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勰的文學語言觀看《神思》的語言藝術

謝 靈 （江蘇師范大學 敬文書院 221116）

《明詩》言：“晉世群才，稍入輕綺。1”西晉已降，高門世祖的創作偏重文學形式與辭藻，內容單薄空泛，此種輕綺之風，發端于陸機、潘岳，到南朝已成文壇風氣。劉勰則兼而論之，不極端輕易地否定任何一方。《文心雕龍》的應運而生與當時的文學風氣和思想背景密不可分。劉勰對文學語言的規范提出己見，以語言為核心，在聲律、辭藻、章句、修辭等多方面提出創作原則和評價標準，在創作論和鑒賞論上作出卓越貢獻。《神思》篇不僅是他創作論思想的體現，也是他踐行自身文學語言觀的體現。以下將從語言的三要素語音、語法、詞匯結合修辭淺談《神思》的語言藝術。

一、語音、語法角度：《神思》之聲律和句式

《聲律》中 “聲”指聲調；“律”，指韻律2。“聲律”即語言的聲調韻律，表現語言的和諧美3。《文心雕龍·聲律》中提到：“凡聲有飛沈，響有雙疊，雙聲隔字而每舛，疊韻雜句而必睽，沈則響發而斷，飛則聲颺不還。4”劉勰在這里提出了聲律上的“飛沉”和“雙聲疊韻”，前者指聲調的平清和仄濁，后者指雙音節詞中兩個字的“反切”上字相同，“疊韻”則是“反切”之下一字與所切之字相同。在《神思》中，也有“尋聲律而定墨”的說法，可見劉勰對聲律較為重視。

《神思》的聲調平仄不一，發聲清濁有別，讀來抑揚頓挫。劉勰時的語音應屬于中古漢語音韻，隋人陸法言所著《切韻》一書已佚，據其他資料顯示，至今現代漢語語音相較以前的語音已發生諸多改變。因此，今天我們雖不能直接用現代漢語的語音去看待中古時期的語音，但可通過四聲簡單分析其聲調結構模式，例如王毓紅在《劉勰協調聲律的基本方式》對《知音》的分析5。根據四字句八種結構，以及四字句的聯句方式得出劉勰如何做到因聲求氣。

二、詞匯角度：《神思》之情采兼具

“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征圣》）。《文心雕龍》對文采的要求首先是志足，真實，言辭應該美好。強調“征圣”“宗經”，征引古代圣賢、經典著作的言論，主要是儒家的孔子和重要經書，借文采來言志，有了志才有真情，言辭才有其內發的感染力。其受經典的影響頗深，《宗經》篇將感情之深作為首要原則。“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繁采寡情，味之必厭。”劉勰在《程器》篇表達了自己的看法6，文人要修身養性，治國理家。他對詞匯的空泛華麗持否定態度，認為文章需承載思想、道理或者情志。《煉字》提出用字“四要則”：一避詭異，二省聯邊，三權重出，四調單復。無怪劉勰嘆曰：故善為文者，富于萬篇，貧于一字，一字非少，相避為難也。

作者寫作此篇時，已經富有生活體驗和生命感悟，精熟把握創作規律，靈活運用語言修辭技巧，才能有如此真摯深刻的理論產生，進入真正的審美創造過程之中7。

三、修辭角度：《神思》之語言技巧

用典是《神思》篇中運用較多的手法。文章開頭“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引用《莊子》。為論證“人之稟才，遲速異分，文之制體，大小殊功”，作者運用“賦”的手法，引用了司馬相如含筆腐毫、桓譚疾感于苦思、王充竭盡思慮、張衡和左思創作多年，而劉安、枚皋、曹植、王粲、阮瑀、禰衡文思敏捷的例子。最后用“比”的手法，通過廚師伊尹、《莊子·天道》中輪扁斫輪之典來論證文外之旨難以把握。這幾處用典與“賦”“比”兼用，增強其文說服力和權威性，深化內涵的同時也是語言更加精煉8。

互文也叫互辭，即“參互成文，含而見文。”《神思》中的互文主要有兩處：一是“子建援牘如口誦，仲宣舉筆似宿構”，另一處是“密則無際，疏則千里”與 “樞機方通，則物無隱貌；關鍵將塞，則神有遁心”之間9。仔細探究其意義便可發現前后需對照來讀，否則文意不通，這里前后相互解釋的手法雖增加了閱讀難度卻是一種語言上的翻新。

“夸飾在用，文豈循檢”《夸飾》篇也提到了夸張的修辭，但是在《神思》篇中體現并不明顯，僅有“思接千載”“視通萬里”或可稱得上有些許夸張，這里作者重在表現想象在開拓人的思維廣度上的作用10。

總體來說，《神思》篇在語言的聲律、詞匯、語法三方面較好地運用了多種修辭，體現作者語言技巧的純熟，對自身在“情采”“章句”“征圣”“宗經”等方面的標準有良好貫徹，使全文更具可讀性。《神思》具有駢文的特點即音韻和諧，在詞匯方面也富有文采，適量引用圣人思想話語和經典語言。在語法上也具有駢文的四六句式特點，給人平衡之感。從《神思》及其語言藝術的解讀中，不僅可見劉勰重視學識，熟讀經史子集，能積學，擅神思，重熔裁，明隱秀，也可發現劉勰文學語言觀對于文學批評是一種用之可行的方法論，《神思》的邏輯理路、論證過程、語言運用對后世文章寫作大有裨益。

注釋：

1.劉勰著.文心雕龍 圖文版[M].遼寧：萬卷出版公司，2013：248.

2.王毓紅.劉勰協調聲律的基本方式[J].長江學術，2008：89-93.

3.祝慧芳.論劉勰的文學語言觀[D].山東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

4.孫琳.論《文心雕龍》的主體間性[D].華僑大學，2012年碩士論文.

5.陳望道.修辭學發凡[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6.黃小偉.《文心雕龍·神思》中的互文和互文性分析[J].江西社會科學，2007（08）：96.

7.戚良德.文心雕龍校注通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418.

8.李榮啟.論文學語言及其構成[J].美與時代（下），2012，482（10）：81-86.

9.安茹靜.論文學語言的情感表達[J].民營科技，2012，143（02）：72.

10.黃倫生.論文學語言解讀與文學意義的發生[J].學術研究，2013，（02）：117-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