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老人搭戲臺只為村民樂開懷

◎文/廣西·周一海

在浙江嘉興鳳橋鎮俞家匯，穿過一條又長又窄的巷子，抑揚頓挫的唱戲聲便飄進耳中，這聲音來自談根娣的戲院。

說是戲院，其實內部陳設十分簡單，只有一個用木板搭成的戲臺和一排排觀眾坐的木凳子。整間屋子能容納70多人，木窗框，水泥地，屋頂有幾盞吊扇，音箱裝在繩編的袋子里，隨意掛在墻上。

談根娣是這個戲院的老板娘，上海人，來鳳橋已有6年時間。一輩子愛唱戲的她，退休后一心想為農村的老人搭戲臺，去過很多地方，前幾年在鳳橋鎮租下房子，請來戲班子為老人演戲。幾元錢一張的門票收入根本無法填平開支，談根娣總是入不敷出，但她一直撐著，沒有讓演出中斷。

上海市紅花越劇團是鳳橋鎮上的老人們非常喜愛的一個劇團，大家對團里的十幾位演員如數家珍，對他們的演出劇目更是了然于心。

“他們演出的劇目大多是傳統古裝越劇，比如《梁?！贰都t樓夢》《珍珠塔》《西廂記》等，也有一些弘揚孝心和善心的傳奇故事，他們明天要演的是《花燭淚》?！奔易▲P橋鎮的施林珍，幾乎每天下午都來戲院“報到”。

那天下午，戲臺上表演的是越劇《香蝴蝶》，大提琴、主胡、二胡、中胡、揚琴、琵琶、三弦、古板、大鑼、小鑼等樂器齊齊上陣，小生、小旦、老生、小丑、老旦個個角色表演得惟妙惟肖。在座的觀眾為清一色的老人，他們被臺上演員精彩的表演吸引住了，有的跟著節拍搖頭晃腦，有的還跟著音樂哼唱起來。

吳玉英身體不好，需要坐著輪椅才能出行，但每天來此看戲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拔颐刻於紦u著輪椅過來看戲，人生病了心情不好，到這里來聽聽戲，心情就能放松一下?！彼f道。

除了春節假期和盛夏酷暑，這個戲院每天下午1點到3點半，優美的唱腔一定會準時響起。觀眾當中不僅有鳳橋當地的老人，還有從高照、塘匯、高橋、乍浦、七星等地特地趕來看戲的老年人。

每天下午演出開場前，談根娣會拿著一只黑色的皮箱站在門口，觀眾需要買票進場，一張票8元錢。“之前票價還要便宜，但各方面開銷實在太大了，就漲了幾元錢?！闭劯窡o奈地說。

除了唱戲演出的大間屋子，談根娣還租下了旁邊好幾間屋子做演員的化妝間、休息室和臥室等，她從湖州、紹興、寧波等地邀請劇團來演出，不僅要支付演員的勞務費、包車費、餐費，還要為觀眾提供一次性杯子、茶葉、開水等?！把輪T的勞務費一個月近2萬元，房租等其他費用加起來每個月3000多元，不下雨時觀眾多一些，有七八十人，下雨天的話只有三四十人，門票收入根本不夠用。”談根娣說，邀請一個劇團來演出，往往都是半個月或者一個月連著演的，其間十幾個演員的吃住都在她這里。明知是一筆虧本生意，她卻常年堅持做下去，很多人都表示十分不理解，談根娣說：“吃了白米飯，不忘種田人。我從小在城市長大，但我很愛農民。我年輕時就愛唱戲，所以要給農民唱戲聽?！?/p>

“她從來不穿一件新衣服，她的衣服都是別人給的，她每天就喝點粥或者吃碗泡面，她對自己省到讓人不能想象的地步?！备呶木晔潜徽劯费垇硌莩龅脑絼⊙輪T之一，多年相處后，認談根娣作了干媽，“老媽真是一個好人，她渾身都是病，但很少去醫院?！?/p>

談根娣心腸很軟，遇到身體不好的、經濟困難的老人，都讓他們免票進入。

在她的賬本中，其中一頁寫著：“4月23日，看21人，天下雨……”簡單的幾個字，仿佛能看到老人當時寫下每個字時的神情與心情。“我從退休之后就開始做這件事，這么多年來，把上海的一套30多萬元的房子賣掉了，加上50多萬元存款，都貼補到這里了，但現在感覺越來越吃力，子女也對我的做法不贊成，可我心里還是不愿意放棄?！闭劯费哉勯g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但看得出她對越劇的癡迷，對觀眾的熱愛。

雖然是老板娘，但談根娣在每場戲演出前燒好開水，在演出時為觀眾端茶送水，演出結束后還要打掃衛生，身子精瘦的她讓很多好心的觀眾于心不忍，有幾位老人會留下來主動幫她一起搞衛生?！拔覀冎浪荒暌澋粢恍╁X，看她生意困難也給過她幾次50元、100元，還有其他幾位老人也是這樣做的。她不想賺錢，只要不折本就行，但目前看來是不可能的。我們都希望她能堅持下去，讓這里的老人有戲看?！蓖跹琶髯≡邙P橋鎮上，她的想法代表了很多老人的意見。

陸慧琴是筆者采訪當天演出劇目的演員，76歲了，過去是嘉善越劇團的一員，“我來老板娘這兒演出前前后后已有兩年時間了，她人真的很好，對自己省到苛刻的地步，但對演員都很慷慨，她很不容易啊?！?/p>

“大家都喜歡到這里來看戲，如果哪一天這里不演出了，這些老人都不知道再到哪里去看戲?！庇^眾曹楚惠說。

談根娣的房租合同即將到期，重重的經濟壓力讓年近九十的她考慮暫停戲班演出?！皬膬刃膩碇v我是不愿意放棄的，但要我這把歲數再去借錢搭戲臺，確實有些無能為力了。”耄耋老人的眼角不禁落下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