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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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絕圣棄智思想對寫作教學的啟發
趙 萍
(唐山師范學院 中文系,河北 唐山 063000)
目前的寫作教學存在著套路寫作、限時寫作、限題材寫作等問題,學生在作文中不敢寫真話,不敢抒真情,毫無創造力。莊子“絕圣棄智”的思想借鑒到寫作教學中,就是允許學生自由寫作,以激發寫作興趣,真正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
莊子;絕圣棄智;自由寫作
據北京幾所學校的調查結果:“大部分學生表示‘不愿上’作文課或‘不喜歡’上作文課。接著追問為什么,則曰:‘沒的寫’或‘寫不好’。”[1]學生不僅不會寫作文,更為嚴重的是不愛寫作文。為了讓學生在考試作文中取得高分,老師教給學生作文套路,以不變應萬變。即使不讀書、不練筆,也能取得不錯的分數。在莊子看來,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正在于人類運用所謂的“智慧”去設計、改變。莊子說“故絕圣棄智,大盜乃止”[2,p284],“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2,p288],人們過于追求“智慧”和“知識”,反而造成了太多困擾,其根源在于這些所謂的“智慧”與“知識”都充滿了“機心”“成心”。
作文的套路以便捷、快速、應用性強被為數不少的老師和學生青睞。以套路而投機取巧,結果是扼殺了學生的創造力,極具破壞性。《莊子》中“子貢南游于楚”就說明了這個道理。
子貢南游于楚,反于晉,過漢陰,見一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
為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為機,后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為槔。”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2,p344]
老翁之所以不愿意使用機械灌溉,在于技巧會破壞人心:有機械就會有投機取巧之事,就必然有投機取巧之心。這樣的念頭注入人心,人心就不再純潔,人就不可避免進入急功近利的處境,與道越來越遠。因此,“莊子并不是不知道機械給人帶來的好處,但那些好處與所帶來的壞處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好處只是些蠅頭小利,而壞處卻是根本性的,它破壞了德性的源頭——人心”[3]。
套路扭曲事實。為了使學生在考試作文中穩拿結構分數,很多教師提供了各種“文體套路”,學生無需思考、只需套用就萬事大吉了。例如,為了套用記敘文中的“轉情式”,很多學生不惜將自己年輕健在的母親送進墳墓,編造一個繼母來到家庭的故事。在這樣的訓練中,學生在作文中編故事、說假話,只要能符合套路,不惜扭曲事實。這與《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中所說的“要求學生說真話、實話、心里話,不說假話、空話、套話”[4]是完全相反的。
套路扭曲真情。在套路作文中,學生在文中抒發什么樣的感悟是既定的,不要求有來自心靈的真實感情。例如,寫端午節就要寫包粽子,自己不明白粽子的來歷,父母講了屈原的故事,抒發對屈原的懷念之情;寫中秋節一定是吃月餅,自己不明白月餅的來歷,父母講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抒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崇拜之情;寫新年肯定是包餃子、貼春聯,最后抒發對生活的熱愛。在這個過程中,學生不得不講一些言不由衷的大道理,或抒發一些不由心出的假情感,而藏于心中的喜怒哀樂不敢寫,也不能寫。生活沒有百味,只有一味;世事沒有形形色色,只有一形一色。
套路扼殺創造力。在套路作文中,學生不用創造,只需要按部就班。如議論文的套路,開頭要用“孔子曰”或“但丁說過”,既表明觀點,又顯示水平;論證過程是三段論,一古人、二國人、三國外,用這三個例證,既能說明觀點,又顯得作者飽讀詩書;結尾再次點題,以顯示時刻緊扣主題。這樣的套路之所以能夠產生,是套路的創造者(有時是教師)認為學生沒有創造力,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學生有兩套完全不同的寫作系統,一個用來應付作文,也就是套路作文;一個是在學生中廣泛流傳的。而后者所體現的創造力遠遠超乎想象,“那裝飾有粘貼畫的精美的筆記本,配有自繪插圖的隨筆,風趣帶有哲理的語言,中學生特有的想象力……,一切都在表明,學生是那么地熱愛寫作。在這里,寫作完全是一件主動的、快樂的事”[5]。
套路降低作文水平。套路作文以很少的投入、很高的得分誘惑了學生、家長,欺騙了閱卷教師。這里以題為“心要在焉”的套路作文片斷為例:
在心焉,避免失去應得的。“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勾踐,在吳國吞并越國后,聽取大臣的提議,去給吳王當了三年的馬弁,忍辱負重,最后得到夫差的信任,回到越國,但那是夫差不用心去聽取眾大臣的意見的結果。后來經過勾踐十年努力,在吳落難時刻吞并吳國。這不是勾踐的智慧,而是他心在焉(亦可換成“不要輕易說不”),聽取別人的意見成就自己霸業;夫差如果心能在焉(換“不要輕易說不”),就不會因此失去國家,歷史也許會改寫。所以我們要用心去考慮別人的意見,這樣才能避免失去應得的。所以,心要在焉(換“不要輕易說不”)。[6]
這個片斷可以用來套寫很多題目,只要把分論點“心在焉”換成別的內容,如括號里的“不要輕易說不”(2008年廣東高考題目)。學生不必審題立意、完善構思、梳理語言,無需動腦、動情,只需要動筆寫字,分數就會相當不錯。這也許是現今寫作教學最大的悲哀:學生只會寫應試的高分作文,卻不會寫作。換句話說,“學生作文時自己亦不知所云。由于他們寫出的東西他們也不甚了解,所以無從考查他們的觀察社會、思考人生的真實狀況,也無從考查他們的思維能力及記敘議論說明這些表達功夫”[6]。可見,學生的寫作能力在套路中消失殆盡了。
所謂自由寫作“就是指學生在寫作時處于完全自由的狀態,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寫作是學生自身自發的行為,學生寫作是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文章選材、命題、文體、表達方式等完全由學生自己選擇,學生是作文的主人。這種自由作文一般沒有明確的評判標準,也沒有修改或很少修改”[7]。自由寫作才是寫作教學的正道。
學生在自由寫作中敢寫真事。如果語文教育勇于沖破套路,允許學生自由寫作,那么學生將大膽地寫出所見所聞所感,各種新鮮的材料洶涌而來,就可極大地喚醒學生的表達欲望,敏捷的才思噴涌而出,哪怕缺少一些技巧,也閃爍著思維的火花。這時,作文將不再是一個作業、一個任務,而是一個朋友,能讓學生盡情表達。
學生在自由寫作中敢抒真情。如果學生的表達不再受限于套路,那么中秋之夜可以歌詠月圓之美,也可以感嘆月虧之憾;可以寫全家在一起吃月餅的幸福,也可以表達父母加班而不能團聚的失落;端午節可以表達對屈原的懷念,也可以寫一個粽子帶來的回憶,也許是快樂,也許是苦澀。在自由抒情的作文中,鳥叫、蟲鳴、細雨、漫步,都可以帶來欣喜或憂傷的情感,在這樣的作文中,人間才有百態,心情才有五味。
自由寫作可以提高寫作能力。自由寫作的目的不是為了對抗應試,而是使學生擁有真正的寫作能力,能夠應試,更能有真正高水平的表達。套路作文帶來足夠高的分數,卻沒有足夠好的文章。而自由寫作才是好文章的源頭,新概念作文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新概念作文大賽的舉辦正是為了“探索如何教學才能使語文教學還原應具有的人文性和審美性,讓語文學科成為真正的充滿高尚的理想情操、充滿創造力、想象力的能夠提高學生綜合素質的基礎學科”[8]。在毫無套路限制的新概念作文大賽中,學生思路不在被禁錮,可以以個性的思維方式描寫真實的生活、表達真實的體驗,從而涌現出了大量的優秀的少年作家,如韓寒、郭敬明等。由此可見自由寫作的重要性。
當教師提出深刻、新穎、切題等選材智慧時,已然成為自由寫作的羈絆。學生為了追求選材智慧,不得不放棄那些真正記憶深刻的人、事、瞬間的感動,唯恐它們太膚淺、太平淡,于是作文成了與心靈無關的空話、大話、套話的合集。
按照莊子“絕圣棄智”的觀點,選材應取法自然,立足于生活的體驗,喜怒哀樂皆是文章,真情實感是第一位的。“比如,蘇叔陽先生的《理想的風箏》之所以感人,就在于他用生動細膩的筆觸寫出年幼時和劉老師相處的點點滴滴,事例雖然不驚天動地,但是情感真實,讓人讀來倍感親切”[9]。
寫真事。如果將選材的智慧置之度外,學生一定能寫出真實而多彩的世界。“美國教育專家羅伯特·艾文斯認定,只要學生把寫作看成是一種‘自我放縱’,不受什么條件框框的限制,看到什么就如實地寫什么,熟練掌握寫作技巧就不是什么難事了。”[10]日本在“二戰”前就進行了“生活作文運動”,讓兒童自由寫作,在生活中自由選擇題目、自主寫作,讓作文成為生活的記錄,“不僅從根本上改變了作文教學方法,取得了良好的教學效果,而且發展成為一場全日本社會的思想規范和思維方法的變革運動,人們不在通行的觀念和概念的框架下去理解周圍事物,而是強調切身感受,獨立思考和實際經驗。”[10]
抒真情。教師往往將作文中的贊美、感恩、立志看作積極的感情,將叛逆、仇恨、憤怒視為消極的感情。這本無可厚非,但卻忽略了學生生活的千差萬別,“由此產生的感受、情感也是千差萬別的,這些千差萬別決定了寫作內容的豐富性。所以,我們有什么理由強行規定學生必須寫一樣的內容,抒一樣情,論一樣理呢?只有讓學生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他們的寫作水平才能提高”[11]。葉圣陶先生曾說:“我們的作文要寫出誠實的,自己的話。”[12]
尊重藝術的真實。真情實感的表達關鍵在于真實,這里的“真實”,既可以是生活的真實,也可以是創作出來的藝術的真實。所謂藝術的真實,是在生活真實的基礎上進行加工,接近于生活真實,但其內涵更為豐富。事實上,學生提煉生活進行藝術創作的能力正反映了思維能力,而想象力和創造力的提升也正是寫作教學的任務。只有允許藝術的真實出現在作文中,學生才愿意打開心扉,在作文中自由表白。
《為“跳蚤”提供充分跳躍空間》介紹了一個科學實驗,“跳蚤跳起的高度可達身高的100倍,但被罩在玻璃罩下以后,久而久之,竟不會跳了,變成了‘爬蚤’”[13]。常規的寫作教學就培養了不少這樣的“爬蚤”。因為寫作教學灌輸了學生以太多的構思智慧,例如開門見山、突出主題、詳略得當、正反對比等,正是這些五花八門的構思智慧使得學生貌似學會了寫作,但卻走不了太遠,跳不了太高,寫出的作文千篇一律、毫無生氣。
對此,被譽為“中國當代寫作學的一面鏡子”的馬正平教授提出了“非構思寫作”的理念。構思是寫作時謀篇布局的理性安排,就像制作工業產品一樣;非構思是要否定這種理性的安排,更注重寫作行為的自覺性,尊重寫作的自然過程。非構思寫作的核心不是不“思”,而是“不構”,即“在寫作行為中,有的只是寫作思維、行文措辭的過程——生長過程,即對文章立意的展開。正是這個展開的過程形成了文章的結構,而不是寫作中對預成的既定結構的細化、展開和依賴。總之,說文章有‘構’那是從閱讀、分析、評價的視野、角度而言,說寫作過程沒有‘構’,那是從寫作思維的角度和視野而言”[13]。非構思寫作要做到以下“四放”:
文體放手。學生的性格愛好各不相同,表達方式也受此影響,表現在寫作上是每個學生對不同的文體有自己的好惡,有人喜歡娓娓道來,則用記敘文,有人喜歡慷慨陳詞,則用議論文,有人喜歡邏輯推理,則用說明文。
寫法放手。當寫作不再受方法綁架,學生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然地吐露心聲,“讓學生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況且,寫文章,本來就是‘大體須有,定體則無’,寫法多種多樣,怎么能套用一種寫法呢”?[11]
字數放手。字數多少能部分地表明寫作水平,但絕不是好作文的必需要素。學生的作文只要能把事情說清楚、把感情抒發出來,所使用的語言有自己的個性,就是一篇好文章。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不要用字數干涉學生的自由表達。
時間放手。寫作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學生認真地審題、立意、選材,認真地安排結構、組織語言,認真地修改等等,也需要靈感的到來”[11]。特別是初學者,更需要時間去審題和醞釀,只有放開手,不限時間,才能讓學生有更多的時間進行成功的創作。
在電子媒體高度發展的今天,人們之所以還能夠筆耕不輟、用文章表達自己的內心,正是由于它給人以高度的自由。在寫作的這一瞬間,人可以毫無拘束地訴說往事、表達心情,如果寫作也要依法行事,那么樂趣也就消失了。掙脫套路、回歸自由,是寫作能力穩步提升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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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lightenment of Chuang-tzu’s Thought of Abandoning Saints and Wisdom inthe Teaching of Writing
ZHAO P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Tangshan Normal University, Tangshan 063000, China)
Now there are problems in the teaching of writing, such as routine writing, time-limited writing and subject-limited writing. Students do not dare to tell the truth or express their real feelings in their compositions. There is no creativity in their writings. Chuang-tzu’s idea of “unwisdom” is worth learning which allows students to write freely. It will stimulate students’ interest in writing to improve their writing ability.
Chuang-tzu; unwisdom; freedom
G427
A
1009-9115(2019)01-0132-04
10.3969/j.issn.1009-9115.2019.01.027
唐山師范學院2016 年度博士(后)基金項目(2016A03)
2018-07-31
2018-11-10
趙萍(1979-),女,河北唐山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為語文課程教學論。
(責任編輯、校對:郭海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