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志祥
(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上海 200000)
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世界經濟加速融合。與此同時,也存在著逆全球化的傾向,如英國脫歐以及中美之間的貿易戰爭,其根本原因在于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進入經濟溫和增長階段時對于他國的戒備。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建設的構想,無疑給受阻的經濟全球化提供了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的發展模式,將使沿線各國共同受益,為全球帶來新的經濟增長點。但是,”一帶一路”建設中也伴隨著法律風險,沿線國家政治體制、經濟水平以及文化背景都不盡相同,如何對相關法律風險進行合理規制,亟待得到有效回應。
“一帶一路”建設規模宏大,目前已同中國簽訂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的國家多達一百四十余個,相關項目多屬于基礎設施建設以及進出口方向,一方面投資回報周期較長,另一方面又極易引起貿易摩擦。此外,其所涉地區還存在著復雜的宗教、民族矛盾,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滋生蔓延,[1]使得“一帶一路”建設面臨著法律風險。
沿線各國的法律分屬不同法系,包括英美法系、大陸法系、印度法系以及伊斯蘭法系,如俄羅斯和意大利屬于大陸法系國家,而巴基斯坦和肯尼亞屬于英美法系國家,穆斯林國家又屬于伊斯蘭法系國家。不同法系在法律思維、法律分類以及訴訟程序上有諸多不同,即使在法律術語上也有著差別,這使得相關企業在對外交往的過程中可能會產生不適,從而引發一些難以預測的風險,與多國合作的企業所面臨的風險更是數倍增長。
各國法治水平的差異也給“一帶一路”建設帶來了不確定因素。一方面,從國家層面來看,目前很多國家的法律還在不斷地完善中,或者法律的制定與法律的執行之間還存在著一定的差距,對于“一帶一路”建設中可能存在的糾紛并未制定好相應的處理機制,讓產生糾紛的當事人面臨無所適從的困境。另一方面,從企業來看,為了保護自身的正當權益,或者說是為了規避不必要的風險,其對于法治水平較低的國家和地區的投資意愿肯定是不高的。由此可見,一些國家可能無法享受“一帶一路”建設的成果。
“一帶一路”倡議是當前關于世界經濟發展的中國方案,但它“不是中國一家的獨奏,而是沿線國家的合唱”,[2]合作共贏的平臺需要各國共同去維護和創造。然而,貿易保護主義等逆全球化的做法仍被少數國家奉為圭臬,并長期將“壟斷”“反傾銷”等字眼作為護身符,借此以維護其自身的某些特殊利益。因此,當“一帶一路”建設過程中發生此種情形,哪個國家或者機構具有裁判權利,平息此類沖突,仍需進行理論與實踐上的探究。
經濟的發展離不開制度建設,區域合作組織間的制度,往往以條約的形式出現,如《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長期睦鄰友好合作條約》。“一帶一路”倡議又與以往的區域性合作組織相區別,它的愿景并非是成為某個大洲或區域內的地緣政治工具,而是追求普惠式發展,努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國家加入的國際組織具有非一致性,[3]“使得沿線的國際貿易便利化制度不成體系,形成了規則的‘意大利面碗’”。[4]在全球性法律、雙邊條約與“一帶一路”相關條約之間以及它們同各國國內法之間,如發生沖突將如何平衡取舍,需要遵循何種原則,因牽涉多方利益,仍有待思考。
不同層次的法律風險產生的效應不同,應對的措施也有多個方向。從市場參與主體層面來看,可以將“一帶一路”建設中所面臨的法律風險分為兩類,即國家風險和企業風險。
國家風險是“一帶一路”建設中最為突出的風險,也是亟待應對的風險。其一,對于現有法律制度的沖擊。因各國政治經濟水平有所差異,法律的發展進度也不盡相同,古絲路沿線國家又多是第三世界國家,如產生貿易糾紛,極易引發法律的適用困境。適用國內法律明顯與法律潮流不符,適用國外法律又對國內企業造成新的不公平。其二,國家層面的責任風險。“一帶一路”倡議所涉及的基礎設施等建設,投資規模大,一般企業難以獨立承攬,必須要以國家的力量介入,其可能引發的法律風險背后實際上是國家風險。相應的法律風險處理失當,國家或許難以持續地參與“一帶一路”建設。
企業是市場的主體,也是“一帶一路”倡議的主要響應者,其在經營過程中所面臨的法律風險是多方位、多層次的。首先,環保問題引發的法律風險。隨著世界各國對人類生存環境的日益重視,環境保護標準被寫入各國法律之中,而中國企業大多仍處于粗放式發展階段,尚未對環保問題予以足夠的重視,極有可能因此而被處罰。其次,知識產權保護引發的法律風險。我國企業在科技的高精尖領域相較于發達國家仍處于劣勢,通常在行業內保持著跟隨者的姿態,知識產權的意識并不清晰,因此當與他國企業合作時因知識產權問題引起糾紛將面臨著嚴重后果。再次,信用問題引發的法律風險。國外對于此類問題有著嚴格的法律規定,一旦牽扯其中整個企業都可能由于信用危機以及巨額處罰毀于一旦,而稅務問題和商業腐敗問題一直是中國企業發展過程中的痛點,如不轉變思路,將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步履維艱。最后,勞務問題引發的風險。我國勞動者在市場經濟中常處于弱勢地位,民工討薪事件時有發生,究其原因是法律對于勞動者的保護機制不完善,使得一些企業對于欠薪等問題長期漠視,而在他國的雇傭行為如違反其勞動法規,未能給予雇員應有的待遇和福利保障,又或是涉及不平等招聘和非法裁員問題,將面臨訴訟風險。
“一帶一路”已成為最受歡迎的全球發展路徑,也是目前前景最好的國際合作平臺。[5]應當指出,“一帶一路”建設所帶來的積極作用是主要方面,其潛在的法律風險是次要方面。但是,正是由于“一帶一路”建設輻射范圍廣闊,戰略意義重大,面對其潛在的法律風險,必須建立合理可靠的規制體系,以期長久地造福人類。
各國能夠攜手合作,共同應對世界經濟的挑戰,制度上的協同是基本的要求,也是最重要的保障。目前,中國已同蘇丹、塞內加爾、埃及等國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同突尼斯、利比亞、韓國等國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諒解備忘錄,在此基礎上,多個國際合作項目如莫桑比克馬普托跨海大橋的建設得以順利開展。應當認為,這些合作文件或者諒解備忘錄既是雙方長期合作的指南,又是糾紛產生時解決問題的利器,在制定時應當更加不遺余力。當然,“一帶一路”建設仍處在發展的探索階段,或許很多的法律風險并沒有真正的暴露出來,還需要將來去進一步完善,因此類似的雙邊協定仍有待不斷地深入。
此外,由于法律傳統或法治水平的差異,各國對于一些糾紛的處理方法可能存在差異。筆者認為,應針對差異的核心進行利益衡量,同時參考他國主流的做法,求同存異,以法律合同的形式將雙方的權利與義務固定下來,避免不必要的法律風險。
“一帶一路”建設體系并不完善,一是缺乏多邊磋商體制,二是未確立化解糾紛的決策機構,這都是目前所面臨的法律風險。進行有效的風險控制,必須對以上問題予以回應。第一,牽頭多邊會談并設立國際委員會。“一帶一路”建設的拓展不應由中國一方推進,而應是各國共同努力,多邊會談是化解貿易糾紛的合理形式。委員會的作用在于定分止爭,行使處理相關矛盾的最高裁決權,由參與國共享,或可采取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第二,完善參與國準入制度。貿易保護主義并無合理依據,極大地傷害了投資國或出口國的積極性,向來是全球化推動者口誅筆伐的對象。因此,“一帶一路”倡議絕不能成為貿易保護國斂財的工具,必須完善參與國的準入制度,在雙邊協議中保留對貿易保護主義的否認權,將有關國家在“一帶一路”建設名單中清除出去。
目前我國金融行業實行的是分業經營、分業管理制度,從一定程度上來看,各項金融服務并未能形成產品合力,業務間的聯系比較松散。優化金融體制推進“一帶一路”建設,主要是規避其法律風險。其一,加強與海外銀行業的規范互通。在我國,企業間的生意往來離不開合同,而合同的保護又離不開提供保證金的商業銀行,這一整套運行模式已經較為成熟了。對外貿易特別是與一些銀行業發展水平不高的國家或地區,必須加強對于規范的互認互通,以規避責任風險。其二,優化保險產品的結構。我國的商業保險長期側重于人壽險和財產險,而有關生產經營類的保險產品一直處于半空白狀態,企業欲投保卻沒有門路,只能獨自承擔風險。對于此種情形,必須鼓勵相關保險企業優化其產品結構,設立關于生產經營法律風險相關的產品,如海外訴訟費保險。其三,改革證券投資管理體制。資產證券化是經濟發展水平提升的必然結果,當今相當部分的對外投資實際上是證券投資。由于我國的證券業起步較晚,T+1的交易模式與海外主流模式并不相同,與之相應的漲跌停制度也是基于我國國情而設立。在實踐中,應深化證券投資管理體制改革,加強投資者培訓,落實機構投資者準入制度,盡快與國際接軌。
國家應當作為企業對外投資貿易的后盾,起到幫扶和引領作用,使企業能夠積極融入“一帶一路”建設的法律實踐當中。首先,建立咨詢制度,開展專項培訓。大型企業多設有法務,能夠獨立處理法律問題,但數量眾多的小微企業同樣也是“一帶一路”倡議的積極響應者,并且貢獻突出,理應得到貿易保障。國家應根據不同地域、不同行業的特點為企業提供對應的咨詢服務,定期展開法律培訓,防止企業跌入法律陷阱。其次,引導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法律的研究。在法律學習的實踐中,往往將重點放在了西方國家先進的制度和經驗,而“一帶一路”參與國又多是經濟文化并不發達的發展中國家,我們對其法律政策的認識十分淺薄,加強這方面的學習也是防范法律風險的重要手段。最后,企業要自覺守法。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摩擦,往往是由于對法律的疏忽造成的。認真學習當地法律制度,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是企業發展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