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國清 陳 暖
崇高的編輯理想成就卓越的理想型編輯。編輯理想是理想型編輯的重要養分、精神動力,理想型編輯的培養、成才需要編輯理想的引領。同時,理想型編輯又以自身豐富的編輯實踐與經驗不斷豐富編輯理想的內涵,拓展其外延,將編輯理想發揚傳承,以滋新人。編輯理想、編輯信念、編輯能力的有無、強弱,都會對民族文化的發展、國民綜合素質的培養起著積極或消極的作用,這也是由編輯活動的本質屬性和編輯主體的社會職業定位決定的。在新的時代與媒介環境下,新一代的編輯應該樹立怎樣的編輯理想?新時期理想型編輯應具有哪些新的品格與特性?筆者基于新時期編輯人才素養培育的視域,結合自己的觀察和體悟,擬對此予以簡要論析,以就正于方家。
編輯既指“社會精神文化生產和傳播系統中對人類初級的精神勞動成果進行組構、選擇、加工、優化與創造并形成一定載體形式的社會文化活動”,[1]又指從事這項活動的專業人才。編輯主體通過具體的編輯實踐活動,以優秀出版物向讀者和社會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文化食糧,通過出版物使用價值的充分發揮促進讀者的自我提升與完善,其影響滲透在讀者個人成長的全過程。這種對人類文明進步與讀者個體發展所帶來的影響與效果,是其他社會活動無法企及的。正是編輯主體這種“為人作嫁”的精神境界與不為名利的優秀品格,構建了中華民族巍峨的文化大廈,為社會發展和先進文化建設提供了精神動力源與助推劑。編輯主體對文化積累和創造的介入,對作為人類精神成果的精品力作的創構,是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與綜合國力的重要法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關鍵抓手。
范軍先生稱“出版是理想主義者的事業”“出版寄托理想才有精神力量”,并進一步指出“當今出版界亟須理想主義精神的復歸”。[2]把控出版工作中心環節的編輯主體,更需要這種理想主義精神的鼓舞與滋潤,尤其是在當今社會文化語境下,社會經濟迅猛發展,傳播新科技日新月異,出版的功利主義傾向更為突出,讀者閱讀心理、閱讀需求變化多端。眼下正值出版活動的現代轉型,編輯隊伍新老人才更替,許多富有崇高理想、卓有建樹的名老編輯漸漸淡出行業視野,80后、90后新生代編輯群體崛起,扛鼎編壇大旗。面對出版行業的激烈競爭和編輯活動擔負的文化重任,一些新入職不久的編輯,可謂激流涌入卻難以嫻熟入行,依舊徘徊在出版行業的十字路口,投身出版業的信念不夠堅定,陷入迷茫。深究其因,筆者以為,缺乏編輯理想是其主要癥候。
編輯理想是編輯職業生涯中的燈塔,關乎編輯主體的奮斗目標,是一種堅定編輯信念、確定職業定位、引導編輯實踐并希冀在未來變為現實的理性化職業想象。編輯理想的確立與堅持是新時期編輯主體更自信、自覺從事編輯出版工作,促進其職業認同與身份認可,樹立符合時代與文化發展的編輯觀的重要旨趣。縱觀中國編輯史,崇高的編輯理想都是優秀編輯家必備的精神特質。不論是呂不韋對“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的追求,還是司馬遷“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理想引領,都造就了曠世奇書的問世,成為中華文明史上璀璨的明珠。我國近代知識分子在“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傳統精神引領下,通過引進出版西方學術典籍、編輯出版近代報刊以求開啟民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編輯救國”的崇高理想,鑄造了一部又一部時代經典。張元濟“昌明教育生平愿,故向書林努力來”的遠大抱負,王云五“為國難而犧牲,為文化而奮斗”的呼喚,鄒韜奮以“生活精神”“竭誠為讀者服務”的理念,以及夏丏尊、魯迅、陸費逵、葉圣陶、茅盾、胡愈之、張靜廬、鄭振鐸等為中華文化傳承發展做出過杰出貢獻的老一輩編輯家的事跡,無不彰顯編輯理想在其編輯活動與職業生涯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時代發展到今天,新的媒介技術和市場環境對編輯活動產生了深刻而內在的影響,編輯活動環節和功能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但編輯理想作為編輯主體的精神支撐和從事編輯活動的動力牽引,始終居于編輯主體修養的高層之境,依然是編輯活動的主體動力,是編輯人才成長的立點。從新形勢下出版業和編輯活動的新要求來看,筆者認為新時期的理想型編輯至少應具五個方面的定位與特質。
準確的職業定位是做好任何工作的前提,為文化服務的編輯工作,更需這種定位的正確引導。“編輯職業的根本性質在于,他是文化活動的必不可少、舉足輕重的介入者,他直接參與并影響著人類文化的締構過程”。[3]編輯主體是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當代文化與未來文化的“連心橋”,是科學技術、文化知識與大眾讀者的“連心橋”。理想型編輯要自覺擔當文化責任,做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傳播者、時代經典的留聲機、先進科學技術的傳送帶、國民素質與未來人才的培養基。
新時期的理想型編輯,首先要傳承和發揚好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精心傳承、用心揚棄,將傳統文化中的養分提煉出來為今人所用,服務于今人的精神文化需求。特別是在2017年元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印發之后,在倡導國民堅定文化自信、深入闡釋傳統文化精髓和精神內涵、保護并傳承優秀的文化遺產、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走出去以實現文化交流互鑒等方面,都離不開出版,而編輯是出版的關鍵和中心環節,編輯主體要發揮好主觀能動性,積極融入文化創新體系,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獻計獻力。同時,理想型編輯還應是時代經典的留聲機。劉杲先生殷殷寄語中國編輯:“我們以宏大的氣魄吸收古今中外的優秀文化,以宏大的氣魄向全球、向后世傳播當代中國的先進文化。”[4]這就要求編輯主體傳承和吸收傳統文化精髓,努力挖掘當代經典文化、生產當代文化精品,并將之傳播好、發展好、承續好。此外,新時期的理想型編輯還須做先進科學技術的傳送帶。出版不只是繁榮社會文化和滿足讀者的文化需求,將優秀科技成果公之于世,傳播先進科學技術也是其重要職能。這就要求編輯主體具備相關學科的背景知識,既注重培養人文素養,又切實增強自身專業技能,成為“專家型”編輯。為我國醫學編輯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的著名科技編輯家王立名先生就是很好的典范。在推動科技發展、記錄優秀科學成果的同時,編輯主體還需做好科學普及工作,將晦澀難懂的學術成果轉化為大眾所能接受的普通讀物,這些都離不開編輯的創造性勞動。最后,理想型編輯還應是國民素質與未來人才的培養基。編輯奉獻給人民的,是“出版物所傳播的思想理論、科學技術、文化知識,是人類智慧和知識的燦爛花朵”,[5]是教育活動得以順利開展的重要前提。編輯同教育工作者一樣,都承擔著培育國民素質、培養祖國優秀接班人的重任。
編輯職業伴隨媒介技術的發展而不斷革新與更迭,新時期的編輯生活在新技術的包圍中,沒有老一輩編輯那種單靠“握筆桿”勞動的傳統工作模式的體會,一入職便沉浸在“敲鍵盤”所帶來的便利之中。但是,在媒體走向深度融合和數字技術深度介入編輯活動的當下,無論是傳統的“握筆桿”式的編輯勞動方式,還是如今“敲鍵盤”式的高科技編輯生活狀態,編輯活動的本質屬性并沒有改變,其基本功能始終是策劃、組織、審讀、選擇、加工和優化稿件,使之成為出版物。傳播新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深度介入,是對傳統編輯工作方式的解放,改造了編輯生態環境,改進了編輯工具,改善了編輯勞動方式,改變了編輯工作流程,提供了極大的便捷性,也對編輯活動提出了更高要求和新的挑戰。而不管怎樣,一代一代編輯所探索、總結、承續并逐步積淀、完善的編輯文化和基本模式,對編輯活動具有普遍適應性和基礎性的框架功能。新時期的編輯主體既要做新技術的駕馭者,適應出版新環境特別是數字技術的要求,又要繼承和發揚編輯主體傳統的職業精神與人格品質,實現新技術、新路徑與傳統編輯文化的有效嫁接,在新老編輯技能與勞動方式的融合中推進編輯活動的現代轉型與發展。
任何事業的發展都離不開新人才的匯入和傳統的承續,編輯活動是一項傳承性很強的文化創意與創造事業,更是體現在人才培育與成長方面。編輯行業曾有“師傅帶徒弟”的作坊式教育教學方式,直到現代技術與產業化環境之下,這一傳統依然具有啟示意義。新時期的編輯特別是90后編輯群體,幾乎是伴隨著新媒介技術的發展而同步成長起來的,對新的媒介生態適應度極高,接受、學習、運用新技術、新思維的能力很強,是未來編輯行業的棟梁,但又處在編輯生涯的初級階段,需要在不斷的磨礪中成長,離不開老一輩編輯的悉心教導,離不開傳統編輯文化的熏陶和歷練。人民文學出版社原總編輯屠岸先生曾將杜甫的詩句“不薄今人愛古人”改寫為“不薄老人重新人”,[6]借此作為編輯對待新老兩代作者的原則。其實以此來描述新老編輯的傳承與結合也很貼切,老編輯自然不能“薄待”,新編輯也必須重視。老編輯要主動承擔起培養行業新人的責任,同時也積極融入媒介新技術的潮流,不斷學習新思維、新技術。這樣,在編輯教育與人才成長中,通過相互學習,互相借鑒,形成良性的人才成長機制,推動新老兩代編輯的和諧共進。
編輯不僅是一項事業,更是一門學問,同樣需要“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的執著堅守,要能夠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現如今,在市場經濟發展與新技術革新的背景下,出版業界出現了浮躁風氣,過于注重出書效率,有的為了蹭市場熱點,直接跨過“三審三校”的編輯工作流程,迅速成書,全然不顧出版質量。還有的以出書品種數論成績,從品種數量中獲得成就感,導致量大而質低的局面,只有“出版物品”而沒有“出版精品”,步入編輯誤區。出版從來就不是講求數量與速率的事業,而是注重過程、需要有“冷板凳”堅守的事業,這才是編輯主體應有的追求與理想。《牛津詞典》前后編了70年, 《現代漢語詞典》 也編輯了50多年。中國輕工業出版社原副總編輯馬靜策劃編輯的《中國茶葉大辭典》,“全書曾進行了八次校對,責編七次編輯加工,作者五輪退改,并進行了37項專項檢查,造字達300多個,進行了412項查重,制作索引三套。僅清樣就出了六次”。[7]以其高質量高水平,先后獲得了國家辭書獎、國家優秀圖書獎。新時期的編輯就應學習這種堅守精神,能坐“冷板凳”,善打持久戰。
“冷板凳”精神是編輯勞動的內在要求,表征了編輯主體的細心、耐心和韌性,也是做好文稿編審與加工等案頭工作的保障。編輯的“熱心腸”則體現在其獨具特色的作者工作和讀者工作之中,也是出版產業化背景下拓展營銷渠道、激活產品市場等的必然要求。首先,編輯需要熱心為作者服務,滿懷激情做好作者工作。編輯與作者的關系包括四個方面:誠心服務,耐心指導,即時溝通,力求完善,[8]都必須滲透進編輯的真誠與熱情。劉杲先生在呼吁“我們是作者的知音”,是“作者最親密、最忠實的伙伴”,編輯必須了解作者,因為“了解作者才能幫助作者”,[9]才能服務作者。編輯家王任叔說:“作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離開了作者,編輯活動就失去了源頭,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在通訊技術如此發達的今天,編輯與作者之間的聯系更加迅捷高效,但同樣也帶來不少困惑。即時快速的社交工具在提供便利的同時,也漸漸疏遠了人與人之間的親近感,現在鮮有編輯會登門拜訪作者,與作者促膝交談,少了面對面深入交流的溫情。重新喚起這種“熱心腸”的服務來為作者與編輯的關系“保溫”,就是傳統編輯精神的回歸。其次,編輯的讀者工作也需要“熱心腸”。編輯要一往情深,想讀者之所想,急讀者之所急,要堅持“讀者是我們的知己”,[10]竭誠為讀者服務,始終把滿足讀者的正當需求當作無可推卸的責任與義務。新的媒介語境和文化消費環境下,讀者的閱讀需求與閱讀心理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快閱讀”“淺閱讀”盛行,對此,編輯主體“應主動介入,遵循共同的原則,了解讀者,分析讀者,服務讀者,重視讀者的信息反饋,與之建立合理的、科學的和諧關系,真正心存讀者,提高讀者”。[11]對讀者“熱心腸”不代表一味迎合,不代表降低標準討好讀者,而是要建立在“提高讀者”的前提之上。再次,“熱心腸”是現代理想型編輯進行出版策劃,應對出版市場的新要求。“現代編輯活動更多地表現為努力在矛盾運動中求得編輯主體與編輯客體的和諧”。[12]多維變革語境下的編輯客體貫穿于出版全過程,要實現編輯主體與編輯客體的和諧共生,編輯主體的“熱心腸”服務意識就必須體現在所有編輯客體身上而不囿于作者和讀者。從最初的市場調研、選題策劃到最后的發行宣傳、市場營銷,都必須傾注真誠與熱情。這是新時期整體的出版生態給編輯主體提出的必然要求。
過去的編輯工作被視為停留在書案前的機械流程,往往是作者主動投稿,編輯可以悠閑地坐在辦公室“守株待兔”,接收文稿,處理文稿,決定取舍,通知作者,盡管也飽受“案牘之勞形”,但多具“君臨天下”之勢的優越感。現在的編輯工作,面對的不只是案頭的幾部書稿、參考書籍和鉛筆橡皮,而是“整個世界”,互聯網以強大的功能將整個世界呈現在編輯眼前。新時期的編輯不能再沉浸在傳統的“收稿件”中。
隨著計算機技術和云計算的不斷發展,網絡空間中早已形成浩瀚無垠的數據海洋,要求編輯主體必須正確認識和主動接觸大數據,學習大數據知識,自覺主動地培養和擁有敏銳的大數據思維,并運用于編輯活動實踐中,使用大數據系統進行數據的搜集與分析,建立作者資源庫。首先,編輯要具備使用大數據系統搜集、分析、整合出版物內容數據的能力。大數據應用于出版的一大優勢就是能夠建立起一個容量極大的內容資源池,以此為基礎不斷豐富出版物的內容和形式。通過大數據分析,編輯主體可以更好地把握行業動態、市場新變化和讀者新需求,更加準確地進行出版物價值預估與讀者需求預測,使出版發行更具針對性,有效實現分眾傳播。其次,編輯要具備數據挖掘與創新能力。大數據提供給編輯的是碎片化的、散亂的信息資源,要想從海量信息中挖掘有價值的信息進行整合,是大數據分析系統所不能替代的,需要編輯主體的主觀能動性、創造性和創新性思維做主導。因此,深度挖掘、優化整合、創新創造已有的大數據資源是新時期理想型編輯的必備技能。編輯是一門“做到老,學到老”的職業,學習意識和創新意識貫穿始終。面對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新知識的不斷涌現,理想型編輯必須與時俱進,端正學習態度,不斷更新知識結構與能力結構,以適應新的環境。
出版產業化持續推進,傳統編輯模式在數字出版的介入下逐漸被改變,追求經濟效益的功利化傾向對出版業帶來了不少沖擊與挑戰,直接影響了出版物質量特別是內容質量和編校質量。2017年9月初公布的“質量管理2017”專項工作結果,其中所查處的33種編校質量不合格出版物,涉及25家出版單位,有8家分別有兩種出版物不合格,有三種圖書差錯率達到了萬分之五以上。[13]這一數字值得深思,也應該警醒。有的編輯不太重視出版物編校質量,沒有質量檢測意識,有的將校對任務全權交給“黑馬”軟件,不再進行人工審核,導致出版物編校質量下降。出版物作為一種兼具物質屬性與精神屬性的特殊產品,既能夠產生社會效益,又能夠帶來經濟效益。出版始終是內容為王,而內容質量是其生命線,要堅持將社會效益放在首位,不能讓不合格圖書流向市場、流向讀者。這是出版的本質屬性決定的。編輯在圖書質量管理工作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尤其是在內容質量和文字質量的管理方面,起著決定性作用。新時期的編輯必須具有嚴格的質量意識。既要對出版物的思想性、政治性、科學性、藝術性等“大方向”嚴格把關,又不能忽略“小角落”里的字詞、標點符號等錯漏。出版“大方向”有問題的書,如同制作“精神毒品”,不但不能給人以精神營養,相反還有可能荼毒讀者的心靈甚至影響整個社會的安定。而“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編輯主體對“小角落”放松要求,做不到字斟句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則會導致差錯率嚴重超標,影響整體的出版質量。這就要求編輯主體必須具備較高的思想政治素養與過硬的語言文字基礎以及扎實的編輯、校對功底,如此方能更好地執行圖書質量把關的職能。這也是編輯“工匠精神”的體現,匠心打造,精益求精,正是理想型編輯應有的追求。
其實,無論出版科技如何發展、媒介環境如何變幻,無論是過去的傳統出版時代還是現在的數字出版時代,抑或是將來可能且必定會出現的“智能出版”時代,編輯出版活動最終呈現的,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事實,即出版始終是科學文化事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編輯的本質始終是為作者讀者服務、為文化服務。新時期的編輯,唯有不斷加強自身建設,在已有編輯能力與素養的基礎上,結合時代特征不斷學習新知,不斷提升和超越,方可自由駕馭,游刃有余,理性回應新的媒介環境下編輯實踐活動的新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