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視角下古代書畫全集編輯出版探析

□文│鮑 嫻 管慧勇

2019年8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甘肅敦煌考察時指出，“研究和弘揚敦煌文化，既要深入挖掘敦煌文化和歷史遺存蘊含的哲學思想、人文精神、價值理念、道德規范等，更要揭示蘊含其中的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文化胸懷，不斷堅定文化自信”。[1]除了敦煌文化，中國古代書畫藝術也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古代書畫藝術是當代出版人挖掘、整理、研究的重要文化內容，通過深入探析古代書畫全集編輯與出版的特點，揭示蘊含其中的文化精神，正是堅定文化自信的切實舉措。

一、文化自信與新時代出版的要求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2]文化自信作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中深沉而持久的力量，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和感召力，對于社會主義文化的大發展大繁榮、民族復興夢想的實現和人類文明的和諧發展有著強大的推動作用。

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自信不可替代的強大支撐。優秀傳統文化是指那些經過長期的歷史沉淀和歷史選擇而逐漸形成的、被絕大多數人自覺內化于心并且外化于行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燦爛輝煌的優秀傳統文化蘊含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最根本的精神基因，是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不僅為中華民族的發展壯大提供了豐厚滋養，也為人類文明的進步作出了卓越貢獻。古代書畫藝術，正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對于民族凝聚力，對于民族共同的理想信念和價值追求的形成，對于弘揚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文明同樣有著巨大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從夏商時期的甲骨刻字開始，中華民族創造了銅鐵鑄文、石刻載功等記載歷史、記錄文明的形式，以及聞名世界的造紙術和印刷術，為世人留下了獨特的文化印記，并以數之不盡的豐富出版物承載，古代書畫藝術的出版正是其中的重要篇章，這是中國傳統出版對人類文化傳播生產方式、人類文明進程的巨大貢獻，開創了人類遠距離交流思想文化的新模式，意義重大。“出版是文化建設的基礎力量，是對人類文明進程作出重大貢獻的行業，也是文化自信的基石。沒有出版業傳承、記錄、創新和發展下來的文化成果，中國的文化自信就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充分發揮出版在文化建設中的優勢，建設出版強國，是堅定文化自信，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重要力量”。[3]出版業承擔著傳播真理、傳承文明、教育人民、服務社會的重要責任，包括古代書畫全集在內的各種大型文化出版工程，都是扎實推動出版繁榮的具體表現，也是我國從出版大國邁向出版強國、出版從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對堅定文化自信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中國出版在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一定都會對人類文明作出重大貢獻，這也是我們堅定文化自信的歷史、現實和未來的基礎。

二、古代書畫全集編輯出版的時代意義

在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文明歷史所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古代書畫是重要的組成部分，而“文人畫”又是古代書畫中的一朵奇葩。文人畫強調心性修為和人格力量的重要性，崇尚和諧仁愛的審美理想，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而董其昌就是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較具典型性的文人畫代表。

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明萬歷十七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官至禮部尚書，謚號“文敏”。董其昌是晚明杰出的書畫大家，也是中國書畫史上頗具影響力的人物。文人畫的理念源自宋代蘇軾，經元代趙孟頫等實踐和發展，由明代董其昌正式提出。董其昌堪稱中國繪畫史上的一座高峰，他翻開了文人畫創作的新篇章，對后世影響深遠。

《董其昌書畫全集》（以下簡稱《全集》）共10卷，由故宮博物院編纂，故宮出版社、浙江攝影出版社聯合出版。《全集》收錄以海內外各大博物館所藏為主的董其昌傳世書畫作品近 600 件，集董其昌書畫藝術之大成，是一部具有工具書性質的董其昌書畫資料總集。全書包括圖冊和研究文獻兩部分，圖冊部分以收藏地為依據，并以先書法后繪畫的順序編目；研究文獻部分收錄董其昌書畫研究的重要文獻資料。《全集》對當前美術史研究、傳統書畫研究、書畫鑒定，以及中國文化史研究等相關學科和專業領域而言，都有較高的學術價值。

北宋大儒張載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其中“為往圣繼絕學”，應是數千年來讀書人的夢想和追求。弘揚優秀的傳統文化，正是為“往圣繼絕學”的題中之意。整理、學習、研究、理解、繼承、發展、創新，這是文化弘揚和文化發展的必由路徑。通過《全集》等古代書畫全集的編纂，能夠步入由之貫穿的文人畫史等研究領域；通過編輯與出版這些古代書畫全集，對中國文人畫的傳承和發展會有更加開闊的理解與更為深入的認知；通過編輯出版這些古代書畫全集，對推動當下書畫創作與發展有著積極意義，因為像董其昌這樣在中國書畫史上承上啟下、集大成又自出機杼的重要人物，是當下學習、探究中國書畫無法繞開的。《全集》是對董其昌這位重要歷史人物藝術作品的全面展示，在作品研讀的基礎上，探討董其昌對中國書畫理論和創作的示范效應，無論褒揚還是爭議，都將引發書畫家們的深入思考，推動當下書畫創作的發展，以新的視角提供研究路徑，增強研究深度。《全集》的編輯與出版直接為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參考，是提升中國文化軟實力的基礎性工作。

古代書畫全集的編輯與出版不僅是學術專業領域的寶貴積淀，而且還具有豐富大眾精神文化生活的現實意義。《全集》通過高清印刷技術將作品細節豐富地呈現出來，為大眾提供全方位欣賞董其昌書畫藝術作品的條件，大眾不再是想象和仰望，而是可以近距離地接觸和欣賞，這也是精神產品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實證之一。

三、古代書畫全集編輯出版的特殊性

首先，古代書畫全集是一個特殊的出版品類。它不同于其他學術著作或者傳統文化出版物，有著與生俱來的藝術標簽。在上下五千年歷史長河中，有翔實史料記載的中國書畫藝術家不計其數，從魏晉時期的顧愷之始到清末的吳昌碩終，其間有隋唐時期的展子虔、吳道子、張萱、周昉、王維、李思訓等，有五代宋遼金時期的荊關董巨、郭熙、趙佶、蘇軾、文同、馬遠、夏圭等，直至元明清時期的趙孟頫、元四家、吳門四家、青藤白陽、四僧四王，等等，群星璀璨，譜寫了中國古代書畫藝術的燦爛圖景。古代書畫全集的編輯出版如何選擇藝術家或者藝術流派，一直以來都是學術界和出版界在探討的課題。一般而言，書畫全集這樣體量和規模的出版物，其選題定位標準一定是參照畫家在美術史上的坐標點。換言之，這個坐標點意味著畫家本身在美術史上有足夠的分量，具有獨特的藝術語言，有自己的藝術面貌，是開宗立派的人物，而董其昌正是處于明末清初的中國古代繪畫史的坐標點上。

在中國書畫史上，董其昌與趙孟頫一樣，是承上啟下的重要人物。他的一生，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書畫作品和題跋識語，“以古人為師”和“以造物為師”，感悟其“一超直入如來地”的藝術追求，明末以董其昌為首，形成了廣泛而有影響的藝術團體，史稱“松江畫派”。董其昌還是一位杰出的美術理論家、收藏家和鑒賞家，他在融會貫通先賢巨匠而集大成的基礎上，提出了畫分“南北宗”的藝術理論，又提出了“筆墨”論和“筆性”論，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書畫藝術的走向，尤其對清代以來乃至當今影響深遠，使文人畫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這樣的一個藝術家全集的藝術價值必定是獨一無二的。

其次，古代書畫全集有特殊的出版形態。與其他文字類的全集相比，大開本（八開本、超大八開乃至四開）、富有張力的視覺呈現、細致入微的紙張觸摸體驗、古樸典雅的裝幀設計，都是書畫全集的標配。《全集》作品還原纖毫畢現，作品局部甚至呈現出了古代紙張的特點，朱砂色和朱磦色、不同層次墨色之間的細微色差精準區別，這樣高清晰度的作品還原和呈現，甚至比觀賞原作體驗更好。《全集》收錄的作品圖版，先排作品全形，次取該作品局部適當放大編排，詳略得當。這樣的書畫全集，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再者，古代書畫全集有特殊的編輯出版流程。它的編輯特殊性在于，一是作品的征集難度高。因為古代書畫作品歷經千年或者數百年，飽經歷史滄桑，留存下來的非常稀少，前文所述的魏晉隋唐時期的作品是稀世之珍，即便是唐人的只言片語已是很珍貴了，更遑論名家作品。明清兩代距今三五百年，存世作品不少，但是像董其昌這樣的大家作品，卻極其珍貴，目前一張作品的市場價格有的高達數千萬元，收藏機構一般也不輕易拿出來示人。此外，作品歷經歲月，分布也非常廣泛，有公私收藏、海內外收藏，像此次《全集》的征集面向全球20多個博物館，其中包括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等多家海外博物館，征集的難度相對就較大。二是作品真偽的鑒定很困難。放眼當代藝術作品，如果藝術家還在世或者藝術家的直接傳承人還健在，一般作品鑒定會相對容易些，比如筆者曾經編輯《潘天壽全集》，邀請的作品鑒定人除了潘天壽家屬，還有一批潘天壽當年授業過的弟子，因此該書在鑒定上的權威性為公眾所認可，以至于海內外的大型拍賣公司把該書作為潘天壽作品最重要的鑒定依據。而董其昌的作品在明清兩代就紅極一時，其在世時門生故吏很多，學習董氏作品的人很多，造假的也不少，加之近年來學術研究對作品真偽的觀點大相徑庭，這為作品的鑒定帶來相當大的難度。上海博物館研究館員凌利中就曾指出：“古書畫鑒定中，董其昌作品的真偽辨析是其中一個繞不開的重點與難點。”[4]

此次編纂《全集》，在作品遴選和編排上不同于以往由主編或鑒定組確定的做法，而是既參考張珩、謝稚柳、啟功、徐邦達、楊仁愷、劉九庵、傅熹年等在內的老一輩書畫鑒定家的意見，又尊重近年來各大博物館書畫鑒定研究的最新成果，進而綜合各方意見，并將這些意見標注在相應作品的頁面上，以求盡可能全面、客觀、直觀地呈現董其昌書畫鑒定與研究的總體面貌，供學界探討、供讀者參考。這種編纂體例是對藝術類全集編纂方式的新探索，為大型藝術類圖書的編輯出版提供了新的思考和實踐方向。

四、古代書畫全集編輯出版的國際影響力

隨著國家綜合實力不斷增強，中國在各個領域所取得的各項成就越來越為世界矚目。在文化藝術領域，古代書畫越來越吸引人的目光，越來越多的人主動去學習和欣賞，文化的傳播也超越了國界。在文物拍賣市場，古代書畫作品的價格更是一路走高，像宋代書法家黃庭堅的《砥柱銘》以4.368億元成交[5]、元代畫家王蒙的《稚川移居圖》以4.025億元成交[6]等，完全打破以往的想象空間，這些作品成了“網紅”，傳播的效應急劇放大。而董其昌本身就是一個“話題”人物，在正史和野史中屢見其身影。在距今三四百年時間，沉沉浮浮，“晚明至清末，他被人們打扮成風華絕世、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國色天香；民國之后，直到20世紀80年代，他又被打扮成一個蓬首垢面的‘灰姑娘’”。[7]而當下，隨著對傳統文化的挖掘和弘揚，由于董其昌的重要性和影響力，海內外學者對“董學”的研究非常重視，尤其是 2018 年年末上海博物館的“丹青寶筏——董其昌書畫藝術大展”，更是將“董其昌熱”推向高潮，也使董其昌書畫在社會大眾中的認知度大幅度提升。

長期以來，中國古代書畫作品頻頻出現于各個重量級的大展中，如2019年春節期間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就舉辦了“顏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筆”的展覽，舉世矚目，觀展現場人潮如織，東京國立博物館成為世界各地藝術愛好者假期打卡地。以董其昌書畫為專題的展覽也不在少數。早在 1992 年，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就曾舉辦過“董其昌世紀展”；2005 年北京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澳門藝術博物館再度聯手合辦“南宗北斗——董其昌誕生450周年書畫特展”。近年來，具有影響力的海內外大型董其昌書畫專題展更是層出不窮，如 2016 年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妙合神離——董其昌書畫特展”，2017 年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與東京臺東區立書道博物館聯合展出的“董其昌與他的時代：明末清初的連綿趣味”，2019年蘇州博物館舉辦的“集其大成——蘇博館藏董其昌及晚明各流派繪畫特展”。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全集》編輯出版所帶來的跨地區、跨國界的傳播效應不容小覷。這些傳播效應不斷疊加，呈現乘數效應不斷放大，提升了公眾對中國古代書畫的認知，對傳播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加強國際交流有著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以《全集》為代表的古代書畫全集的編輯與出版將大大增強中華文化的國際影響力。董其昌研究是一個世界性課題，海外如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波士頓藝術博物館、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弗利爾美術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大阪市立美術館等均藏有董其昌書畫珍品。《全集》的編輯與出版，特別有助于推動海外專家學者對董其昌書畫藝術的深入探索，為國際范圍內的“董學”研究提供系統、全面的基礎資料，成為新時代董其昌研究的新起點，并從中提煉出豐富的文化內涵和精神標識，尤其是具有當代價值、世界意義的文化精髓，從而更好地展示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更好地構筑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增強中華文化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

五、結語

出版活動是文化傳承、文明發展的基石，有著難以替代的重要作用。古代書畫全集，是理解中國書畫、中華文化的“寶筏”。古代書畫全集的編輯與出版，不僅是對優秀傳統文化的又一次積淀和匯聚，也是對當下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宏大主題的新時代解讀。以《董其昌書畫全集》為代表的一部部書畫精品力作的出版，展現出我們堅持堅守本民族傳統優秀文化的定力，對自身文化擁有強韌生命力的堅定信心，在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世界優秀文化的傳播和交流中，更加堅定了對文化理想、文化價值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