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賞民俗文化
——樂清首飾龍考察記

（浙江外國語學院藝術學院 310023）

2018年7月3日，我帶領二十多個學生赴樂清為期三天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考察，作為高校學子，深入民間進行實地考察這是對民間工藝品認知的最好方式，也是對民俗文化的價值認知、傳承和保護起到非常重要的意義，對民俗學的分析無疑增加了學術氛圍。其中首飾龍引起了學生的關注。

一、首飾龍認知

這次考察在周是一老師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三個地方的首飾龍，一個是樂清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還有是樂清市林氏細紋刻紙首飾龍藝術館和林順奎老師老宅工作室，二個是博物館，一個是作品制作工作室。當學生看到這個龐然大物時都為之驚嘆，只要眼見實物才能觸動學生的心靈。

首飾龍燈是浙江省樂清市傳統工藝美術珍品。首飾龍也叫“龍船花”又叫“龍船燈”，就是像船一樣的龍燈。起源于明朝末年，相傳戚繼光在沿海一帶抗倭時，曾來到樂清，當時倭寇打到樂清，樂清人民起來反抗，聯合戚繼光與倭寇進行拼斗，犧牲了三十六名勇士，為了記念這三十六名勇士，百姓制造了象龍船一樣的首飾龍燈，把三十六名勇士的靈位放在里面，到正月十五，人們扛著首飾龍，先到各村各家巡游，并敲著大鑼大鼓，演唱著吉祥頌詞，最后，各村的首飾龍集中到附近的一處廟宇中，進行"收殤"（用火焚化），百姓希望這三十六位勇士的靈魂能升天，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種習俗，這是流傳在民間的一種說法。另一種說法是樂清人們對龍的崇拜，樂清處于沿海一帶，希望能保佑出海的人們能平安，做一條象船一樣的龍燈祈求神靈的庇佑。不管起于何種目的，首飾龍這一民間燈彩游藝活動除了當地老百姓用來娛樂外，還蘊涵著人們的美好祝愿。我們見到的首飾龍是由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林邦棟及其兒子林順奎，花300多天時間精心制成的，陳列在老家的研究所。長4.8米，高2.8米，寬2.3米，前有龍頭，后有龍尾，龍身由4層樓閣組成的。雖然看上去有點舊，但從作品的精致程度和在燈光的輔助下，還是能看到它曾經的豪華與奢侈。

首飾龍的制作工藝復雜，集木工、油彩、紙扎、龍燈、刻紙等工藝技法為一體，而且在制作過程中，往往幾種不同的技法交叉進行，是一種綜合手工技藝的展示，也是一項艱巨的工程。龍和身上有花鳥、亭臺、樓閣，樓閣里面的人物來有到海里打魚的、碾米的、織布的、做年糕的，有打鐵的、有洗衣服的、打石的。人物做工精致，形象逼真，，畫面中有二個比例勻稱的人物，高約10cm，一人在打石一人在搬石，人物五官刻畫仔細生動。除了三十六行外，還有戲曲人物，分布在首飾龍龍頭龍尾，仿佛一個大戲臺，里面"住"滿了好幾百號形態各異的人物，這些人物造型大都取材于古代戲曲，比如《紅樓夢》《水滸傳》《西游記》《白娘子》《封神榜》（圖五）等，更為神奇的事各種人物還會動。龍船底部外側有個手搖柄，只要搖動手柄，整個龍船就會動起來，不僅龍頭的大戲臺會動，甚至于每個人物的手掌都能一開一合，當我們的學生在轉動手柄時，神奇的事就發生了，龍船上的人物，亭臺樓閣都動起來了，場面相當壯觀，人物手舞足蹈，妙趣橫生，逗人喜愛，仿佛一幅幅活生生的樂清民俗風土畫卷。小木偶為什么會動？秘密在哪？原來龍船里面的結構非常復雜，里面全部是木頭，沒有其他的東西，每一個會動的東西都裝著木齒輪，上千個木齒輪一個連著一個，咬合緊密，最后匯聚在龍船側面的手柄上，只要手柄轉動，所有的人物就活起來了，原來關鍵在這里。如此費盡心思精確的設計，制做一年后燒掉，對現代人來講是不可理喻的事，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就化為灰盡，感覺太浪費了。可學生不會明白老百姓心中的期盼，當學生轉動手柄的時候，亭臺在回旋時，樓閣的門在一開一合之間，透過熊熊的烈火，是否能看到世間的輪回？不過學生雖不明白這些，但從他們驚奇的目光中讀懂了民俗文化的生存之本。

在首飾龍的制作過程中，還有一樣絕活就是樂清細紋刻紙。樂清的細紋刻紙也叫龍船花，是首飾龍的其中一道工序，作品有祈禱生活美滿之意，刻的都是松鶴延年、天女散花、魚躍龍門等寓意吉祥的圖案。應說先有龍船花才有細紋刻紙，龍船上的很多地方都用了細紋刻紙，細紋刻紙貼在人物背后作背景用，旁邊樓閣處粗獷一點，龍首那邊非常精細，細致的程度達到人工的極限，為什么？因為村與村之間都會盼比，今年這個村子里做的細，明年那個村子里要做的更加細，在互相盼比的情況下，就越來越細了，久而久之，就達到了人工的極致，龍首的刻紙是最細的，如果這個村里有評比上了，那個藝人就有獎勵一擔谷，過去獎勵一擔谷是很有份量的，說明手藝厲害，對藝人來講來年的生意就好了，假如今年我做的龍船花拿了第一名，第二年其它村的人們都會來找這個藝人做，因為村子里都想拿第一名，所以這個藝人的生意會越來越好。首飾龍也分二種，一種是夜龍，一種是日龍，白天的龍里面沒有燈的，晚上的龍有燈光的，當燈光透著細紋刻紙的時候，非常好看，所以細紋刻紙也叫做燈花。至于什么時候改名的，那要從五十年代的時候說起，中央美院有二個教授來到樂清田野考察，發現樂清的龍船花這么精細，看的都發呆了，然后把龍船花帶到杭州參加國際性的展覽，轟動了參觀者，也轟動了整個藝術界，然后這個消息傳回樂清，樂清的文化部門對龍船花也重視起來了，領導想給它取個名字，因龍船花是剪紙表現領域的，所以想以地方的名字命名，由于它比較精細，甚至細于發絲 ，所以取名細紋刻紙，這個名字一直叫到現在，2006年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外國人根本不相信這是手工刻的，說明樂清人對待事物的認真態度，以及對工藝品的精致程度非常講究、執著。通過對細紋刻紙源流的考察，也終于看到作品并不是我們以前在剪紙展覽中所看到的靜態成品，當作品高高掛在展廳時，我們會驚嘆作品的精細程度，它就象一條離開水面的魚，只能欣賞其形狀的完美，沒有生機。只有在首飾龍整個完整的民俗文化體系中，作品更加能體質它的價值所在，也會為藝人的創作時的態度所感動。

二、如何欣賞民俗文化

民俗文化是經過千年的適應和演變，已經融入人民的生活，深入人民的精神世界，是民族文化的精華、民族智慧的象征、民族精神的結晶，但是在高速發展的時代，在政府羽翼的庇佑下，是否還能象以前一樣輝煌，當首飾龍靜靜地陳列在博物館里的時候，好象一條離開大海的魚，最終沒有走向自己的宿命，那么在流光溢彩的背后，還能延續多久？是保存一件絕美的民間工藝品還是保留一絲民藝的氣息，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一）如何看懂首飾龍的工藝

林順奎老師告訴我們，每一個格子里的木偶人是古時候的傳統行業三十六行，打石、打稻、磨粉、打肉，沖床、算命等等，36行是以前人們維持生活的方式，也是我們熟悉的生活，有著我們過去的記憶，現代時代發展迅速，很多古老的習俗隨之消失了，把它做為首飾的點綴，也是喚起人們對過去的記憶，也希望我們的年輕人不要忘記以前的東西，給我們的學生上了一堂很好的傳統習俗課。一個個塑造精美的木偶，蘊含著民間的包羅萬象，在一張張小小紙片的映襯下，是人們對人生未來的美好祈愿和祝福。他們用自己特有的民俗文化形式，在艱難的生活面前，描述著古老的格言，守望著渾樸的家園，信奉著不變的輪回。一個個刻骨銘心的生命體驗，用質樸而靈秀的雙手，結成連綿不斷的生存之線、命運之色，用心述說著人們對人生的理想，對文化精神的執著。沒有背負著深重的日子，沒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單調艱苦生活，現在的學生已經沉淪在虛儀的網絡世界，怎么會理解老百姓用生命輔敘的哲學理念。一針一線，一刀一刻，一心一意，融入的是人們的心血，人們用心完成的實物有著獨特的魅力，只有站在實物面前，學生在驚嘆中才會有一點點的領悟。

智慧的烈焰在破舊的庭院中燃燒，他們在艱辛無奈中創造著中國古老的藝術品，堅守著對藝術的執著，體驗著生活的真諦，經過千百年的文化實踐，形成了自己生命歷程中不可或缺的民俗文化，明知首飾龍的最后結局，依然創造著至高無上的藝術品，他們每年都會拿著作品比賽，每年民間手藝人嘔心利血地創作作品已達到完美，這種工匠精神值得我們每一位高校學子學習。

（二）通過首飾龍理解民俗文化的宿命

當學生聽到首飾龍的最后宿命是一把火燒為灰盡，個個為之驚訝，為之惋惜.可老百姓不是這么認為的，當首飾龍植于火堆之上，在場的人民并不會為辛苦一年完成的藝術品而惋惜，而是火燒的越旺越開心，在這火燒的過程寄拖著人民的美好愿望，也帶著人民的期盼，在人民的眼中那是神的歸宿，是美好的歸宿，是心靈的啟迪.我們不能用欣賞藝術品的眼光去欣賞它的存在，它不是高高掛在堂上獨立的靜態“藝術產品”，而是完全融合于民俗進程的具有整體動態精神的“文化事象”。我們在民俗文化考察中，在欣賞它的完美的同時，也要理解和尊重它的形式，它是在特定文化環境中因民俗活動需要而自然產生的文化形式，不能為它的結束而惋惜，它沒有結束，而是依附在人民的心中，所以我們在欣賞民俗文化的同時，要闡釋它的根淵，這是欣賞民間藝術品必要的概念界定.

（三）如何領悟首飾龍的內在本源

“文化是由人類反思性思維發展出來的積累性結構.”（{美}克拉克?威斯勒著，錢崗南、傅志強譯《人與文化》，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251頁），在現代文明的標桿中，這些滋生流變于中國數千年傳統社會的民間文化，不僅依附于民俗過程的靜態符號載體，甚至直接由完整程序構成的動態意義載體，都因其物質形態的單純可觀與結構的相對集中，其民俗文化意義上的立體性研究呈弱化趨勢。首飾龍除支架、軸輪，還有集戲曲、剪紙、木偶，建筑于一身，所有的環節都能轉動，加上祭奠，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動態結構，我們不能孤立地單獨欣賞，這會阻礙我們的視線，透過現象看本質，所以加強對“民俗文化”的內涵認知，是迫在眉睫。

三、總結

這次考察學生很認真地學習，也看到了樂清細紋刻紙的來源，也看懂了首飾龍的框架結構，從首飾龍的每一個戲曲人物和手工藝木偶人中看到了民間的生活，也理解了民間藝人為完成一件藝術品所付出的艱辛，但不明白人們為何會出巨資制作首飾龍，最后為了追求虛無縹緲的精神世界而化為灰燼，在現代生活理念下成長的學生，要如何去理解老百姓的精神世界觀。民俗文化是人們生命息息相關的生活本身，也是他們所共同擁有的智慧人生象征，更是他們賴以生存、繁衍的精神憑依，是人民自我意識、自我超越、自我提升的群體文化意向，但如何讓學生真正看懂這內在的“民俗文化及傳統”，這才是值得我們深思熟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