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實的人生不輕松
——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讀后

□文│彭明凱

大凡愛好文學的人，沒幾個不知道路遙的；大凡喜歡翻閱文學書籍的人，沒幾個沒讀過《平凡的世界》；但讀過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的讀者想必不會很多。

因女友雜志社的寄贈，筆者有幸得閱此書。那是1993年暑期，那段日子于我可謂暗無天日。為求享樂，前妻離我而去且強行帶走了可愛的小女兒，圓滿的家庭驟然破裂，昔日的溫馨化為無盡的傷痛；因一篇紀實作品給單位領導造成了負面影響，工作非常不順利；出版社本已談好要出我的長篇小說，也因經濟效益問題而最終變卦。

整個生活沒有了陽光。什么工作，什么摯愛的文學通通都渺茫了、黯然了。整天所想的便是——我此生休矣！

開始得到這本薄薄的小書時，我并沒想到它會給我?guī)硎裁础Ｖ灰蚩戳艘谎圩髡呤锹愤b，帶著仍未淡忘的對《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的感動，帶著對早逝的路遙（此時路遙已去世半年多了）的崇敬和懷念，我翻開了它——《早晨從中午開始》。

路遙的早逝，我們只能得出這樣的啟示：平凡的世界里有著嚴峻的人生觀。這是此書序言里的一句話。

就是這句話，讓我無比震撼。

是的，大凡有文化的知識者，沒幾人不為路遙的英年早逝而哀惋嘆息。

從這本書中我了解到，路遙的人生也曾遭遇種種的不幸和磨難。表面上看，我的經歷與路遙有著一點相似，但在對生活的熱愛、對事業(yè)的執(zhí)著，尤其是在面對逆境時的抗爭和奮斗上，我哪能及路遙之萬一？路遙個人生活遭受挫折后，仍到煤礦那種極其艱苦的環(huán)境中創(chuàng)作了《平凡的世界》。尤其可貴的是，在此之前，他已經是知名全國且令眾多讀者羨慕的文學大家了。照常人心態(tài)，他何苦來著？為名？為利？他又缺哪樣呢？

在這本書里，路遙用他自己的話作出了最好的回答：“我深切地感到，盡管創(chuàng)作的過程無比艱辛而成功的結果無比榮耀，盡管一切的艱辛都是為了成功，但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也許在于創(chuàng)造的過程，而不在于那個結果。”

是啊，何謂幸福？擁有至高無上的名利、地位或享受不盡的財富，抑或一帆風順輕松自如地度過一生，就是幸福？書中，路遙的朋友，女友雜志社的記者說：“路遙總是在自己為自己設置的苦楚中勞作著。”

有人說，路遙的早逝有他自虐的因素。此話也許不無道理，但讀了這本《早晨從中午開始》，我卻是多么贊佩路遙那種戰(zhàn)勝生活不幸的勇氣和對事業(yè)不懈奮斗的毅力啊！

我為自己汗顏之余開始重新審視自我、重新思索人生。也就在此時，我才認識到人生一世，遭逢不幸乃常有之事。功成名就者路遙尚且如此，何況我這個默默無聞的平凡之人！

我可是30歲不到啊，我怎么能那樣悲觀頹廢？

精神的枷鎖卸下了，心頭也輕松愉快了。我猛然發(fā)覺生活的陽光依舊那么燦爛。的確，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當我重新全身心投入到教學工作和文學創(chuàng)作中，我的勁頭又回來了，甚至更甚于從前。我的工作比以前更出色，我的創(chuàng)作也頻頻結果。新的領導肯定了我的成績，另一家出版社主動與我簽約出版了那部被擱置的長篇小說。世人也對我投注了贊許的目光。是的，那份享受不是一帆風順的人能感受到的。

兩年后，新家庭的溫暖也再一次回到我的身邊。

至今想來，我讀了《早晨從中午開始》，最重要的收獲不是我因此而得到的回報，是自那以后我參透的一個道理：人生要平平順順輕輕松松就不一定充實，而充實的人生往往并不平順輕松。

正是這個理伴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坎坷，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