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璐 孫海波
(山東工商學院 1.金融學院 2.經濟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5)
傳統的金融中介理論認為,資本結構會影響銀行對貸款事前審查的監督努力。理論研究表明,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的關系主要由存款約束規制和資本約束規則主導。所以,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的關系取決于這兩種約束規則的強弱。那么,是否存在一個資本水平門檻,使得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呈現非線性關系?再者,銀行對貸款者及貸款項目投入的監督努力越多,貸款回收的概率越大,從而不良貸款率下降,銀行風險承擔降低。因此,如果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是非線性關系,那么,銀行監督努力是否在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之間關系中起到中介的作用?
為了回答上述問題,本文以中國84家商業銀行2004—2015年的數據為樣本,運用Edwards et al.(2007)的調節路徑分析方法,探究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非線性關系及其成因。本研究的主要貢獻在于,發展了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之間U型關系的理論和實證依據,揭示了銀行監督努力在其中扮演的中介角色,并且就Basel III新資本監管框架對銀行資本質量提出更高要求對銀行風險承擔作用有效性進行了分析。在經濟轉型時期,希望本文的研究對更好地實施銀行業的資本監管,從而達到有效防范銀行個體風險,進而避免銀行業系統性風險形成的效果有所裨益。
關于銀行資本降低風險承擔的作用機理的研究主要從兩方面展開。一是道德風險視角。因為儲戶與銀行之間信息不對稱,再加上受到存款保險的保護,當權益資本較少時,銀行往往存在道德風險問題,有過度風險承擔的傾向(Jensen et al.,1976)。但是,隨著銀行持有資本水平的提高,銀行股東承擔借款者違約損失的比例也隨之增大,所以高水平的資本可以有效地遏制銀行股東的“道德風險”激勵,進而降低銀行的風險承擔(Furlong et al.,1989)。二是風險偏好視角。當自有資本水平較低,甚至為負數的時候,銀行具有強烈的隱藏風險并放手一搏的冒險動機;當自有資本水平較高時,銀行的風險偏好會發生變化,資本可以促使銀行優化投資組合,降低投資風險(Rochet,1992;黃憲 等,2005)。此外,Harris et al.(2014)分析了銀行間競爭對資本監管與風險承擔關系的影響,發現銀行間競爭程度的提高,削弱了資本監管對銀行風險承擔行為的約束作用,而且激勵銀行進行降低價值的風險轉移。因此,需要進一步提高銀行資本要求,讓這種風險轉移變得無利可圖,從而降低銀行風險承擔。這一結論得到了Altunbas et al.(2007)、Lee et al.(2013)等實證研究的支持。
也有相關研究表明銀行資本能夠提高風險承擔。Kahane(1977)、Kim et al.(1988)等認為嚴格的資本監管執行固定的資本要求,再加上資本調整成本的存在,降低了銀行的經營杠桿。此時,如果銀行的貸款成本較高,嚴格的資本監管將會降低銀行的預期收益和利潤獲取的能力。因此,在成本壓力和利潤獲取動機的驅使下,受到嚴格資本監管的銀行可能會選擇一個高風險、高回報的有效前沿,從而間接導致違約概率的增加和銀行風險的提高(劉文棟 等,2016)。Jeitschko et al.(2005)從資本緩沖視角進行了探討,認為當銀行的資本水平顯著高于監管門檻時,銀行因為有較大的資本緩沖,一方面受到監管部門的監管壓力較小,另一方面預期資本緩沖能夠很好地吸收風險,在逐利動機驅動下,銀行會選擇投資高風險項目,提高銀行的風險承擔。Adrian et al.(2012)從影子銀行業務發展的視角出發,認為過于嚴格的資本監管會倒逼銀行逃避監管約束,從事更多的影子銀行業務,風險承擔增大。Shrieves et al.(1992)、Jokipii et al.(2011)等的實證研究支持這一觀點。
此外,還有研究認為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之間存在著非線性關系。Calem et al.(1999)建立了異質性無限期資本動態模型,其中銀行可以在風險項目和無風險項目之間進行自由選擇,證實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之間呈U型關系,融合了兩種對立的觀點。對于資本水平低的銀行來說,資本水平的提高,更多地反映了資本的約束效應,降低了銀行的風險偏好,從而進一步降低了銀行的道德風險;達到某一特定的門檻值后,資本水平再增加,經營杠桿壓力增大,充裕的資本緩沖使得銀行開始傾向于追逐高收益項目以獲得更多利潤,從而投資高風險項目,激勵銀行承擔更大的風險。Berger et al.(1994)、Haq et al.(2012)等的實證研究支持這一結論。
關于中國銀行業資本與風險承擔關系的研究因時間區段選取差異及所處監管制度差異,結論不一。代表性的文獻有:吳棟等(2006)發現資本要求能夠顯著降低商業銀行風險承擔;王曉龍等(2007)發現達不到監管要求的銀行,資本監管不能降低其風險水平;成潔(2014)認為監管壓力對銀行風險承擔沒有影響;楊新蘭(2015)運用中國上市銀行數據研究發現,2009 年以來,隨著資本監管約束力度的加大,在資本充足率低于監管要求時,商業銀行會增加資本或減少風險資產。
目前,中國銀行業整體資本狀況良好,但是由于新資本監管提高資本計量標準導致銀行資本水平暫時性下降,而銀行對資本的補充速度明顯放緩。這主要是因為當前銀行經營環境惡化,造成銀行資本的稀缺程度增加。在資本消耗方面,由于經濟發展進入結構調整時期,企業經營困難,導致貸款質量下降,銀行不良貸款率上升,進一步消耗了銀行的資本。資產質量提升需要時間較長,而資本監管要求資本補充是一個短期的過程,這造成了銀行資本的稀缺(陳珠明 等,2014)。在資本補充方面,中國銀行業資本補充渠道較為狹窄,主要有四個渠道,分別為利潤轉增、上市融資、政府注資和發行次級債。隨著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深入,銀行間競爭加劇,再加上經濟下行壓力大,銀行議價能力下降,從而盈利能力下降,利潤轉增渠道補充資本的效果降低。上市融資僅是上市銀行補充資本的渠道,非上市銀行無法借助股票市場融資。中小銀行很難獲得中央政府注資,地方政府的支持力度又非常有限,不僅如此,地方政府的過多干預反而會進一步降低其資產質量。次級債發放也主要集中于大型與股份制銀行,城商行與農商行較少參與(范小云 等,2016)。因此,從消耗及補充兩個方面來看,資本對于銀行來說是稀缺資源。
當前,資本對銀行來說變得越來越稀缺,提高資本要求會使得銀行信貸同時投放到凈現金流為正和為負的公司,所以資本監管對銀行風險承擔的影響是不確定的,這取決于信貸對不同凈現金流的公司的配給程度。而新資本監管對資本的質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當資本水平顯著高于監管要求時,資本緩沖機制和經營杠桿壓力占據主導地位,為了保持盈利,同時減緩監管壓力,銀行會選擇擴大影子銀行規模,風險承擔提高。隨著銀行資本水平逐步下降,道德風險和風險偏好機制逐步占據主導地位,在銀行間競爭逐漸激烈的情況下,較高的資本水平可以有效約束銀行的風險承擔行為。因此,結合銀行資本影響風險承擔的理論機理,同時考慮到中國銀行業資本稀缺及競爭程度的現實狀況,得到:
假說1: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呈U型關系。
存款者懲罰約束視角的研究認為,資本水平越高,銀行對項目實施的監督努力越少。一方面,高杠桿的懲罰約束機制,鼓勵銀行管理者積極實施對借款者的監督。然而,資本狀況較好時,銀行就會有較多的資本緩沖,使得銀行管理者可以逃避這種約束,減少甚至不執行對借款者的監督。另一方面,存款支付的順序式服務特性,利息及本金支付給存款者是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則執行,直到資本全部耗盡。這種約束機制不僅能夠起到約束和懲罰銀行管理者的作用,同時也促進了流動性創造(Calomiris et al.,1991)。銀行杠桿較高時,存款者就會被暴露在風險之下。在這種情況下,存款者獲取知情權的需求增大,一旦獲得不利信息,便會立即選擇收回存款,而其行為又會影響到其他存款者,從而造成銀行擠兌。銀行擠兌危機也會迫使銀行管理者對貸款項目進行細致且完備的監督審查,減少風險的過度承擔(Calomiris et al.,1991)。而與存款者懲罰機制不同,權益資本缺少這種順序服務的特征,也就起不到與存款者一樣的約束。Diamond et al.(2000,2001)指出,銀行貸款組合的價值由銀行管理者投入的對貸款人監督努力的多少決定。為了避免存款者收回存款,銀行管理者會積極地執行對貸款項目的監督,以便獲取更高的剩余價值。但是,當銀行主要依賴存款者的存款為貸款項目進行融資,即銀行的資本水平較低時,存款者就可以通過提早收回存款來對銀行管理者施加壓力,從而消除銀行管理者的剩余價值。銀行脆弱的資本結構可以解決持有問題,允許銀行通過存款融資,然后轉化為貸款,從而形成流動性創造。當銀行資本較好時,銀行管理者可以規避存款者擠兌的市場約束,減少監督努力投入,從而降低貸款組合收益。所以,資本水平較低的銀行對貸款項目投入的監督努力更多。
還有文獻強調了資本約束規則,認為銀行資本與其監督努力正相關。Holmstrom et al.(1997)認為,當銀行資本水平較高時,銀行破產對于銀行所有者來說損失較大,從而提高了銀行管理者對借款人的監督。Mehran et al.(2011)認為資本提高銀行監督努力有直接與間接效應。首先是直接效應。較高水平的資本可以降低銀行破產的概率,提高銀行監督努力的邊際收益。因此,逐利本質的銀行會選擇投入更多的監督努力。其次是間接效應。當資本水平較高時,銀行生存的概率增大,可以獲得事前投入監督努力的貸款收益,從而貸款增加,銀行會進一步提高監督努力,最終形成正向反饋圈。所以,資本與貸款組合收益正相關,能夠提高銀行監督努力的程度。Jayaraman et al.(2013)、Bhat et al.(2016)等的實證研究證實了這一規則。
綜上所述,資本與銀行監督努力的關系取決于這兩種約束規則的強弱,而這種強弱又取決于銀行資本水平的高低。資本水平存在一個門檻值。當資本水平處于門檻值的左右兩側時,兩種約束規則的強弱具有明顯的差異性。當資本水平低于臨界值時,隨著資本水平的逐步提高,雖然存款者約束規則逐步減弱,但是銀行破產成本提高,資本約束規則較強,銀行管理者為了降低破產概率同時獲得未來貸款的正收益,會積極地投入監督努力;而當資本水平過高時,銀行破產概率較低,存款者的約束規則基本無效,同時資本約束規則的有效性也降低,此時銀行管理者為了追求風險項目的高收益,投入的監督努力會減少。由此,得到:
假說2: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呈倒U型關系。
銀行對貸款者及貸款項目投入的監督努力越多,貸款回收的概率越大,貸款組合的價值增加越多,不良貸款率下降越大,銀行風險承擔越低(Diamond et al.,2001)。也就是說,銀行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負相關,事前投入的監督努力越多,銀行的風險承擔越低。Bhat et al.(2016)等的實證研究也證實了這一觀點。結合假說1和假說2,得到:
假說3:銀行監督努力對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 型關系具有中介效應。
鑒于銀行資本、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之間的特殊關系,本文從兩個層面進行檢驗:一是主效應檢驗,即驗證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型關系;二是中介效應檢驗,即驗證銀行資本通過倒U型曲線效應影響監督努力,進而影響風險承擔,促成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型關系。借鑒Edwards et al.(2007)的一般分析框架中的調節路徑分析方法來檢驗本文所提出的研究假說,因為這種方法能夠更完整地分析中介模型中所有可能路徑上的調節效應,從而可以清楚地揭示出自變量與因變量間中介效應模型路徑上調節效應發生的具體路徑。這一分析框架的調節路徑包含兩大回歸方程,具體如下:
Y=α1+α2X+α3M+α4Z+α5XZ+α6MZ+ε0
(1)
M=β1+β2X+β3Z+β4XZ+ε1
(2)
其中,X為自變量,M為中介變量,Z為調節變量。Z與X為同一變量,即銀行資本;M為銀行監督努力;XZ為銀行資本的二次項,也即此模型中的交互項;MZ為銀行監督努力和資本的交互項。
式(1)可以綜合檢驗因變量(銀行風險承擔)與自變量(銀行資本)、“調節變量”(銀行資本)與自變量(銀行資本)交互項(即銀行資本的平方)、中介變量(銀行監督努力)、“調節變量”(銀行資本)以及“調節變量”(銀行資本)與中介變量(銀行監督努力)交互項間的總效應,本文通過式(1)來特別檢驗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之間U型關系以及銀行監督努力在其間的中介作用。
式(2)用來檢驗中介變量(銀行監督努力)與自變量(銀行資本)間受“調節變量”(銀行資本)的調節效應,其實際上是用來檢驗銀行資本對監督努力的倒U型曲線影響關系。
1.被解釋變量
銀行風險承擔(risk)。本文以不良貸款率來衡量銀行風險承擔的大小。
2.核心解釋變量
(1)銀行資本(car)。本文選用資本監管工具中的資本充足率來衡量銀行的資本水平。
(2)銀行監督努力。銀行監督努力是指銀行為了提高其貸款組合的價值而事先做出的努力。銀行事前監督努力做得越好,貸款的償還率越高,不良貸款率越低,從而銀行的風險承擔越低。但是,銀行的監督努力不易觀測,需要合適的代理變量。銀行雖然可以運用信息技術和自動程序來監督貸款,但是對貸款的監督仍然需要勞動力來進行信息搜集和評估,銀行事前的監督努力直接與勞動投入的質量有關,所以選用與銀行事前監督努力相關的人工費用支出,可以較好地衡量出在銀行監督努力中勞動投入的質量。人工費用的份額(人工費用與非利息支出總額的比值)可以衡量勞動投入的質量,然而這一指標除了能夠反映銀行監督努力中勞動投入的質量,也包含了銀行資產組合、費用收入業務、盈利效率以及銀行規模。因此,為了得到銀行監督努力中勞動投入的質量,需要將這些因素的影響控制或者剔除出去,本文借鑒Coleman et al.(2006)與Bhat et al.(2016)的方法,通過固定效應模型,將人工費用份額作為因變量,其他非銀行監督努力因素為自變量,具體如下:
SESit=αiDi+βXit+λt+εit
(3)
其中,SESit為人工費用份額,Xit為其他影響人工費用份額的變量,Di為銀行個體變量,λ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此時,個體固定效應的系數αi衡量了銀行監督努力中勞動投入的質量,即本文的監督努力程度。X包含銀行資產組合——貸款結構(企業貸款與貸款總額的比值,企業貸款比例越大的銀行,耗費的勞動力及工資相對越少)和負債結構(個人存款與存款總額的比值,個人存款消耗的勞動力及工資更多),費用收入業務(費用收入與收入總額的比值,費用收入業務是勞動密集型的,消耗更多熟練勞動力),盈利效率(資產收益率)和銀行規模(對數資產總額)。
為了得到銀行監督努力的序列,本文式(3)實行窗口期為3年的滾動回歸,即以t-1~t-3期窗口數據估計t期銀行監督努力指標,得到相應的系數αi,作為銀行監督努力程度的第一種衡量方式mef1it。此外,本文還直接選用SESit作為第二種銀行監督努力的衡量方式mef2it進行穩健性檢驗。
3.控制變量
(1)銀行資產負債表控制變量。銀行規模(size),一般選取總資產的對數作為代理變量(江曙霞 等,2012);銀行盈利能力(roa),一般用資產收益率作為代理變量(徐明東 等,2012);銀行流動性水平(ldr),選取存貸比作為代理變量(賈麗平 等,2014)。
(2)宏觀環境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ggdp),選用GDP的同比增長率作為代理變量(劉忠璐,2018);貨幣環境(gm2),代理變量為M2的增長率(張宗益 等,2012)。
此外,在估計中還控制了銀行所有權性質(owns)和時間效應。參照劉莉亞等(2018),將owns設置為虛擬變量,大型國有銀行和股份制銀行為全國性的銀行取值為1,其他銀行取值為0。
本文選取了中國2004—2015年84家商業銀行的數據,包括5家大型銀行、12家股份制銀行、54家城市商業銀行和13家農村商業銀行。商業銀行數據來源于CSMAR和Wind數據庫,部分缺失數據通過查找商業銀行年報獲得。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顯著。
考慮到銀行風險承擔時間上的持續性,本文加入了被解釋變量的滯后一階,同時考慮到銀行資產負債表變量與銀行風險承擔存在的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選用資產負債表變量的滯后一階值作為工具變量,采用動態面板的系統廣義矩估計方法對風險承擔方程進行估計。由于銀行監督努力mef1與其滯后階的相關系數僅為0.2805,屬于弱相關,同時考慮到銀行資產負債表表里與監督努力之間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方法估計監督努力方程。動態面板系統廣義矩估計的AR(2)檢驗結果說明擾動項的差分不存在二階序列相關,Sargan檢驗說明所有的工具變量都是有效的[注]限于篇幅,本文控制變量回歸結果均未給出。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
表2列示了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曲線關系及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結果。

表2 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曲線關系及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檢驗
注:括號內為回歸的標準差;L.表示變量的滯后一階;*、**、***分別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顯著。下同。
從表2可以看出,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均在1%的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資本充足率對商業銀行風險承擔產生了顯著影響。在估計系數方面,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的系數分別為-0.3470和0.0138,顯示資本充足率與商業銀行風險承擔之間并非線性關系,而是呈U型關系,表明商業銀行風險承擔會隨著資本充足率水平的提高而下降,達到谷底后開始逐漸增大,因此假說1得到支持??梢姡捎阢y行資本的稀缺性,在資本水平臨界值(12.57)的左側,約束道德風險和降低風險偏好占優,資本與銀行風險承擔負相關;越過臨界值后,隨著資本充足率的提高,資本緩沖機制和經營杠桿壓力逐漸增強,資本與銀行風險承擔正相關。相對于適度資本水平的銀行,過低和過高資本水平的銀行風險承擔更大。
在銀行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檢驗方面,首先是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的曲線關系。從表2第2列可以看出,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0271和-0.0009,分別在5%和10%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資本充足率與銀行監督努力之間呈倒U型關系,意味著銀行監督努力程度會隨著資本充足率水平的提高先增加,達到一個峰值后開始逐漸縮小。因此,假說2得到支持。也就是說,當資本水平處于臨界值(15.06)左側時,隨著資本水平的逐步提高,存款者約束規則逐步減弱,但是銀行破產成本提高,資本約束規則逐漸凸顯,此時資本約束規則占據主導地位,銀行管理者為了降低破產概率同時獲得未來貸款的正收益,會積極地投入監督努力;而當資本水平過高時,銀行破產概率較低,存款者的約束規則基本無效,同時資本約束規則的有效性也降低,此時銀行管理者為了追求風險項目的高收益,投入的監督努力會減少。加入了銀行監督努力以及銀行監督努力與資本充足率的交互項的資本充足率與銀行風險承擔曲線關系驗證模型的結果如表2第3列所示,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再次表明資本充足率與銀行風險承擔U型關系的存在。同時,銀行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表明銀行投入更多的監督努力,能夠顯著降低其風險承擔(Bhat et al.,2016)。
綜上所述并結合各個模型的結果可知,資本充足率與銀行監督努力之間的倒U型關系會經由銀行監督努力的中介作用影響銀行風險承擔,因而假說3獲得支持。銀行監督努力對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 型關系具有中介效應。此外,銀行監督努力與資本充足率的交互項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銀行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之間的負相關關系會受資本充足率的權變影響,說明隨著資本充足率水平的提高,銀行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之間的負相關性減弱了。
采用人工費用份額來衡量銀行監督努力的結果如表2后兩列所示,與監督努力中的勞動投入質量作為銀行監督努力代理變量的估計系數符號及顯著性水平基本一致,說明本文模型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根據2012年《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試行)》規定,新辦法自2013年1月1日起施行,也就是說,從2013年開始資本充足率以及核心資本充足率的核算按照“中國版”的Basel III的規定執行。新規定中對資本的質和量都提出了更為嚴格的要求,那么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曲線關系會發生怎樣的變化?銀行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是否還存在?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本文以2012年之后的銀行數據為樣本對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曲線關系及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進行了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期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曲線關系及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檢驗
從表3可以看出,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6350和0.0289,分別在10%和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在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時期,資本充足率與銀行風險承擔仍然呈U型關系。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期資本充足率的估計系數與全樣本估計系數相差0.288,資本充足率平方項的估計系數相差0.0151,分別變化了83.00%和109.42%,參照Acquaah(2012)的組間差異T檢驗方法,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表明在U型兩側,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期資本充足率變化對銀行風險承擔的影響程度更大。這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是因為Basel III資本監管框架對資本的品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二是因為隨著利率市場化改革逐步深入,銀行間競爭程度增大,銀行盈利能力下降,資本補充的主要方式利潤轉增受到限制。這些都加劇了銀行資本的稀缺程度,使得資本充足率提高的邊際成本上升,從而當其未達到谷底點時,對銀行風險承擔的約束作用更大,而當其超過谷底點時,銀行資本優勢明顯,冒險動機增強;此外,計算的U型關系的谷底點(10.98)小于全樣本的情況。這主要是由于Basel III資本監管框架提高了對資本質量的要求,原先計入資本的一些項目被取消了,因此整體上銀行資本數量水平有所下降,也就降低了銀行資本充足率與風險承擔U型關系的谷底點。
在銀行監督努力的中介效應檢驗方面,從表3第2列可以看出,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分別在5%和10%的水平上通過檢驗,說明了在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時期,資本充足率與銀行監督努力之間仍然呈倒U型關系。資本充足率及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1040和-0.0036,與全樣本估計結果分別相差0.0769和0.0027,分別變化了283.76%和300%,參照Acquaah(2012)的組間差異T檢驗方法,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銀行監督努力對資本充足率的反映程度更為敏感。這也是由于Basel III資本監管框架對銀行資本品質要求提高,再加上利率市場化改革深入,加劇了銀行資本的稀缺程度,從而導致資本充足率變化一個單位,銀行監督努力增加或減少得更多。同樣,倒U型的峰值點也大于全樣本的情況,這也是Basel III資本監管框架對銀行資本數量的要求提高,再加上銀行持有資本緩沖的特性導致的。從表3第3列可以看出,資本充足率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再次說明了資本充足率與銀行風險承擔的U型關系,而且資本充足率對銀行風險承擔的影響力度增強。同時,銀行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表明銀行投入更多的監督努力,能夠顯著降低其風險承擔。
綜上所述并結合各個模型的結果可知,在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時期,資本充足率與銀行監督努力之間的倒U型關系會經由銀行監督努力的中介作用影響銀行風險承擔,且風險承擔對資本充足率的敏感性增強。這源于銀行監督努力的中介作用對資本充足率的反映程度更為敏感。此外,資本充足率仍然會影響銀行監督努力與風險承擔之間的關系。
同樣,采用人工費用份額來衡量銀行監督努力的結果如表3后兩列所示,與監督努力中的勞動投入質量作為銀行監督努力代理變量的估計系數符號及顯著性水平基本一致,說明本文模型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經濟轉型時期,銀行面臨不良貸款率上升壓力,如何防范銀行風險承擔的過度集聚,避免銀行危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而隨著Basel III資本監管框架逐步實施,更為嚴格的資本監管對銀行資本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更高的資本水平是否真正能夠達到降低銀行的風險承擔目的?本文首先通過回顧銀行資本影響風險承擔的理論機制,并結合當前銀行資本稀缺性的現實狀況,提出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型關系假說,并進一步闡明銀行監督努力在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曲線關系中的中介作用。然后本文選取中國2004—2015年84家商業銀行的數據為樣本,實證檢驗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關系及銀行監督努力在其中的中介效應,并嘗試性探究這一關系在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時期的情況。結果表明:
(1)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呈U型關系。也就是說,在資本水平低于臨界值時,約束道德風險和降低風險偏好占優,資本與銀行風險承擔負相關;隨著資本水平的提高,資本緩沖機制和經營杠桿壓力逐漸增強,超過臨界值后,資本與銀行風險承擔正相關。相對于適度資本水平的銀行,過低和過高資本水平的銀行風險承擔更大。
(2)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呈倒U型關系。這意味著在資本水平臨界值左邊,資本約束規則的有效性可以彌補因銀行資本水平提高導致的存款者約束規則減弱的趨勢,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正相關;隨著資本水平的進一步提高,資本約束規則的效果對銀行監督努力的促進作用也減弱了,超過臨界值后,存款者約束規則和資本約束規則基本無效,銀行資本與監督努力負相關。相對于適度資本水平的銀行,過低和過高資本水平的銀行實施的監督努力更少。
(3)銀行監督努力對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 型關系具有中介效應。也就是說,資本通過銀行監督努力的倒U型曲線效應影響銀行監督努力,進而影響了銀行風險承擔,促成了銀行資本與風險承擔的U型關系。
(4)在Basel III資本監管過渡時期,在U型關系兩側,資本對銀行風險承擔的影響增大。這源于在倒U型關系中,資本對銀行監督努力的作用力度增強,且銀行監督努力對資本與銀行風險承擔關系的中介效應增強。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深刻的政策內涵與啟示。具體表現在:
第一,要求銀行保持適度的資本水平。根據本文的研究,銀行資本水平過高或過低,都不利于降低銀行的風險承擔,維護金融體系的穩定。所以,對于資本水平較低的銀行,監管當局需要敦促其提高資本水平,適當施加壓力,比如限制其某些經營權利,給予合適的達標期限;與之不同,對于資本水平過高的銀行,需要加以引導,激勵其適度規模擴張,但是需重點核查其高風險項目的參與度,降低資本緩沖的負面效應。
第二,加強現場審查監管,提升現場檢查監管的效率和有效性。從實證研究結果來看,銀行監督努力在資本與風險承擔關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除了第一支柱資本監管外,加強第二支柱現場勘查,一方面了解銀行對貸款以及其他投資項目事前盡職調研的流程以及風險評級等監督事項,避免銀行事前監督努力的松懈;另一方面總結現場檢查問題解決經驗,優化現場監管流程,達到及時有效管控潛在風險的目的。
第三,夯實市場約束機制,特別是要發揮股東權利。提高銀行信息披露水平,特別是與股東利益相關的經營與風險狀況,發揮銀行股東權利,敦促銀行經營者在提高盈利能力的同時,加強風險管理,有效地遏制銀行經營者的道德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