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255130)
通過比較中西史觀的異同點,對于今天史學史的研究以及融會中西史學之長、推動當代史學發展,都有很大的意義。在汗牛充棟的史學史研究成果中1,鮮有從宏觀角度全面梳理中西史學的論著。本文擬擇其大端,對中西史觀的發展演變進行概要論述,并嘗試從宏觀上分析中西兩種史觀發展脈絡的差異。
中國傳統史學的史觀大多強調政治因素,為封建統治服務。封建社會也萌發了許多不占主導的史觀,如商鞅等人的“進步史觀”等,它們都未產生太大影響。
中國史學成型很早,在中國上古時期,史家就開始思考天人關系,借以找到歷史發展的規律和動力,由此形成天命史觀。
董仲舒詔對“天人三策”,結合當時流行的“陰陽五行說”和儒家思想,創立了天人感應為主要內容的神學體系。他說:“天者,萬物之祖,萬物非天不生。”天生萬物,皇帝就是天的代表,天命史觀就為封建社會統治提供了理論依據。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里,天命史觀獨領風騷,歷經發展演變。
天命史觀主要是針對史學本體的歷史發展的決定因素方面而言的,對于歷史發展規律或者說歷史發展的形式的探討,主要集中在循環史觀上。戰國末期,鄒衍提出了“五德終始說”。所謂“五德之觀念蓋盛于東方,故為五德論者亦為齊人鄒衍”2,這是循環史觀的最初形態。他認為,王朝更替是按照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相生相克的五德順序相繼、終始循環的規律進行。
天命史觀與循環史觀相互影響,成為中國古代史學占有正統地位的史觀。直到近代,隨著歐美史學的沖擊,中國史學氣象一新,出現了異彩紛呈的各種新史觀。
中國近代社會的史學由于受到西方史學的沖擊,產生了許多新的史學思想,梁啟超的進步史觀、戰國策派的文化形態史觀以及顧頡剛代表的疑古史觀影響最大。馬克思主義史學也在這時期傳入中國,歷經發展,成為今天史學研究的指導思想。
與中國史觀相比,西方史觀更加多彩。
希羅多德開創了西方古典史學的新紀元。希羅多德發展了人本觀念,能從人自身找到原因。這是對西方史學史觀的巨大轉折。
修昔底德時期,已經可以用樸素的唯物史觀。修昔底德認定歷史上的成敗興衰是由人事而非神意所決定的。發展了希羅多德的人本思想,高度重視人在歷史上所起的偉大作用。
羅馬時期,李維在《建城以來史》中,以獨特的“道德史觀”稱頌了羅馬人的精神風貌,以道德的演變來解釋羅馬的興衰。
中世紀基督教神學史觀興起。
基督教神學史觀認為歷史是進步的。提出了普遍主義和進步主義等史學觀念。但是它屬于唯心史觀,人的行為成了上帝的目的的實踐,人絲毫沒有主動性可言,人本思想讓位于宿命論。
近代,人文主義史學沖擊了基督教神學史觀。啟蒙運動時期,史學家除強調人性之外,還強調人的理性。浪漫主義史觀在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之交興起于史壇。浪漫主義史學貶抑理性,認為理性破壞了情操,應當把感情從理智這個暴君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19世紀30年代到20世紀30年代,客觀主義史學認為歷史是客觀的、有規律的;認識論上則堅持夸大人的認識能力,認為歷史認識可以真實、客觀反映的反映歷史存在;認為通過“內證”和“外證”的史料考證方法和一整套嚴密的史學批判方法就可以對歷史“如實直書”。
二戰后,科學主義與人本主義是西方非馬克思主義史學史觀體系中,最有代表性的兩大派別。人本主義強調人的理性、目的、情感等精神因素是社會歷史發展過程的決定因素是一種唯心主義的史觀。科學主義強調通過經驗觀察到的“經驗世界”及其“經驗規律”才具有首要的意義。
人的精神因素體現了人在社會歷史進程中的能動性,但是人的主觀能動性也要受到客觀的物質世界的限制和制約。出現了把兩者結合在一起的多元折中主義的社會歷史觀。多元折中主義強調歷史發展的決定因素既包含物質和經濟因素,也包含精神和文化因素。多種因素隨機組合,決定了歷史進程和格局。
二戰后興起的全球史觀主要是針對傳統史學的世界史觀而言的。全球史觀企圖打破歐美中心論的影響,將視線投射到所有地區和所有時代,把歷史看作連續和累積發展的結構。
19世紀形成的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考察了人類社會發展歷程之后,找到了歷史發展的根本動力在于人的因素,在于人類的實踐活動和日益增長的實踐能力。這種科學的唯物史觀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關系、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關系角度出發,認識到人類歷史發展的根本歸宿在于人自身。
通過以上梳理,不難發現中西史觀在具體問題上表現出一定的統一性,但這不能掩蓋它們各自的特性。中西史觀大致有如下幾點區別:
首先,中國史觀尚同、尚穩,西方史觀求變、求新。這一點突出表現在認識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中國史學的史觀強調自然和人類聯系的協調和統一;西方史觀則深受其獨特生產方式和古希臘史學傳統的影響,強調自然和人類的對立、區別。
之所以會有這種天壤之別,根源在于中西方不同的自然地理環境條件下,形成了不同的民族文化內核、經濟形態以及哲學體系,進而影響了史學思想。古代中國雖然瀕臨海洋卻無力開發,這種地理環境對于民族心理的影響不容忽視,最終形成了保守的內陸型文明。中國古代社會一直是農業經濟為主導的社會形式。定居的農業社會的對中國傳統民族性格的培養奠定了經濟基礎。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養成了國人較為封閉、向往安定的心理。中國農業社會也形成了穩定和統一的特點。這種安土重遷的生活方式和習性,具有一定的保守性。這些思想反映到哲學中,思想家所思考和追求的就是歷史中持久存在和穩定的因素。社會歷史進程中發生的變化都是暫時的和外在的,而社會生活中根本的層面和基本要素則是作為“道”和“常”而恒久不變的。這就是中國傳統哲學的歷史觀把歷史視為穩定、恒久的過程,并以歷史循環論思想為基本傾向的原因所在。
西方歷史觀賴以形成的環境因素也與中國有異,而社會歷史條件的差異對民族歷史觀的形成和發展具有重要的制約作用。希臘本土山嶺縱橫、平原狹小,不適合形成農耕文明。半島周圍的海洋為古希臘人形成商業社會提供和海外殖民提供了便利。地中海成了古希臘人的練兵場,促使希臘人形成了外向型的海洋型文明。換言之,古希臘人是海的民族。因瀕海而進行航海、經商、殖民,這些活動都是動態的生活,從而對他們的價值觀念和歷史認識產生了較大影響,也形成了求變求新的歷史觀念。
西方歷史觀賴以形成的環境因素也與中國有異,而社會歷史條件的差異對民族歷史觀的形成和發展具有重要的制約作用。
其次,中國史觀重綜合,西方史觀則更重分析。中國的辯證思維思想很早就萌發了,《周易》就是突出代表,養成了國人注重綜合的思維習慣。反映在史學上,表現為中國史學的“通史家風”。鄭樵就曾經反對班固專修斷代史的史觀。而西方史學則更注重探索歷史表象的因果關系和內在規律。
比較與綜合各種史觀,不僅要為借鑒中西史觀服務、完善學科體系,更要從中找到歷史思想發展的規律。 社會歷史觀受到史學家所處的社會環境和當時的各種思想的影響乃至制約。生活在不同時代和不同社會的人,史觀也大相徑庭,史學成果勢必迥然相異。能夠找到其中的發展規律才是核心任務。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科學性不是僵化的,而是適應新的社會歷史條件不斷發展的。唯物史觀接受多元化史觀的沖擊,才能保證中國的史學之樹長青,這才是對比中西史觀的落腳點所在。
注釋:
1.代表成果有李宗侗、蒙文通、金毓黻等人的中國史學史論著,以及張廣智等人的《西方史學史》、《歐美近代現代史學史》等大量論著。
2.[臺灣]李宗侗.中國史學史[M].臺北:華岡出版有限公司,1979.第2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