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者”之名成就《黑王子》之藝

（山東中醫藥高等專科學校 264000）

一、默多克藝術觀顯性表達

愛麗絲·默多克曾對二十世紀的小說做過分析和歸類，她將現代小說從風格和表現方式上分為兩種模式，即“新聞體小說”和“水晶體小說”。她明確指出“二十世紀的小說通常是水晶體或者是新聞體，也就是說，要么是沒有傳統角色人物的寓言式刻畫，要么就是對蒼白無力的傳統角色人物的傳記式描繪。”而默多克本人并不贊成任一類型。她認為“水晶體小說中主人公是孤獨的，沒有他者陪伴的，或者說僅有自我的一部分陪同”，而在新聞體小說中“作者給我們提供了大量的實物或事實，而我們去丟失了人物” （Murdoch，1997：278）。

相應地，在《黑王子》中默多克也創作了兩位觀點迥異的藝術家-布拉德利和阿諾爾德。布拉德利是一位嚴肅的作家，他認為當一個作家在不能創作出好的作品時最好保持沉默并學會等待，要有勇氣“撕毀自己所寫的一切”，不斷培育“完美的理念”，直到打磨出“合宜、完美、純粹”的作品。但是他對前妻克里斯蒂安避而不見，對神經質的妹妹普里茜娜漠不關心，他逃避生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朋友寥寥無幾。結果，四十年來，他“什么也沒寫成，什么也沒出版”，他的成果少得可憐，總共只出版了兩本小說和一本文論。而阿諾德則認為藝術就是娛樂，是一種樂趣。他輕松創作，著作頗豐。與布拉德利對愛的吝嗇相比，他愛很多人一 蕾切爾、克里斯蒂安，甚至是自己的女兒，但是對愛本身和他愛的人，他卻從不費神去理解。所以他的小說缺乏的是必要的克制和深刻的洞察力，是由一堆雜亂無章的趣聞軼事拼湊而成的“有特色的故事”，作品結構松散，書中象征主義的運用既膚淺又草率，用布拉德利尖刻的話來說“阿諾爾德只能算是個有才能的新聞記者”，而不能算是作家。

默多克則認為布拉德利和阿諾爾德都是失敗的，都未能領會藝術的真諦。默多克提出“藝術家最大的敵人是自我，令人安逸、使人夢幻”。布拉德利的自我體現在對偶合無序的排斥，對他者的不能兼容，對完美的終極追求，過著幾乎幽閉的苦行僧生活。阿諾爾德的自我體現在博愛泛濫而游戲與表面，藝術創作也成了自我娛樂的工具。在一次訪談中，默多克進一步表明好的藝術作品“與道德相關”，必須是“深層的、正義的、富有激情的”，從而要求作者不斷地與自我斗爭，從而確保他者的相應權利，時刻保持“清醒地意識到他者存在的品質”。《黑王子》的創作就很好的處理了自我的消隱和他者中心的顯現。

二、作為讀者的他者

掩卷而思，讀者腦海中可以呈現各種版本的 “黑王子”。第一，黑王子就是主人公布拉德利。他為獲得朱利安的真愛而不斷抗爭，就在他占有朱利安肉體時朱利安卻逃走了，就在他頓悟善的那一晚卻被執行死刑。這種爭而不得，悟而不待很容易讓讀者想到英國歷史上被稱為黑王子的愛德華王子，他為愛和真理而戰卻最終也未登繼大統。用布拉德利自己的話說：“人類的創造性斗爭，對智慧和真理的追求，就是一部浪漫愛情故事。”第二，黑王子指的是布拉德利的精神導師羅西亞斯。在一次訪談中，默多克明確的指出，“所謂的黑王子就是阿波羅，羅西亞斯就是阿波羅的代名詞。阿波羅是藝術之神，他用殘酷的手段殺害了同自己比試的藝術家”。在《黑王子》中蕾切爾也控訴羅西亞斯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強奸犯、殺人惡魔”，他使用“令人驚恐的方式”殺死了自己的同僚，從而羅西亞斯從精神上幫助布拉德利殺死了作家阿諾爾德，布拉德利也最終醒悟到“虛假的上帝只是懲罰，真正的上帝卻要殺戮”。第三，《黑王子》中穿插了莎士比亞的戲劇《哈姆雷特》，這種文本間的互文性又將黑王子指向哈姆雷特。就在布拉德利和朱利安發生肉體關系時，阿諾爾德找到了朱利安，并要求她不能再和布拉德利做愛。阿諾爾德說：“不要一今晚不要再做愛一我的天啊一你無法想象這對我的傷害一”這一幕與哈姆雷特撞見自己的母親同叔父私通如出一轍。“再見吧，但是再也不要進叔父的臥室了。想想你的廉恥心吧。”再者，黑王子也可以是蕾切爾。小說開始說的是阿諾爾德打電話給布拉德利說自己恐怕會殺了妻子蕾切爾，而結局卻是蕾切爾殺死了阿諾爾德后打電話向布拉德利求助，事實的逆轉刻畫出蕾切爾的真實面貌。所以說，不同的讀者會把《黑王子》看成浪漫劇、神話、戲劇或驚悚劇。

三、作為文本人物的他者

斯皮爾認為“語言很容易被利用來隱藏事實而不是揭露事實”。《黑王子》充分意識到了語言的局限性，一個人的敘述很可能就成了自我展示的舞臺，而忽略了他者，真相也會被淹沒。默多克認為藝術作品的功能就是“尋求真理或者揭示真理”，為此默多克在主人公布拉德利主體敘述之后另外加了6篇后記，涉及到5個劇中角色對主體敘述做了解構并相互解構，使得對同一事件的不同闡釋在語言和沉默的張力中呈現出來。

在《黑王子》主體陳述中默多克自始至終未表達任何對布拉德利的評論，而是讓主人公自己在舞臺中心娓娓道來，至于是對是錯全留白給讀者。在小說中布拉德利認為所有的女性劇中人都想和自己發生婚外情，尤其和朱利安的感情描寫細致入微。盡管朱利安在后記中也表明自己確實曾經愛過布拉德利，也不能說明他們之間的愛恰如布拉德利本人的陳述。而且，切他幾個人的陳述也與布拉德利相悖。比如他的前妻克里斯蒂安則認為布拉德利對她充滿欲求，在離婚后對她產生恨意，從而布拉德利的描述只是“遮掩對她（克里斯蒂安）的愛”。蕾切爾則認為布拉德利的陳述充滿了謊言，只是他的“內心欲望”，蕾切爾只是可憐他，而且也不承認自己的女兒和他有婚外情，她的女兒只是把布拉德利當做如同在家里的一只貓般的怪叔叔。而布拉德利的假想讀者弗朗西斯則運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對布拉德利做了解釋，突出了自己作為心理咨詢師的地位。羅西亞斯在后記中指出每個人都有瑕疵，建議讀者“在聽到這個故事時要辨析事實的聲音”。換句話說，“沉默中存有尊嚴和力量”，故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讀者怎么去選擇接受它。

四、結論

默多克通過《黑王子》中兩個藝術家的塑造和對對方作品的相互攻訐，提出了他者在藝術創作中的地位。通過消隱作者自己的聲音，凸顯了讀者作為他者存在對小說意義形成的重大作用。繼而，默多克又通過6個后記，將一個故事解構為5個故事，而這5個故事又相互解構，每個人都可以發聲，每一個后記都是同等重要、同等篇幅的故事。《黑王子》的成功告訴我們只有作者消弭自我，凸顯他者才能做到多聲部的和諧共鳴，使作品充滿張力和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