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殷弘
(中國人民大學,北京 100872)
世界政治中的矛盾和沖突并未像一些自由國際主義理論觀點所示的那樣,由于全球化的急劇進展而迅趨衰減或消退,反而幾乎充斥著全球化進程。摩擦、緊張、對立和沖撞不僅很顯著地廣泛存在于傳統的國家間權勢關系中,也同樣存在于非傳統的全球性稠密交往和互相依賴構造中,而且正是由當代全球性國際/跨國交往和互相依賴的大發展引發或加劇這后一大類情景。它們概括起來主要有四大類:互相依賴政治包含的矛盾和競爭、全球化進程中的弱勢者的不滿和抗爭、全球化對落后社會的沖擊和分解效應所造成的痛苦和沖突、由于愈益稠密的國際/跨國交往而改換了形式或者加劇了的傳統國家間斗爭。
在一些滿懷自由主義幻想的國際關系學者、特別是這樣的國際經濟學家那里,互相依賴被設想為純粹的“雙贏”或“共贏”關系,即由于互相依賴,每一方都得利,而且只是得利。這種理念的潛在前提,是從亞當·斯密和啟蒙學派開始迅速形成并綿延不絕的一項根本信條,即市場經濟天然地和諧、公平和普惠,自由的商業意味著完好的社會和普遍的國際和睦。由此出發,互相依賴往往甚至多半是不對稱的這一點就被漠視了,它們產生的利得在分配上的不均衡(連同產生利得所需代價的不均衡)也一樣被忽略了。實際上就抹煞了互相依賴引起的“政治”問題——“相對利得”(relative gains)的分配以及各方在交往中就相對地位所進行的競爭或沖突。互相依賴的許多關鍵問題是圍繞著那個傳統的政治問題的,那就是“誰得到什么”,或曰“誰得到多少”。不僅如此,在這樣的問題上,交往各方的行為本質上服從于一方的所得必是他方的所失這一規律。因而,在非政治領域的互相依賴關系中,幾乎總是存在廣義的政治斗爭,看不到這一點就看不到互相依賴的政治方面,也就不了解互相依賴政治。
當今,全球化進程中最引人注意的矛盾和沖突,概括地說是強勢者與弱勢者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強勢者包括擁有或享有以下優勢的所有角色:在技術、資本規模、產業和商業運作效率、人才資源等方面居于有利和有力地位,同時還能得到維持和加強此等經濟性力量的、相對優越的政治、社會、教育、文化乃至軍事性因素的襄助,不管這些襄助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是國內的還是國際或跨國的。這樣的強勢者顯然主要有美國和西方發達國家,以這些國家為主要基地的跨國公司,上述兩者內部參與主導、積極投入或至少比較適應經濟全球化并能夠從中大獲其利的經濟部門或單位。與此相對,弱勢者主要是廣大欠發達國家,連同發達國家內那些不能適應技術發展和世界市場變化、從而迅趨衰落的經濟部門和單位。當然,在強勢者中間也有著相對的弱勢者和強弱競爭問題,猶如在弱勢者中間存在著同樣的區分和競爭一樣,何況強弱之分還隨所涉競爭領域的不同而有變化。因此,這里所說的矛盾和沖突就其全景而論是異常錯綜復雜的,當今世界政治格外龐雜和往往令人困惑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此。然而,技術發展和經濟全球化的步伐是那么迅速,由此而來的扶強抑弱、優勝劣汰效應又是那么劇烈,以致其中強者與弱者間的分野、矛盾和沖突顯而易見。
其中,特別具有世界大局意義的是一個全球化進程與生俱來的老問題,即發達世界與欠發達世界之間在經濟、技術發展程度和生活水平方面的鴻溝。但現在與20年前不同的是,欠發達世界的技術落后、世界市場劣勢和金融劣勢已變得更為嚴重,在這些領域它們對發達世界的依附也因此加大。不僅如此,在信息技術革命條件下資本跨國流動規模和速度急劇增長也加劇了這一情況,使得欠發達國家的處境更為不利。這就是全球市場固有的不穩定性。
與此相比,當今有一類弱勢者的不滿(特別是對經濟全球化急速發展的不滿)表現得明確得多,也顯著得多。它們來自各國國內,特別是發達國家內那些很不適應世界市場競爭及其對新技術、新產業結構和新經營方式的要求的經濟部門和單位。由于它們通過種種渠道對國家政策施加影響,也由于政府對維持國民支持、社會安定乃至經濟和戰略意義上國家安全的關切,導致多半旨在保護這些部門或單位的不同程度的“新重商主義”構成了世界政治經濟中的一個重大現象。這類對外經濟政策用關稅以外的種種手段保護就業、生產和國內市場,并且人為地刺激出口,爭取盡可能大的世界市場占有率和貿易盈余,它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稱作是這些弱勢者同經濟全球化作斗爭的武器。
全球化進程中的弱勢者還包括其余各色各樣在利益、信念或情感等方面受到嚴重沖擊并且頗感無助的社會階層、集團和個人。他們的不滿和憤怒由西方發達國家的各種“反全球主義者”表達出來,引人注目。他們不僅強烈不滿全球化的某些經濟效應,而且強烈不滿其生態、文化和社會效應,甚至整個“現代性”(modernity)也在其抨擊之列。總之,加速中的全球化進程也在加速“繁殖”其不滿者和反對者。
不用說,全球化潮流中世界政治的內在矛盾還包括被現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思想當作其絕大部分、或唯一決定性內涵的傳統的國家間斗爭。這里要提到的,只是它們由于愈益稠密的國際和跨國交往而改換的形式或者有時被加劇的某幾個方面。
作為全球化的根本表現和根本媒介的這種交往,無疑在前所未有的程度上增進了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社會之間的了解。但由于國家政府和種種社會政治勢力往往意欲并且能夠施加阻滯和扭曲性影響,再加上民族社會之間的了解存在必不可免的固有限制和片面性,導致這種了解根本不可能達到完全或近乎完全。不僅如此,國家間的互相了解、互相依賴以及對這互相依賴的知曉,并不產生國家間的共同價值觀念,也許甚至不產生或不一定產生共同利益感。一個高度整合因而甚少沖突的國際社會,并非需要國家和民族社會互相間有稠密的交往,更重要的是它們要有足夠廣泛和深厚的共同利益感和共同價值觀念,并且在此基礎上形成多種有效的國際共同規則和共同運作體制。正是在全球性交往和互相依賴急速發展的當今時期,發生了大多由美國或美國伙同其若干西方盟國發動的多次國際干涉(聯合國的干涉除外),其頻繁程度不亞于先前。不僅如此,倘若考慮到上述國際干涉通常兼有“民主化”和“國際法制化”動機,而這些價值觀念的上揚又同全球化不無重要關系,那就可以說,全球化是在一個重要方面以新的形式繼續甚或加劇了傳統的國家間斗爭。
在全球化和互相依賴愈益發展的世界,國家間在軍事安全領域之外的“位子競爭”(positional competition) 大概在世界政治中占有中心或近乎中心的地位。這類競爭是國家間特別是強國間,就爭取經濟資源、市場份額、技術優勢、威望和政治影響等“位子價值”進行的斗爭。按照這套論斷的提出者蘭德爾·施韋勒爾的看法,在理論上和大多數現實環境中,安全是雙贏或多贏性質的,而生性不足的“位子價值”是單贏性質的:安全“既可以共同向往,也可以共同分享,而不減少任何一個行為者對它的享有”,位子價值卻非如此,例如“倘若每個國家都有(顯赫)地位,那就沒有哪個國家是如此”。很明顯,“位子競爭”乃是多少改換了形式的傳統國際斗爭,而世界經濟和技術越隨全球化的發展而成長,這類競爭就有可能越突出甚至越尖銳。
有必要強調一下“1914年的教訓”。第一次世界大戰顯示,大國間全面戰爭的爆發可以同它們之間的經濟(甚而相當大程度上連同文化)互相依賴看似矛盾地并存。問題在于,“政治沖動可以比經濟需要更為有力”,何況往往還有對立的民族情緒、民族主義和其他意識形態理念等一向強勁的力量與這“政治沖動”一齊起作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三年,一位德國著作家頗為與眾不同地寫道:“世界比先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是一個大整體,在其中一切都互相聯系,互相影響,但一切也都互相碰撞,互相沖突。”可以認為,撇開其中修辭性的夸張,這句哲理似的斷言多少也適用于全球化潮流中的當今和未來世界。
在世界范圍廣泛流行或共生的跨國價值取向可以稱為“全球政治文化”。當前,全球政治文化正在頗為顯著甚至急劇地朝本土主義—民粹主義—民族主義方向變更。不僅如此,與冷戰結束以前任何時候相比,國際地緣政治中的大國基本關系可謂強烈動蕩,其主要內涵是中美兩國間的戰略競爭迅速加劇,俄羅斯與美歐強烈對抗,中俄兩國間的戰略協作則作為這兩大事態的一個結果而大為提升。在如此的基本生態中,全球治理規則在一系列功能領域的形成、調整和貫徹面臨空前的困難。
與流行了許多年的樂觀的自由國際主義時代觀和世界觀相悖,也與治理全球性、區域性國際共同問題和跨國問題的緊迫需要相悖的是,在當今時期,總的來說,多邊機制呆滯和低效,多邊合作前景相對黯淡或渺茫。無論要治理的問題是對世界經濟衰退威脅、謀求國際金融體制改革或完成多哈貿易談判,還是海洋爭端和海上行為對立、防止核武器擴散、涌向歐洲的中東西亞難民大潮、“伊斯蘭國”的恐怖主義戰爭或所謂“保護責任”即干預或干涉主義,“全球治理”前景較為暗淡。眾所周知,就這些問題而言的全球治理規則的形成、調整和貫徹,難上加難。罕見的重大例外是2013年后取得重大進展的應對全球氣候變化事業,那是依憑中國的巨大奉獻和中美兩大首要排放國之間的有效協商和協調;七國長時間艱難協商而實現的伊朗核協議也是如此,中國的貢獻亦非同小可。然而,現在這兩個方面的基本情勢由于美國特朗普政府的退出都在發生重大的負面變化。
除了大國地緣政治競爭甚為嚴重之外,全球治理前景較為暗淡的基本原因有四個:諸多大國利益嚴厲限制、某些關鍵性小國“頑固不群”、所涉的廣義和狹義的技術問題異常復雜而且新穎、“全球政治文化”的變更傾向。有諷刺意義的是,盡管有歷時多年的多邊主義國際合作理論思想濫觴和輿論流行,但目前世界性國際和平和安全領域內唯一屢有真實的定奪權威和下令權能的,仍只是1946年設立的聯合國安理會!其實,所有這些都屬于適逢“艱難時節”的正常情況:恰在這更需要國際廣泛合作和多邊體制的時候,往往自顧自保優先,合作意愿減退,義務分配困難,體制創建維艱,或已有體制低效。應然往往遠異于實然,當今國際“集體行動”的困難遠甚于自由國際主義理論學說在先前“較好時節”所料,其時至少世界經濟狀況良好得多,同時權勢格局變動也窄小得多。
全球政治文化正在頗為顯著甚至急劇地發生變更,傾向本土主義—民粹主義—民族主義方向。事實上,在特朗普2016年11月選勝以前,人們就可以相當強烈地感覺到某種意義上的“變天”趨向。美國特朗普準孤立主義、單邊主義潮流的強勁凸顯,英國經全民公投產生的令人意外的脫歐決定,比冷戰后頭二十年遠為廣泛和頻發的經濟保護主義,歐洲國家愈益高漲的反穆斯林移民潮輿論和歐洲極右翼運動的更大的勢頭等,都表現了這一趨向。不僅如此,俄羅斯普京咄咄逼人但頗得國內民心的與西方在戰略和軍事上的激烈對抗,土耳其埃爾多安政權民粹主義的伊斯蘭化舉措和急劇集權趨勢,在臺灣地區臺獨政黨經普選大勝而執政的大眾政治大變動,在香港地區的港獨逆流,甚或中國大陸的部分顯要輿論等,都顯示本土主義—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在世界范圍的風行傾向。這與世界的廣泛和深刻的經濟、社會、技術、文化和地緣政治動能密切相關。
這類“全球政治文化”的變更傾向應當說是全球范圍國際秩序動蕩和“裂變”的重要動能和表現,多邊機制的總的呆滯和低效在其中就更可理解了。在這樣的基本情況下,中國一方面仍要努力在推進全球和區域的多邊合作方面起更重大的作用,但另一方面需要廣泛和深入地考察全球逆動傾向,認識到中國一國不是足夠的全球化國際秩序(或至少自由、開放的全球貿易秩序)穩定器和頂梁柱,甚或還要有一定的“無力回天”的思想準備和政策準備。
自冷戰結束前后至今大部分時間里為世人所熟悉的世界已經大致結束,或者至少正在結束。對于中國來說,一個在顯著變弱和失序中的美國和西方必然給出非同小可的戰略和外交機會,但也將會在中國自身經濟和金融相對為難的時候嚴重地加劇這一困難;另外,美國和西方的變弱和失序可能使得中國中長期在對外戰略政策上更加大為發力,大作進取,戰略審慎減少。較具體地說,特朗普的戰略安全政策和外交政策可能給中國提供一些可以利用的機會(盡管已經證明這些機會比中國許多人預料的小,并且可能包含上面提示的風險),但是這與他對中美經濟金融關系造成的傷害相比是第二位的,因為中國現在面臨的首要挑戰就在經濟金融方面,而中美經濟金融關系對中國經濟金融意義重大。
當前,中國在外部世界面對的一大基本形勢是對手美國已經或至少正在針對中國動員起來,而且近乎全面動員。也就是說,中美關系形勢巨變不僅在貿易陣線上,也在戰略陣線、政治陣線和意識形態陣線上。2018年初起,中美各類基本矛盾全面嚴重加劇,中美關系急劇地進入1972年中美冷戰結束以來最緊張的狀態,雖然仍有難以較早預料的階段性或情勢性的上下波動。中國以及俄羅斯被特朗普政府正式宣告為美國短期、中期和長期的主要對手。入主白宮后兩年后,特朗普對增進美國在印太區域的權勢大有作為。特朗普簽署《臺灣旅行法》和與臺灣密切相關的《亞洲再保證倡議法》,其政府顯著增進與臺灣的公開和秘密的軍事合作,急劇強化對臺灣的外交支持。美國海軍戰斗艦只穿經臺灣海峽的頻率近來急劇增大,旨在就臺灣問題對中國作直接的軍事威懾。美國在南海的“航行自由行動”已變得比奧巴馬政府時期頻繁得多、劇烈得多。而美國國務卿蓬佩奧2019年3月1日更在馬尼拉宣布美國將依據1951年美菲共同防御條約,用美國武力抵御中國對菲律賓部隊、飛機和公共艦船的攻擊,這被認為是“華盛頓最嚴峻的警告,針對中國對這戰略性水域大部分權利的聲明”。“對許多分析家來說,蓬佩奧的聲明顯然是特朗普行政當局已著手在印太區域‘加強我們的同盟承諾’的最重要行動。”主要針對中國的美日澳印四國印太戰略聯盟正在構建。
不僅如此,“掠奪”已成為美國抨擊中國在發展中世界的經濟活動的標準用辭。美國政府新近正式開始在這方面對抗和阻滯中國。特朗普行政當局已大力發動美國戰略武力全系列的技術更新和升級,大大加劇至少在西太平洋的對華軍備競爭。美國宣布退出冷戰末期與前蘇聯締結、且在蘇聯瓦解后繼續與俄羅斯聯邦履行的中程彈道導彈條約,其主要目的可認為是針對中國對美戰略威懾的兩大支柱之一——數以千計的陸基中程導彈。對中國人權狀況的抨擊驟然重回中美關系舞臺,并且添上對所謂中國大規模干預美國政治選舉、政治體制和社會輿論等的激烈指責。美國還對中國高技術貿易和發展施加幾近于封鎖的空前廣泛和嚴厲的限制,彰顯對華貿易戰或貿易對抗的真正戰略性質。不僅如此,美國朝野對中國政治體制、國內治理方式和對外信息傳播的攻擊可謂甚囂塵上。
對于美國正針對中國動員起來的基本形勢,中國今后一段時期的緊迫和較持久的任務是依據有張有馳、“進兩步退一步”的常理,用五六年或更長些的時間去實施新形態的“韜光養晦”和“有所作為”,即大幅度的戰略態勢收縮和經貿調整奮進,后者以加深、拓寬和加速經濟體制改革為基本條件。如此實踐的戰略目的是爭取在相當程度上使美國回到動員以前的較松垮狀況,然后中國再謀求新的對外顯著進取。
2018年初以來,加劇變更的世界政治經濟隱約地透露出一種危險的“兩分”可能性:一方面,美國政府趨于經雙邊談判顯著緩解與其他發達經濟體及其緊密伙伴的經貿矛盾,進而愈益可能與它們分別達成自由貿易或準自由貿易安排,謀求無論以何種方式單邊廢棄全球性WTO體制以后,成功地與之一起構建新的經貿規則體制,范圍大致只涵蓋發達世界及其緊密伙伴;另一方面,中美之間所有各類基本矛盾嚴重加劇,連同美國政府施行這種“集團經貿”方針,可能迫使中國少有選擇,只能越來越依靠與友好的發展中國家(特別是其中的“一帶一路”合作國家)從事主要的對外經貿活動。顯而易見,總的來說,此類經貿活動對中國和合作伙伴的利潤前景相當有限,中國資金將低回報地大量外流,而且與在發展中世界頗為急速的、非常廣泛深入的介入相伴的是各類有關糾葛和風險顯著增加,這不會給中國帶來關鍵裨益,即大大促進自身系列廣泛的技術更新和升級。
因此,中國必須盡最大努力爭取減小甚至杜絕世界經濟“兩分”的可能性。如果從這樣的視野看,盡可能最大程度的經久維持和改善中歐、中日、中韓、中澳、中加等雙邊關系,支持“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等有選擇的區域或次區域多邊經貿合作體制,無疑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就此而言,談論中美關系是中國對外的“重中之重”、因而須優先以對美妥協去爭取搞穩搞好對美關系乃偏頗甚或謬誤之論。如果像事實上已經或至少正在成為的那樣,美國是中國的短期、中期和長期首要對手,那么合乎邏輯和戰略常理的推論應當很顯然,即要優先爭取搞穩搞好與美國以外的發達國家和中國周邊國家的關系,以利對付美國這克勞塞維茨式“引力中心”。否則,中國將在客觀上間接地顯著強化美國的對華戰略地位和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