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租人指定安全港的義務

周婷婷

摘 要：租船合同中未列明港口，由承租人指定港口時，承租人有義務保證其所指定的港口是安全的。對于承租人指定安全港的義務存在實際安全理論和預期安全理論之爭。文章分析了這兩種理論分歧以及承租人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的后果。

關鍵詞：安全港 實際安全 預期安全 次要義務 賠償責任

海商法第134條中規定：“承租人應當保證船舶在約定航區內的安全港口或者地點之間從事約定的海上運輸。承租人違反前款規定的，出租人有權解除合同。”而在英國普通法下指定安全港是承租人的默示義務。程租合同中，有關于裝卸港的條款，通常都規定裝卸港須是“Safe Port（s）”，或者規定是“Safe Berth（s）”。期租合同中，有航行區域的條款，通常要求承租人指定的港口必須是“Always Afloat”或“Not Always Afloat But Safely Lie Aground”。在租船合同未列明港口，港口需由承租人指定時，承租人有義務保證其所指定的港口是安全的，否則承租人要承擔賠償責任。

1.有關承租人安全指定港義務的理論分歧

1.1實際安全理論

實際安全理論是將由于港口的不安全狀態造成的所有損失的嚴格合同責任強加于承租人，而不考慮這種狀態是否在指定港口的時候可預見，本質上，這相當于對港口將被使用的一段時間的安全性的連續保證。也就是說不論影響港口安全性的因素在指定港口時是否能被預見，只要在實際使用港口的時候港口是不安全的，承租人就要承擔責任。

在期租合同下，這種理論有合理之處，因為它與要求船舶只能在安全的港口之間營運的條款是一致的，并且也使得承租雙方之間有一種公平的風險分配：船東保證船舶在一段特定時間服從承租人的命令，相應取得承租人在安全港口之間使用船舶的保證。

1.2預期安全理論

預期安全理論只要求在指定港口的時候，預見到該港口在將來被使用的時候是安全的即可。如果造成港口不安全的因素是在指定港口時是無法預見的，那么即使港口在將來實際使用的時候不是安全的，指定港口的承租人也視為已履行了指定安全港的義務。并且這種理論主張引入一個客觀的標準去判斷港口是否安全，而不考慮承租人的認知能力。

1.3兩種理論分歧的解決——The “Evia”案

前述的兩種理論在有一點上是一致的，承租人對指定安全港的保證是保證港口在將來被使用的時候是安全的，而不是在指定的時候安全。二者的分歧主要在于：實際安全理論強調將來港口在實際使用時也是安全的;預期安全理論強調在指定港口時，預見到該港在將來被使用時是安全的。保證的都是港口在將來使用的時候的安全，但前者強調結果，后者強調預見性。

這兩種理論分歧在英國的The “Evia”一案中得到解決。Evia 這艘船以波爾的摩格式被租用，其中包含對安全港保證的描述：船舶只在安全港口間營運。1980年3月船舶根據承租人指令在古巴裝運貨物至巴士拉。當時沒有理由認為巴士拉是不安全的，也不能預見到該港在將來可能不安全。Evia 于7月1日到達阿拉伯水域，但因為擁擠，直到8月29日在巴士拉才有可用泊位。卸貨直到9月22日才完成。當天由于兩伊戰爭爆發，在阿拉伯水域的航行被停止。Evia 無限期的被困。

仲裁員在隨后的仲裁中，裁決租船合同從10月4日起受阻，剝奪了船東以后的租金收入。船東以合同受阻由承租人的原因所致為由提起訴訟。船東認為合同受阻是因為承租人違反了指定安全的保證。法官一致駁回上訴，認為指定安全港的保證不是一個連續的保證，而只是涉及在指定港口時該港口預期安全。法官反對連續保證的觀點，聲稱承租人將對港口的普遍特征負責，而不考慮這些特征是否為承租人所知。另一方面承租人不對類似于兩伊戰爭爆發的，不被預料的突發事件（Abnormal Occurrences）負責。

綜上可得，預期安全理論得到認可，強調在指定安全港時，合理預見到港口將被使用時是安全的即可。合理預見由客觀標準判斷，港口的普遍特征是承租人在指定港口時應當合理預見的，而不以承租人的認知為標準。對于突發風險承租人不承擔責任，而由船方包括船舶保險人對由此造成的損害負責。

1.4次要義務（Secondary Obligations）

The Evia 案中法官認為：運用預期安全理論下，如果在船舶駛向港口或甚至在港口拋錨后，承租人指定的港口變得實際的或預期的不安全，該怎么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給承租人一個次要義務，承租人將放棄原來指定的港口，指令船舶脫離危險。如果船舶已經進入港口，次要義務只在船舶仍能夠安全離開時產生。

1.4.1次要義務的概念

所謂次要義務是相對于承租人指定安全港口的主要義務而言的。次要義務也就是指定替代安全港口。當承租人指定某個預期安全的港口后，在船舶駛往該港的途中或船舶到港后，該港口變得不安全，此時承租人有指定替代港口的次要義務。

1.4.2次要義務存在的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在船舶駛往港口的途中，出現了不可預見的突發事件，使該預期安全的港口變得不安全。承租人應當履行次要義務，發出新的指令，命令船舶駛往另一個在發出該指令是安全的港口。

第二種情況是船舶已經駛入了預期安全的港口，出現突發風險使得該港變得不安全。此時承租人應當指定船舶前往另一個安全港口。但前提是存在船舶駛往該港而避免新的危險的可能。

1.4.3次要義務未明確的問題

（1）承租人要謹慎到何種程度，去發現指定港將遭受不被預料的威脅。承租人避免風險的義務是不受限制的，還是基于謹慎處理，還是基于承租人實質的認知？

筆者認為承租人指定安全港的義務以合理預見為原則，“合理預見”是為了減輕承租人的嚴格責任。所以次要義務不能過嚴，否則主要義務的減輕將失去意義。同時承租人履行次要義務也不能不受限制，那樣就失去了次要義務存在的必要。因此建議也已客觀上的合理為原則，可以采用善意第三人的標準。

（2）在程租合同中是否產生次要義務尚不確定。有學者認為，程租合同下船東控制船舶，在合同中列出一系列港口供承租人選擇，一旦承租人指定了一個港口，就視為該港一開始就在合同內，不允許隨后變動。因此不考慮程租合同中承租人指定替代安全港的次要義務。

筆者認為，在程租合同下，承租人一旦指定了一個港口以后，確實沒有進一步指定其他港口的權利。但是設置次要義務的目的是為了約束承租人的，是承租人的義務而不是權利。程租合同下規定承租人一旦指定了特定港口以后就不能再行指定其他港口，就其本意是為了保護承租人的利益，防止因承租人隨意變更港口給船東帶來不便和損害。而次要義務的存在也是為了保護船東的利益，給予承租人一個附隨的義務。船東行使鄰近條款賦予的權利，指定船舶前往其能夠安全到達的鄰近港口，應當優先于承租人履行次要義務時指定船舶前往的安全港。

2.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的后果

2.1指定安全港義務的違反和船東的選擇權

2.1.1在承租人發出指定時，船東明知指定港不安全

當承租人指定船舶前往某一港口，若船東明確知道該港不安全，此時船東有選擇權。他可以選擇拒絕這樣的指定，在指定當時立即表明反對意見。在程租合同下，若在裝港，船東可以中斷租約另行找承租人;若在卸港，船東可以尋求鄰近條款的保護。在期租合同下，船東也可以以承租人違約為由而解除合同。當然船東也可以選擇放棄反對的權利。一旦接受指定，船東便不能反悔。

存在分歧的地方是如果船東選擇放棄反對的權利，是否仍有就承租人指定預期不安全港口向承租人索賠的權利。英國的The “Kanchenjunga”案中，Coff 法官認為船東接受承租人指定的不安全港口后，只是不能再去更改而已，但如果出了事，船東仍可因該港在指定時已預期不安全為由向承租人索賠。而有些學者有不同的觀點，認為船東明知承租人指定的港口預期不安全，仍接受指定，放棄反對的權利，就相當于一個新行為的介入，承租人對因此造成的船方的損失免責。

筆者比較贊同第二種觀點，船東明知承租人指定預期不安全的港口，而放棄反對的權利，接受這一指定，相當于承租雙方之間達成新的合意。日后發生由于此不安全港造成的損害，船東就不能回過頭去以承租人指定了不安全港為由索賠。此外船東選擇拒絕接受指定，可能面臨運費的損失;選擇接受指定，又可能面臨船舶受損害等風險。若船東認為值得冒險去獲取利益，當然也要承擔一定的風險。

2.1.2在承租人發出指定時，船東不知道該港不安全

（1）在承租人發出指定時，船東并不知道該港口預期不安全，但在船舶前往指定港口的途中直到到港前，船東了解到指定港口預期不安全這一情況。此時，船東應當仍有類似于在指定時明確知道港口不安全情況下的選擇權。船東仍然可以拒絕接受指定，只是拒絕的時間點由指定當時移到船東知道時。船東的選擇權的行使，也類似于前文所述。

（2）船東進港后才知曉港口不安全。將來由于這種不安全因素造成船舶損害，船東可以向承租人索賠。由承租人指定安全港下，船東沒有義務在履行合同前對合同項下的內容進行仔細的檢查檢驗，也沒有義務去查明港口的情況。所以船東可能在進港后才知道該港在指定時已預期不安全，船東對此沒有過錯，是承租人違約，承租人應當對此承擔責任。

2.2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的賠償責任

2.2.1賠償的歸責原則

承租人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應當承擔違約責任。有學者認為嚴格責任原則為承租人在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下，承擔賠償責任的歸責原則。

筆者想指出的是，我國合同法雖然在“總則”中就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實行嚴格責任，但是過錯責任原則亦散見于“分則”之中。過錯責任原則亦可作為違約責任的歸責原則。在指定安全港預期安全理論下，只要求在指定港口的時候，預見到該港口在將來被使用的時候是安全的即可。合理預見標準減輕了承租人的嚴格責任。承租人承擔違約責任的前提是指定了不安全港口，包括明知港口不安全仍指定和應當合理預見而沒有合理預見港口不安全兩種情況。前者為故意，后者為過失。此時判斷承租人是否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實事上考慮了其主觀過錯。因此承租人在該理論下承擔賠償責任的歸責原則為過錯責任。

2.2.2賠償的具體范圍

承租人違反指定安全港的義務造成損害，如果行為和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那么船東可以向承租人提出索賠的形式，即承租人應當承擔的賠償的具體范圍，包括以下三種中的一種或多種。

（1） 對船舶的實際損害的賠償，即對船體本身造成的損害的賠償，比如造成船殼破裂，以及由此立即發生的相關費用和損失的賠償，比如不安全港造成船機損害后的救助、拖帶或打撈費用，受損船進塢修理費用等。整個修理期間的營運損失也可向承租人索賠。

（2）在船舶沒有發生實際損害時，船東可以為避免危險而花費的額外費用要求賠償。比如船舶需要減載才能進入港口，此時船東額外支付的卸載部分貨物的費用，就可向承租人索賠。

（3）對遲延造成的損害的索賠。當遲延已經達到構成合同受阻的程度，由于承租人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的單方過錯造成的合同受阻，船東可以為此向承租人索賠。在程租合同下，船東可以索賠由此造成的船期損失。在期租合同下，船東可以就由于合同受阻而被解約后，無法收取的租金索賠。

（4）各種損失的利息。利息是船東應當得到卻因承租人違約而沒有得到的利益，屬于法定的孳息，船東可以向承租人索賠。

3.結論

承租人承擔指定港口的義務時，須保證所指定的港口的安全性。對此存在實際安全理論和預期安全理論之爭，通過上述分析，預期安全理論更具有合理性。在預期安全理論下，承租人可能還會承擔次要義務。但次要義務只在船舶仍能夠安全離開不安全港時產生。當承租人違反指定安全港的義務時，分不同的情況，船東有不同的選擇權。承租人違反指定安全港義務承擔賠償責任的歸則原則為過錯責任原則，賠償的范圍是船東的期得利益的損失，但以承租人在訂立租船合同時合理預見為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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