。體驗認知觀提出，人類認識世界的過程是一個不斷依據由親身感知世界所獲經驗進行組構的過程，是對客觀世界萬事萬物進行范疇化、概念化的過程。人類認知根本上是由體驗來塑形的。要厘清理性，首先必須理解我們身體里的視覺系統，肌動系統和神經機制。落腳到外語習得中，語言的生成及習得都是通過人類對語言現實的不斷體驗實現的。人類通過體驗語言現實發現語言使用規則，并將之運用于交互活動中，最終提升語言習得水平。來自各方面的理論和實證研究證據都表明，語言的生成、理解、使用、意義的表達以及習得不是任意的，它們與人類對客觀現實世界的體驗有著密切聯系。[16]因此，以體驗為核心思想構建的外語習得模式最能反映學習者的語言認知提升過程，能保證外語習得的長效性。

二、外語習得融合性模式的理論基礎

國際上，美國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始探討體驗式教學模式，提出 E-Learning，Active-Learning, Creative Final Project 教學改革模式。[17-21]然而，大部分已建體驗式教學模式拘囿于心理學、教育學領域，且忽視體驗認知的主觀能動性。本文圍繞體驗核心思想，基于體驗認知觀，以聽、讀雙重語言輸入方式為外語體驗路徑，以情境化交互活動為體驗平臺，以解讀語篇意義為階段性體驗目的，以提升外語習得水平為最終體驗目的，構建外語習得融合性模式，試圖為大學英語教學改革提供新的教學范式。

《論語言的起源》(1772)論道：“語言并非先驗之物，而是感性活動的產物，所以，語言起源問題只能用經驗的、歸納的方法來解答”及“一切觀念都只能通過感覺形成，不可能存在任何獨立并先存于感覺的觀念，語言是理性的映像。”[22]語言的習得亦如是，語言的習得是基于對語言知識和技能等各種語言現實理解之上的結果，理解必定來自體驗和認知。簡言之，在人類習得語言的過程中，語言習得過程本身是復雜的體驗認知過程；[22]語言習得結果即語言現實，是體驗認知的結果；語言習得的對象，即語言現實，亦是體驗認知的結果。故語言習得過程、結果、對象都凸顯語言習得過程的體驗認知性。因此，有效外語習得的首要要素是堅持體驗認知觀。

廣義上講，堅持體驗認知觀的外語習得模式是哲學、教育學、語言學、心理學、經濟學等多學科相互融合而形成的。[23]狹義上講，該類模式旨在通過大量體驗、認知發現語言使用規律，并將它們應用到實際交流中去，這里的“發現”正是對適合語境的“語言潛式”的選擇。[24]簡言之，該類模式順應人類認知、語言發展規律，圍繞以人為本，強調語言的體驗性、認知性，重視人們的切身體驗和主動參與。在實際教學中，教師有目的地創設教學情境，使學習者在親身體驗的過程中感知、理解并生成意義、產生情感、發展能力，如下圖表達：

圖示中被虛線包圍的部分是外語現實生成過程。隨后，外語現實被當成客觀現實經由人類的互動體驗等一系列認知過程，最終轉化為習得外語。當然，外語的生成過程是不斷循環往復的過程，相應的外語的習得過程也是不斷的在線構建過程。

三、外語習得融合型模式的構建原則

第一， 強調主觀能動性原則為該模式的首要原則。體驗是生物感知世界的基礎，體驗并不是人類特有的生理現象，所有生物有機體可能都有某種體驗方式。對于人類來說，體驗是認識世界的前提和必備條件。[25]人類不是被動的接受者，是認知、概念、意義、語言的主動建構者。在外語習得過程中，教師是整個教學過程的引導者、助學者、監督者、輸入材料的提供者和學習效果的評價者。教師的主控力應隨著學習者外語習得水平的不斷提高而逐漸減弱，而學習者的自主學習能力應不斷增強。

第二，強調互動體驗原則為該模式的重要原則。語言是人類認知概念系統經過一系列互動體驗、認知加工的結果，外語習得過程的重心在于通過語言表征獲取表征下無限的語言知識及非語言知識，從而深層理解語言、習得語言。在外語習得過程中，全方位的調動學習者身體不同器官的體驗認知功能，引領學生主動參與各種不同的外語體驗任務，依據語境和背景知識激活和使用合適的非語言知識，進而建構語篇意義。然而，教師講授語言知識，設計、監控體驗任務，不斷反饋、激勵學習者主動思考、主動探索、主動建構，最終實現自我學習目標。

第三，強調主觀情感化原則。人類語言與認知的發展是或然的、潛意識的，它們形成于試圖解決感興趣的任務之中，形成于特定情境下的思辨活動之中。[26][27]39主觀情感的功用是讓學習者共鳴于各種不同的體驗任務，進而感受外語習得的愉悅，從而形成良性循環，促進認知與語言的同步發展。在外語習得過程中，構建平等的師生關系、輕松和睦的學習環境，設計難易相當的體驗任務，促使學習者產生無焦慮感的心理現狀。

第四，強調意義構建原則。語言表征為構建語篇意義提供認知參照點進而激活儲存在人類認知概念系統中的百科知識，用于完成各種外語習得任務。大量的可理解性的語言輸入確保學習者不斷在線構建語篇意義，從而推動外語習得進程。外語習得過程中，教師以學習者感興趣的話題為出發點，依據不同學生需求設計不同的體驗任務，監控學習者外語習得過程并及時做出相應反饋，并針對學生的薄弱環節設計循環往復的體驗任務，促使學習者的概念系統一直處于開放的狀態，從而推進外語習得水平的不斷提升。

四、外語習得融合型模式的實現方式

外語習得融合型模式的入口為讀與聽，讀與聽為外語習得中語言輸入的主要路徑，兩者為語言習得提供出發點，且具有共性。如閱讀能力和聽力能力的高低與學習者詞匯量的大小、語法知識的多寡呈相關關系；閱讀能力和聽力能力的提高受人們解決問題策略、提取信息等一般認知能力的提高影響等。鑒于此，外語習得融合性模式強調讀和聽雙重語言輸入，通過強化學習者的互動體驗，充分發揮學習者的主觀能動性，加速學習者外語習得進程。

在解析該模式的核心思想、理論基礎及構建原則的基礎上，筆者結合多年的教學實踐，解構該模式的具體實現方式(見圖 3)，使其更具可操作性。

(一)六種現實

圖3 顯示，整個流程包含六種現實，兩種客觀現實、兩種語言現實(i 水平)、兩種后語言現實(i+1 水平)。客觀現實是指人類生活的客觀世界，是由人、物構建的各種關系組成的實體世界，是人類認知、概念、意義、語言現實(i 水平)產生的基礎。認知主體發揮主觀能動性通過聽、讀，體驗大量認知水平相宜、能激發學習興趣、與概念認知系統已有知識相關、反映客觀現實的語篇材料，進而生成意象圖式，形成新的認知，隨后范疇化新概念，解構語篇意義，這一認知過程在圖 3 中用虛線框表示。語言符號一經生成就成為客觀現實的一部分，它是指人類已有的以不同的符號形式客觀存在于認知主體概念系統中的語言水平，也被理解為認知主體心理現實的符號化水平，圖 3 中的語言現實(聽力水平/閱讀水平 i)是認知主體外語習得水平不斷發展的起點。語言現實(聽力水平/閱讀水平 i+1)是認知主體通過互動體驗習得的外語聽力、閱讀能力發展新起點。為有效促進語言現實(聽力水平/閱讀水平 i)發展至語言現實(聽力水平/閱讀水平 i+1)，應關注并引導認知主體在大量互動體驗活動中的認知方式和認知機制。

(二)認知方式

聽、讀是人類感知世界、與外界交流的重要方式。聽、讀過程是人類認知概念系統動態發展的過程，是在已有知識的基礎上主動解構與構建不同情境中的言語意義的過程，解構能力的發展基于對客觀世界的體驗和認知。[27]39因此，有效的聽、讀教學應基于體驗認知觀開展，教學過程圍繞“互動體驗”和“認知加工”的認知方式設計大量的體驗任務，進而引導認知主體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在不同的體驗活動中與語言符號產生互動，引發思辨，產生共鳴，解構意義，習得外語。特別強調的是，大量的互動體驗并非指記熟單詞和語法規則，即與語言形式的互動體驗，而是體驗語言形式背后欲表達的意義和概念，從根本上加速外語習得進程。

(三)認知機制

機制原指機器的構造和工作原理，現泛指一切現象的內部組織和運行變化的規律。據此，外語習得過程中的認知機制是指導互動體驗、認知加工進程的運行規律，如范疇化、概念化、隱喻、轉喻思維、類比等認知機制的運用。外語聽、讀過程實際上是理解語言意義的過程，是人類通過互動體驗、認知加工將語言現實(聽力/閱讀語篇)還原為心理現實的過程，采用去語言化認知機制，將語篇表征還原為其所表達的概念，并重新整合概念與概念之間所形成的意象圖式，解構聽、讀語篇意義，促進外語習得。一般經歷三個步驟：首先尋找認知主體的心理現實中各概念之間的關系，從而形成對語篇主題的掌握。其次尋找心理現實中各概念之間的等級關系，從而厘清語篇各段落之間的層次關系。最后將各概念關系重新編碼，整合形成自我認知，從而理解語篇，習得外語。

(四)認知模型

人類語言認知加工過程是一個基于大量互動體驗，通過認知方式、認知機制構建認知模型，再體驗，再構建認知模型，直至構建理想化認知模型的過程。認知方式中的互動體驗分為形式體驗、內容體驗及體式體驗。形式體驗是指對音、字、詞、句、篇各級組合規律的體驗，是內容體驗和體式體驗的基礎。內容體驗即語篇意義或內涵體驗，人類儲備越豐富的客觀世界知識，對內容體驗的理解就越深入。體式體驗指體驗語言形式與內容構成的整體語篇的風格。

這三種互動體驗形成三種意象圖式，映射于外語聽、讀認知加工過程中并被反復使用、修正、精進與固化，進而構建三種認知模型：非交互性模型、交互性模型及融合性模型(見下圖)。

非交互性模型指外語聽、讀體驗過程各自互不干涉與交融，體驗認知過程獨立、意象圖式單一，如傳統的大學英語閱讀與聽力輸入性教學，這種認知模型適合外語聽力及閱讀水平低下的學習者。然而，讀與聽的習得過程是同質同構的。因此，將讀和聽相結合進行交互式或融合式教學可以雙倍增加語言輸入量。即使量的增幅不大，二者的結合也勢必強化語言輸入及提升語言習得水平，加速推進語言習得進程。所以，比較交互型或融合型模型而言，非交互型模型處于劣勢地位。交互型模型是指聽力體驗過程與閱讀體驗過程相互影響，部分融合，從而強化語言輸入或增加對語言現實互動體驗的幅度，加速推進語言習得進程，這種認知模型適合聽力及閱讀水平中等的學習者。融合型模型是理想化的認知模型，指外語讀與聽的語言輸入過程完全融合，雙倍的甚至多倍的加大語言的輸入量，使外語習得進程飛速發展。這種認知模型適合具備中高級語言水平的學習者，即大部分的大學英語學習者。

結 語

本文集中于理論層面探討外語習得融合型模式，實證研究成果已另篇發表。本文基于認知語言學核心原則“現實—認知—語言”和體驗哲學的首要原則—心智的體驗性探討“體驗”的核心內涵，提煉出體驗內涵的關鍵要素為認知、具身、意義，并提出體驗認知觀。圍繞體驗的核心思想，堅持體驗認知觀，構建外語習得融合型模式，以建構外語習得的長效機制。本文在理論層面探討該模式的構建原則、實現方式、認知機制及認知模型，并結合教學實踐提出以聽、讀融合型語言輸入方式為外語習得體驗路徑，強化語言輸入，以情境化交互活動為體驗平臺，以去語言化為認知機制，以解讀語篇意義為階段性體驗目的，以提升外語習得水平為最終體驗目的，為中國語境下英語作為外語的大學英語教學改革提供新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