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作翔
(上海師范大學,上海200234)
近年來,因應中國社會治理模式現代化、法治化的需求,關于“楓橋經驗”的研究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態勢,產生了一定數量的研究成果,有些研究成果已經轉化成了實踐行動。據作者參加的有關“楓橋經驗”的研討會,以及對“楓橋經驗”研究過程中所提出的一些問題的觀察,有一些個人的思考。這些思考,主要側重于對“楓橋經驗”研究過程中需要注重的一些研究方法、研究思維、研究領域等問題。現將這些斷想式的個人思考予以發表,請專家批判。
關于“楓橋經驗”,許多專家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分析,有的從歷史的角度,有的從國際影響的角度,有的從警務的角度,等等,這些分析都是很有啟發性的。有關“楓橋經驗”的研究定位,即“楓橋經驗”到底是一個什么性質的研究問題,實際上有不同的觀點和看法。這個研究定位的問題如果不準確,可能會影響研究的進展和效果。在我看來,“楓橋經驗”是一個跨學科、跨領域、跨問題的多學科、多領域、多問題的綜合性的研究命題。我是這樣來給“楓橋經驗”的研究定性的:可以把“楓橋經驗”的研究定性為關于中國社會治理模式問題的研究。如果再限縮一下,可以把“楓橋經驗”的研究定性為中國社會鄉村治理或中國社會鄉村治理模式的研究。這個研究定位如果確定下來,各種各樣的跨學科的特點就顯示出來了,社會學的、法學的、政治學的、文化學的,等等。“楓橋經驗”的研究是跨學科、跨領域的。所以,我們要把好這個脈,不然,僅從某一個角度入手,可能會有失偏頗。比如,如果由浙江警察學院來做“楓橋經驗”的研究,大家好像自然會從警察勤務、公安治理、社會治安的這些角度去考慮。我覺得做“楓橋經驗”研究,可能要打破這樣一個身份約束,不要過多考慮是警察學院做就要體現警察勤務、公安工作這樣一些特點,這里面肯定是有很多這方面的問題,甚至都可以做一些專項的研究,但它本身不是一個單一性的問題,這是一個綜合性的、涉及面很廣的問題。這個定位找對了,關于“楓橋經驗”所要研究的問題、研究的領域、研究的方法才能找對。
對“楓橋經驗”的研究定位,涉及綜合性研究和專題性研究的關系。例如,關于流動人口帶來的選擇性問題,對糾紛處理方式的選擇問題等,這些問題屬于專題性的研究。如何處理綜合性研究和專題性研究的關系,是“楓橋經驗”研究中要解決的問題。我認為,首先要體現出綜合性研究的特點,還可以設立一些專題性的研究,這樣,既有綜合性研究,也有專題性研究,把它們作為兩個層面的研究展現出來,這樣就不至于在節奏上太過于跳躍性。跳躍性的研究節奏缺乏邏輯關系,會有生硬、牽強的感覺。
“楓橋經驗”的核心是什么?這是研究“楓橋經驗”過程中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我覺得,“楓橋經驗”的核心可以總結為“窮盡一切自我治理手段,把矛盾解決在基層”。使用的手段是什么呢?主要是依靠調解。我們到楓橋了解到,在楓橋,僅民間組織就有40多個,多為按照不同的領域組成的各種各樣的調解組織,還有民間自我解決糾紛的組織。對此,很多調研材料里面都有很詳細的介紹。窮盡自我治理手段,把矛盾解決在基層,主要是通過調解。“楓橋經驗”還有一個核心,我覺得就是創新,這個創新是從1963年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開始的。“一個不殺,大部不捉”,這是“楓橋經驗”最原始的創新。后來發展成“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鎮、矛盾不上交”。對于“一個不殺,大部不捉”,許多學者將它解釋為當年的人權理念,其實這是今天的解讀,當年有沒有人權的觀念都值得懷疑。中國的人權意識在上世紀60年代沒有那么發達,這是我們今天的解讀,但是客觀上確實起到了保護“四類分子”的生命權和人身權的作用,可以認為是一種在極端政治形勢下的一種樸素的人性體現。當時其他地方流行的是“逮捕一批,武斗一遍,矛盾上交”,這好辦啊!這是所謂“政治正確”的可靠的方式,也可以說是一種“左”的方式。但是,這種方式導致的結果是什么?有目共睹。所以,有人說“楓橋經驗”當年的這種創新是“左”的產物,我不這樣認為。用今天的看法,可能是對當時所流行的階級斗爭方式的一種有限矯正。
有的學者提出,“楓橋經驗”是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典范。“三治結合”是黨的十九大提出的命題。黨的十九大提出要“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關于自治、法治、德治,這些概念之間其實有不同側重點的。我認為,自治主要強調的是一種治理方式,自治過程中有沒有一種治理規范、治理規則的選擇?自治和他治是一種多元化治理方式。但講自治時,還要考慮自治靠什么。就以調解來講,調解也得靠一些規范來調解。但是,當我們講到德治、法治時,就不僅僅是一種治理方式,這種概念本身就包含著一種治理規范和治理規則的選擇。比如我們講到法治,就是選擇法律作為治理規范,而德治就是以道德作為治理規范的一種選擇。所以,這幾個概念之間有不同的側重點。自治通過什么規范來進行?我認為,自治過程中對于規范的選擇是一種多元化的路徑,遇到了和法律有關的問題就要去找法律,遇到了和習慣相關的問題就去找習慣。雖然是自治,但是,當調解過程中遇到法律問題時,還得找法律。只要研究“楓橋經驗”的人,都知道“老楊調解室”。我們在楓橋找“老楊調解室”的老楊訪談,我們談了大半天。他的法律知識相當豐富,他說,只要涉及到法律問題,全是要靠法律辦的,不是靠其他的。所以,涉及法律問題的要用法律,如果涉及鄉規民約、民間風俗習慣問題的,且這個鄉規民約、民間風俗習慣和法律不沖突的,可以用鄉規民約、民間風俗習慣,這都是有前提的。因此,關于自治,不只是一種自我管理、自我治理的解決問題的方式,解決問題的過程中要有規范的遵循。這樣一來,自治過程中還有個法治化的問題。法治化不能理解為靠國家法來治理社會,我理解的法治化,就是我們辦事情要有規則,要遵循規則,不管是依照民間習慣也好,法律也好,道德也好,都是有規則可循的,這種規則可以是成文的,可以是非成文的,可以是顯性的,可以是隱性的。在“老楊調解室”訪談的時候,老楊就特別強調法律,包括遇到工傷問題、鄰里糾紛問題,法律有什么規定就按法律規定來調解,而且按照法律規定調解合法合理,村民也能接受。這是一個問題,關于自治、法治、德治的側重點不同。
在研究“楓橋經驗”的過程中,有的學者將“楓橋經驗”解讀為一種中國式的民主體現,有的學者則認為“楓橋經驗”是一種新的社會治理模式。同樣一個“楓橋經驗”,有兩種不同的解讀。實際上,這是一個理論命題,即民主是不是也是一種社會治理模式?這個問題比較復雜。我個人認為,我們過去講民主,將民主主要理解為政治權威的產生機制,這是我們對民主的最主要的理解。但是現在,也可以將民主同時理解為一種社會治理模式。比如我們現在講社會治理,首先要立法,立法就是民主的產物。比如說行政執法,或者行政機關的運作,有民主集中制或者首長負責制。民主除了是一種價值目標和理想目標,民主主要還是一種手段。這幾年,我對民主的思考就是,民主只是解決“多數決”問題,民主并不能導致或保證一個好的決策。俞可平教授講“民主是個好東西”,但是民主這個好東西并不能保證一個好的決策,因為民主就是一個程序問題,就是一個“多數決”問題,少數服從多數,但是誰能保證多數人是正確的呢?誰也保證不了。有人會問,那是不是專制和獨裁就好啊?這樣的提問是一種歸謬法。我們說,民主主要是一個程序化問題,通過民主并不能導致或保證一個好的決策,但通過民主是可以導向一個好的決策的途徑。這是關于民主問題的一個觀點。
在“楓橋經驗”的研究中,一些專家提出了由“楓橋經驗”延伸出的各種不同的治理模式及其成效分析。目前,關于各種治理模式的成效分析主要有四種:參與型治理,服務型治理,文化型治理,智慧型治理。這四種模式中,有諸暨的,有浦江的,有桐鄉的,有桐廬的,這些不同模式的研究豐富了“楓橋經驗”的內容,“楓橋經驗”就不是單一的了,研究者的目光也逐漸轉移到了地方的各個方面。但可能還需要研究的問題是:一是幾種模式的關系問題。這幾種模式之間的關系是什么,這幾種模式之間是否會有交叉,服務型、參與型等這幾種模式是怎么提煉出來的;二是這幾種模式的正負相關性的問題,即成效分析。有的模式對于有些問題不能發揮作用,難以解決什么問題,這個關于正負相關性的問題很重要。比如參與型治理對哪些問題可能發揮作用,對哪些問題可能不發揮作用,服務型治理可能能夠解決哪些問題,解決不了哪些問題,這是我們需要深入研究的。如果對這些問題有個很好的說明和解釋,就會真正發現“楓橋經驗”在實踐中是如何轉化的。如果這些不同的模式成立的話,對于它們的正負相關性的研究,以及得出的結論就相當重要了,這些結論對于政府政策的制定就能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當然,所有對于這些模式的研究要建立在數據分析的基礎上,建立在很扎實的實證分析上。
在研究“楓橋經驗”時,有的學者提出了“楓橋經驗”有益于實現和諧社會的目標,認為“楓橋經驗”體現了中國的關系主義理論,這種注重關系主義的理論和西方的以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為特征和目標追求的社會形態形成鮮明的對照;認為在這種關系主義理論下,我們追求的是一種和諧的社會秩序結構或者和諧的社會秩序狀態,包括對于何為公正,認為我們與西方都有不同的理解。這樣一些分析,都是建立在中西文化的差異性的基礎上的。有關這些討論,在一二十年前中西文化的大討論中,都從不同的角度做過很多的研究,如中西文化比較,包括中西法律文化的比較,中西法律觀念的比較等。有一本著作專門講中西法律觀念的不同。那么,這樣一種比較對我們認識中西文化的不同,以及由于這種文化的不同在法律制度上、法律理念上、司法制度的追求上,都會展現出一些不同的情況,是很有意義的。這是一種文化差異性,而文化差異性是一個客觀存在,想否認是否認不了的。我們今天研究“楓橋經驗”,將它與和諧社會聯系起來,是有意義的,“楓橋經驗”有益于和諧社會的實現。我們需要討論的是:和諧社會這個目標,到今天為止,到底是我們的一種現狀,還是我們所追求的一種目標?因為我們有的理論可能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傳統中國社會秩序和現代中國社會秩序之間不同的差異性。中國和西方有差異性,中國本身也是有差異的,中國不是鐵板一塊,傳統中國社會的文化、制度和現代中國社會的文化、制度以及社會現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比如和諧是建立在一個什么結構上的,是建立在這種等級差序結構上的,還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的?“差序結構”是費孝通先生對傳統中國社會的一種描述,他用了“差序結構”這樣一個非常漂亮的詞給它做了個概括,即我們每個人都是生活在每個網格里面,一個人從生下來就已經被定格在這個網格里面,你想改變也是很難改變的。這是一種傳統社會的秩序結構。而傳統社會的秩序結構靠什么來維持?用費孝通先生的理論,它是靠禮治,維持這個社會的是禮治的秩序。那么,什么是禮治?它有一套秩序結構在那個地方。一個人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都是由那一套東西來維系的。但是,我們要看到,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這本著名的文化學、社會學著作中就做了一個判斷,他說,這樣一種禮治社會是不可能長久地維持的。社會進入到現代以后,靠這種傳統的禮治是不足以維持的,所以,他當時作出了一個判斷:中國正處在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蛻變過程之中。費孝通先生的《鄉土中國》是上個世紀40年代寫的,它不是一氣呵成的,而是費孝通先生應報社的邀請,一段時間寫一篇,類似于專欄文章,最后集合成一本《鄉土中國》。那么,費孝通先生上個世紀40年代就做出了這個判斷,說中國正處在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蛻變過程,他用了一個非常好的概念叫“蛻變”。那么,80年過去了,這個蛻變完成了嗎?中國社會有沒有發生變化?這是我們思考今天中國社會秩序所必須考慮的元素。比如我們講到和諧,但是現代中國社會的一個主體力量是青年人,改革開放以來,受西方思想的影響,個人主義、自由主義成為他們的一個主導觀念,他們自己可能并不意識到這是個人主義、自由主義,但是實際上這樣一些思想觀念已經滲透在一代青年人的意識之中。所以,面對這樣一種情況,我們發現,我們要追求的是一種和諧的社會秩序,而這個和諧社會并不是我們今天的一個定在,即客觀存在,而是我們要追求的一個目標。這種追求的目標并不是建立在過去那種等級差序結構上的一種和諧。差序結構這個詞是費孝通先生發明和使用的,實際上我們把它說穿了,它的本質就是不平等的結構,就是人與人之間是不平等的,夫妻之間是不平等的,父子之間是不平等的,君臣之間都是不平等的,傳統社會是這樣的一種結構。我們今天要追求的和諧社會,是要建立在人與人之間平等結構上的和諧,和傳統社會不一樣的和諧。因此,一方面,我們既要看到中西文化的不同,它們之間的差異性,這是一種客觀存在,所以,在考慮每個國家法治的發展的時候,必須充分地注意到這樣一個文化的差別;而另一方面,我們也要注意到,就中國社會自身而言,我們和改革開放前比,和上個世紀40年代費孝通先生寫作《鄉土中國》的那個年代比較,對中國社會做一個歷史性的比較,會發現它也有很多不同的特點,過去那種溫情脈脈的田園詩歌般的一種對中國鄉土社會的描述,實際上它存在著一種虛假性。這種虛假性被魯迅先生揭露得淋漓盡致。我們今天所要建立的和諧社會,是一種人與人之間平等的和諧社會結構。
同時,在充分注意到中西文化具有巨大差異性的前提下,還要注意到中西文化也有一些共同點,這些共同點也不容忽略。如果單講差異性,忽略共同點,會走偏。對于公正、正義的理解,有一些理念是不能變的。這些年我思考正義理論、公正理論,有一種想法,古希臘是正義理論的源頭,中國古代也有正義的思想,對正義的最原始的解說是同樣情況同樣對待,不同情況不同對待。那么,這樣一種理念運用到執法工作中、警務工作中、司法工作中,就是同案同判,同樣的案件同樣對待。在執法中,面臨同樣的案情,你一個這樣處理一個那樣處理,那就可能違背公正,違背正義原則,當事人肯定是不接受的。所以,這幾年在司法改革中要搞指導性案例制度,要搞辦案規范化,就是為了解決在司法和執法過程中同樣情況不同樣對待的情況。我想通過這個來說明,在公正、正義觀的理解上,既有差異性的地方,也有一些共同點,這些是要充分探討的。
在研究“楓橋經驗”中,有的學者提出了“楓橋經驗”與秩序維度的關系。所謂秩序維度,我的理解就是一種角色理論。這種理論認為,不管是個人、企業、組織,它都是有價值的,有價值就要具有內生秩序,會有一種向外拓展的秩序。秩序概念,我的理解它是社會單元意義,就是每一個單元的存在,或者帶有心理學意義或者世俗生活層面的一種秩序概念。這種秩序延展開來,會有自己的一些不同的維度。這位學者通過這樣一些理論鋪陳,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對于我們是有分析意義的,即認為“楓橋經驗”包括楓橋警務,在實踐過程中化解了國家、政府、社會與個人之間的緊張關系。這樣一個判斷是非常重要的,但也是需要充分論證的,在實踐中是不是起到了這樣的作用?是不是解決了政府和個人、政府和社會之間的緊張關系,要用數據、案例來論證,它不能只是一種感覺。而且,這位學者認為, 通過對“楓橋經驗”秩序維度的研究,最后得出了“楓橋經驗”具有國際意義,說它解決了國際上到現在為止解決不了的國家和個人、政府和個人、國家和社會之間的對立狀態。但是,我們是不是達到了這樣高的程度,或者這樣的存在狀態,還需要再論證。關于中國社會秩序的概念,每個人有不同的理解。20年前,我也研究過當代中國社會秩序結構。我對中國的社會秩序結構的研究,主要從社會結構、政治結構角度出發來對它做了概括。當年我提出一種觀點:當代中國社會秩序結構是一個多元混合的秩序結構。這樣一個多元混合的秩序結構中,既有法治秩序,也有人治秩序,也有德治秩序,也有禮治秩序,也有宗法家族秩序,還有一些宗教秩序,是一種多元混合的秩序結構。雖然這是20年前做的一個研究,但是當代中國社會這樣一個多元混合的秩序結構的基本格局,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只不過是比例有所變化。一般講社會秩序,不好用比例來概括它,我用借用比例,就是如果有一個比例存在的話,它只不過是比例發生了一些變化。這是我對中國社會秩序結構的一個基本看法。
在研究“楓橋經驗”中,有的專家認為目前中國的城鄉一體化是我們思考“楓橋經驗”問題的一個社會大背景,我認為這樣一個提法還需要推敲。我們現在正在經歷一個城市化的過程,是鄉村城鎮化、城市化建設的過程,但是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實現了城鄉一體化了?還很難說。雖然說在戶籍制度等方面有很大的變化,但是城市和農村這樣一個二元社會的基本結構沒有變化。所以,這個提法需要推敲。
在研究“楓橋經驗”中,有的學者提出了通過對“楓橋經驗”的理論研究,使公安理論和公安實踐有所創新。我們研究“楓橋經驗”也好,或者總結“楓橋經驗”也好,或者把“楓橋經驗”落實到具體工作里面,這都是理論研究運用于實踐的有益嘗試。對“楓橋經驗”的一些總結,還是在過程之中,我們對它總結的一些成果也還是在過程之中。在研究“楓橋經驗”過程中,最后還是要回到法治。前面講到,在楓橋“老楊調解室”和老楊的大半天的訪談,我最大的體會是:雖然老楊主要搞調解,但是他對法律太熟悉了。他在調解過程中,只要遇到的是法律問題都是要嚴格依法辦事的,只有按照法律調解的事情才能了結。如果不按照法律調解,按照其他的東西來調解,這個調解的結果肯定是有問題的。在研究“楓橋經驗”的時候,一定要尋找規范,自治不是說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自治也不意味著就靠鄉規民約。自治是在法治前提下的治理方式。自治的過程中是有規范的,是一種多元規范。在多元規范發生沖突的時候,法律應成為判斷標準。不管是司法裁決,還是民間的調解,最后法律是判斷標準。如果按照非法律的方式來解決,或者按照和法律沖突的規范來做,可能問題還是解決不了,最后還是要走到司法渠道。在研究“楓橋經驗”的時候,這一點是應該關注的。
在研究“楓橋經驗”時,有的學者提出了“楓橋經驗”的國際化問題,有的提出了“新時代‘楓橋經驗’的國際發展”的命題。我覺得這樣的命題容易引起極大的誤解。我們研究“楓橋經驗”,目的是如何將中國的聲音、中國的一些做法傳播出去,讓國際社會了解我們在做什么。但是如果提出“‘楓橋經驗’的國際發展”,有一種過于強烈的輸出意向。“楓橋經驗”是否具有普適性,是否一定要讓國際社會從這里面悟出一些東西來,不是我們主觀意志所能決定的,我們只能把它傳出去,至于它產生什么影響,這個影響取決于許許多多復雜的因素。我們一直也反對文化輸出,“‘楓橋經驗’的國際發展”就有文化輸出這樣一種含義在里面。
(2018年5月26日,作者受邀參加杭州師范大學“‘楓橋經驗’與基層治理現代化”學術研討會,在會議上對報告人的報告做了點評;2018年7月8日,作者受邀參加中國法學會在華東政法大學召開的“第十三屆中國法學青年論壇——新‘楓橋經驗’與社會治理創新”,在會議上對報告人的報告做了點評;2018年10月22日-23日,作者又受邀參加浙江警察學院主辦的“新時代‘楓橋經驗’階段性研究成果專家評審會曁2018年‘平安浙江’論壇”,在會議上發表了評審意見和點評。受《浙江警察學院學報》約稿,作者對這些意見進行了整理與修改,補充了一些內容,作為對“楓橋經驗”研究的一些斷想。感謝會議的邀請以及各位學者的發言對作者的啟發,感謝《浙江警察學院學報》的約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