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唐大麟
人們所認知的絲綢之路,更多的是經武威、張掖、敦煌一線直通西域的主干道—河西走廊,這一路被祁連山與合黎、龍首等山夾峙,平坦地帶狹長,綠洲遍布。卻不知在祁連山以南的柴達木盆地內也有一條網絡狀分布的通道,唐代詩人李賀的一句“天含青海道,城頭月千里”讓它為世人所記,這就是中國陸上絲路南線的“青海道”。
兩宋之前,由于河西走廊的長期貫通性,柴達木地區不過是中原王朝統治下的普通領土,或是吐谷渾、吐蕃、羌人等少數民族政權輪番更替的表演場,并非中原王朝的核心區域。且該通道都是鄰近地區人口小范圍使用,也不曾承載大范圍長距離間的交通運輸,因此并不引人注目。
與千百年前相比,如今的柴達木依然人跡罕至,從老茫崖至小柴旦之間的315國道號稱青海最美公路,沿途將近五百公里盡是沙化與雅丹地貌,然而除了運輸物資的車輛,沿途幾乎無人。就是在這樣一片被稱為“生命禁區”的土地上,六十多年前,數萬人匯聚于此搞石油會戰,最早的會戰發生在柴達木盆地西端的茫崖,那時的茫崖是一座“帳篷城”,帳篷多時有三千多頂,住著職工一萬多人。當時有個叫李若冰的青年作家在采訪了帳篷城后,曾在《茫崖—拓荒者的城市》一文中這樣描寫:“廣闊的大沙漠里,搭滿了成千上萬的帳篷房。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柏油馬路,沒有公園,也沒有樹和花。但是這里有人,有成千上萬的人,他們都是從全國各地來的拓荒者。他們為了給祖國開辟一個嶄新的石油工業基地,在大沙漠里搭起了帳房,安了家……”在這成千上萬的人里,就有我的爺爺和奶奶。
1958年9月,冷湖地中四井噴油,青海石油勘探局的工作重點東移。年底,局機關從茫崖搬往大柴旦。1959年3月,為了便于指揮生產,局機關又從大柴旦搬至冷湖。隨后,“帳篷城市”里的各單位也陸續遷往冷湖。同時,茫崖石棉礦在柴達木盆地西部建成,茫崖地方政府隨之遷往,在那里建起了一座新的茫崖鎮?!皫づ癯鞘小敝饾u收縮,后來只剩下幾間房子,成為司機路過的一個食宿站。今天,在新版柴達木地圖上,昔日的“帳篷城市”舊址被稱作“老茫崖”。
有一年,我獨自一人駕車從敦煌七里鎮出發,過阿克塞翻當金山口進入柴達木盆地尋找祖輩的足跡,在他們曾工作生活過的的青海油田老四號石油基地遺址的廢墟前,我看到了一塊石碑,上面刻了這樣一段話:
冷湖,早期中國石油西部重鎮,新中國石油搖籃之一,他因湖水冷冽而得名,因地火灼熱而著世。冷湖位于柴達木盆地西北部邊緣,南望昆侖,北依祁連,千里洪荒,人跡罕至。1954年新中國的地質勘探隊,踏入這片貌似月球的神秘土地,啟程石油之旅,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有志青年,懷揣我為祖國獻石油的理想,在這蠻荒之地書寫冷湖石油的激情歲月。
1958年9月,冷湖5號構造地中四井,日噴原油800噸,宣告冷湖油田誕生。1959年,冷湖油田年產原油30萬噸,躋身全國四大油田之列。當年經國務院批準設立冷湖市。20世紀60年代,隨著國家石油發展戰略東移,和油田原油產量逐年遞減,冷湖油田步履維艱,陷入開發低谷。1977年,西部尕斯庫勒油田華麗誕生,和80年代敦煌石油基地建成,數萬名石油職工家屬相繼西進東遷,自此冷湖油田逐漸從沸騰走向沉寂。但是歷史不能忘記,青海石油工業在冷湖澆筑奠基,柴達木石油精神在冷湖淬火成型,青海石油夢在冷湖啟航前行。冷湖油田,促進了甘青藏地區的經濟開發,支援了西北邊疆的國防建設,書寫了中國石油工業光輝的篇章,公垂千秋,彪炳史冊。
冷湖基地遺址猶如一座豐碑,樹立了“顧全大局,堅定奮斗,為油而戰”的柴達木石油形象,承載著共和國石油工業發展的光輝篇章。這里是青海石油人曾經休養生息的家園,是幾代高原石油兒女的精神皈依。
冷湖,因石油的熱烈而溫暖,因記憶的深厚而永生。冷湖,不冷!”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已置身于血脈的源頭。抬頭環視,目光所及之處是青海油田老四號石油基地遺址的斷壁殘垣,而在遠方,則是巍峨的昆侖雪山。舉目之間,我竟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