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福德的散文詩

◎董繼平譯

威廉·斯塔福德（William Stafford，1914-1993），美國詩人，早年在堪薩斯大學和依阿華大學學習，并獲得博士學位，40年代末，他開始在俄勒岡州波特蘭市的一所大學任教，后來還在亞洲多個國家講學。他先后出版了數十部詩集，主要有《你的城市之西》《穿越黑暗》(獲得美國全國圖書獎)及《營救之年》《也許有一天》《雨中的玻璃臉》《煙霧之路》《俄勒岡消息》《口令》《風發出的長長嘆息》《有時我呼吸》《有一根你跟隨的線》《即使在靜處》等。他獲得過古根海姆獎及其他詩歌獎，擔任過美國國會圖書館詩歌顧問（即現在的美國桂冠詩人前身）。

恰當的時間

一個夏夜，我們鎮里的所有謊言都奔向河邊，跳進河里。

這發生在公園中舉辦的一場樂團音樂會之后，回家路上，圓月，螢火蟲，冰淇淋。那些謊言就像一箱蜜蜂，剛剛飛起來，離開。它們再也無法忍受。

我坐在前門的臺階上，透過月光的時辰觀察著。沿街的貓頭鷹開始哀悼著咕噥。我們的鎮子每個角落都在發亮，它伸直身子躺著睡覺。拐角處，珍妮房子的一個窗戶閃耀，然后黯淡下去。

在那外面濃重的黑暗中，我的老師在睡覺，那把我們從露天集市逐走的刻薄的警察在睡覺，銀行家、商人和秘密生活中的母親們在睡覺。

那一夜之后，我原諒又被原諒。法院、學校、父母、警察——這些東西和人物此后都不再驚嚇我了。

當我們再次生活，當瘋馬回來，水牛點綴在山岡上，一個小小的影子將在側邊等待。它將透過一排稀疏的樹，盯著一輪漂浮和等待的圓月，同時，依然在一個深深的夏夜，鎮子里的燈光熄滅。

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

以前我從未講過這件事。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親在我們那位于平原上的房子邊種植了一棵楓樹。夜里，在別人都上床熟睡之后，我會走出去，佇立在它旁邊，一直朝著北方和南方熟悉了解。來自田野的空氣漫游進來。群星隨我一起等待。我們都疼痛于一種沉默，需要緊接而來的東西，卻寂靜無聲。我們傾身探入子夜，又抽回身子。高聳在西邊的無線電塔閃閃爍爍——那么多消息傾涌而過。

一陣巨大的波濤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裹住了天地。我們要去哪里？我們的房子多久以后就會掙脫，變成一個迷失在遼闊夜色中的小點？我的父母會死去。那棵楓樹會佇立，就佇立在那里。隨著我把手放在那光滑的樹皮上，我們會觀察這一切。然后我的雙腳會從大地上松脫，憑借著渴望的力量上升。我不會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可是我會無處不在，因為此時此刻，我是如風的微弱聲調，一小口藍光——沒有起源，沒有結束，沒有地平線。

親愛的天空

在我死后，如果還有人留下來，這張便條就用來解釋我嘗試去做的事情。

到最后，我用我小心謹慎的冷漠來保護我的朋友。哦，我向他們致意，像往常一樣行動，但我并不泄露我的感受——知道那樣的事物向我傳來的可怕潮汐。

你，天空，那么遙遠，因此我為你遺憾，我開始懂得了我們所有人都迷失了——每個人都孤獨。它一直穿過宇宙觸及所有人。

我開始離去，因此我才能經受它。

我生活的地方現在寒冷——雨。幾乎沒人臨近——無人來臨。萬物都固守著不同的路。當一陣陣風過去，它們都談起它們有朝一日醞釀的風暴?，F在即使有人想起我，想起別的那些時機，也沒人會介意這么遙遠。

但我發出這張便條，親愛的天空。我愛你，天空。

你的朋友 一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