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鳴 ,趙建軍 ,趙慧林 ,高玲 ,李艷艷 ,黃疆川
(1.長春中醫藥大學,吉林 長春 130117;2.長春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腦病科,吉林 長春 130021)
抑郁癥(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MDD),在我國處于低了解率和低識別率,在臨床卻是高發病率和高復發率的一類疾病,臨床表現為患者持續性的心情低落、意志活動減退、喪失愉悅感或對事物缺乏興趣以及思維遲緩。世界上大約有3.5億人患有抑郁癥,瑞典的發病率為6.16%,美國為4.45%,中國為3.02%[1-3];抑郁癥是一種病因復雜、累及多個系統的疾病,抑郁癥嚴重危害人類身心健康,世界衛生組織預測10年后抑郁癥將成為僅次于心血管疾病的重要疾病之一[1-3]。祖國醫學中沒有抑郁癥的病名,多將此類癥狀歸為“百合病”、“梅核氣”或“臟躁”等,依據臨床特征性的表現,應當歸屬于“郁證”范疇。趙建軍教授以其多年來中醫證治經驗,對其病因病機有獨到見解,臨證多從肝、脾、心論治,認為與肝郁氣滯、脾氣虛弱、心肝火旺等密切相關。臨床治療尤以治肝為主,常用疏肝、清肝之法,加以清瀉心火等藥物治療,筆者有幸成為趙建軍教授研究生,跟隨導師趙建軍教授出診,現將趙建軍教授治療抑郁癥經驗,介紹如下。
古代文獻中并沒有“抑郁癥”一詞,但根據其臨床癥狀將其歸屬于“郁證”的范疇。早在《素問·舉痛論》中有記載:“百病皆生于氣也”,“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留而不行,故氣結矣”,人體正常的生理活動離不開氣機在人體中的運行,如果臟腑氣機逆亂,則會引起諸多疾病,所以概括總結為“百病皆生于氣也”;《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諸風掉眩,皆屬于肝”,則提出了疾病的診斷和治療的基本準則;朱震亨于《丹溪心法·六郁》云:“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故人身諸病,多生于郁”,朱氏認為人體氣血怫郁而致郁,此為郁的病機關鍵,故因此提出六郁理論并加以闡述,即氣郁、血郁、痰郁、火郁、濕郁、食郁等六郁證。歷代醫家雖對郁證多有記載,但明確采用“郁證”為病證名稱者,首先見于明朝《醫學正傳》一書中,虞傳雖本丹溪之說而更有所發揮[4]。郁證多因七情內傷,致使機體自身氣機不暢,出現痰、熱、瘀、食、濕等病理產物,進而損傷五臟功能,導致五臟功能受損,最終發為本病。針對其病因及證型,諸多醫家意見不統一。證候診斷標準參照全國中醫藥“十三五”規劃教材《中醫內科學》[5],將郁證分為肝氣郁結、痰氣郁結、氣郁化火、心脾兩虛、心神失養和心腎陰虛6種證型。
趙建軍教授[6]提出,抑郁癥的病因多為情志難舒,肝失其條達,肝失疏泄,而導致肝氣郁結,氣機失調,氣血運行不暢,內生瘀血;肝郁久,乘脾,故而脾失健運,則脾虛生痰、久久化為痰濁、瘀血,又遇情志刺激,隨逆氣上升,則上擾清竅,擾亂神明;肝氣抑郁不得伸張,則耗傷心氣,心神失其所養,神無所藏,導致血滯,痰結,食積,郁久化火等等,乃至五臟氣機失和多。趙建軍教授亦從臟腑辨證與證候虛實兩點來分析。從臟腑辨證角度來說,郁證的發生主要為七情內傷,肝氣郁結,根據其臨床癥狀,結合朱氏所講的六郁證,明確其受病臟腑。通常來說,痰郁、濕郁和食郁與脾所主功能關系密切;氣郁、火郁和血郁與肝所主功能關系密切;氣郁、火郁與肺所主功能關系密切;而虛證則與心所主功能關系密切。從證候虛實角度來說,實證病程較虛證短,臨床多表現為憂郁不樂、急躁易怒、脅肋脹痛、口干苦、咽中如有異物梗阻、脈弦或數;虛證則病情遷延日久,臨床癥見精神萎靡或恍惚、悲憂善哭、善太息、心神不寧、多思善慮、脈多弦或弦細;病程較長的患者在臨床過程中也會出現虛實夾雜的情況,病久則正氣不足,可表現為氣血虧虛,或表現為上熱下寒,同時又伴有氣滯、火郁、血瘀、痰凝等病變。
《醫方論·越鞠丸》云:“凡郁證必先氣病,氣得疏通,郁于何有?”因此,朱丹溪創立越鞠丸用以治療郁證。其門下學子戴元禮有云:“郁者,結聚而不得發越也。當升者不得升,當降者不得降,當變化者不得變化也,此為傳化失常,六郁之病見矣。”;《成方便讀》云:“治郁者必先理氣,以氣行則郁行”,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郁證全在病者能移情轉性”,均提及治療郁證的基本為疏解肝氣、暢達氣機。趙建軍教授立足于古今傳統醫學對抑郁癥的認識,加之多年的臨床經驗,以臟腑辨證為指導,重視肝、脾、心三臟,尤其以肝為主,總結出從肝論治抑郁癥,以疏肝之法加之清肝瀉火、解郁除煩,并慣用當歸、白芍等養血柔肝藥調理肝氣。全程不離實則瀉之、虛則補之的治療原則,對于病情較重的患者,同時采用“急則治其標”穩定患者情緒后,予以治本治療。
患者,女,60歲,于2017年9月28日就診。主訴:心情不佳,心煩2年余,加重半個月,患者自訴因生活壓力大出現上述癥狀,于吉大一院診斷為抑郁癥,曾口服黛力新,烏靈膠囊,癥狀未見改善。現癥:心情不佳,心煩,自覺焦慮,坐立不安,行走不穩,頭暈脹,烘熱汗出,手足心熱,乏力,納一般,眠差,入睡困難,二便尚可。舌暗,苔白膩,邊有齒痕,脈弦滑。既往史:乙肝30年,左側側腦室腔隙性腦梗塞10個月。中醫診斷為郁證(氣郁化火型)。擬方:柴胡15 g,川芎15 g,香附15 g,郁金30 g,當歸15 g,白芍15 g,梔子15 g,淡豆豉20 g,遠志15 g,酸棗仁30 g,琥珀粉7.5 g(沖服),首烏藤60 g,黃連15 g,浮小麥35 g,知母15 g,黃柏15 g,五味子15 g,神曲20 g,茯神20 g,佛手20 g,枳殼20 g。水煎服,1劑/d,2次/d。加減共20付,癥狀明顯好轉,心情轉好、夜眠較佳。
按:趙建軍教授認為:女子以肝為先天,肝氣不舒,氣機郁結,易忤逆肝的升發氣機的生理功能,從而導致氣機不暢,氣郁日久則易化火,火郁于內不得外達,肝火循經上炎,因此出現諸多癥狀。抑郁癥原因諸多,或虛或實,或虛實夾雜,但根據其臨床癥狀,擬方中以大隊疏肝平肝、解郁理氣之藥:如柴胡、郁金、白芍、香附、佛手、枳殼等藥疏理肝氣,平抑肝陽,暢達氣機,肝性喜條達而惡抑郁,旨在調理肝氣。柴胡在疏肝解郁的同時,久用卻有劫肝陰的作用,因此在配伍上選用當歸、白芍以養血柔肝,幫助柴胡恢復肝生理上的順達之性;此方結合越鞠丸,方中川芎素有“血中之氣藥”、香附素有“氣中之血藥”之稱,前者辛溫升散,入肝、膽經,具有活血行氣的作用,以治血郁,又可配伍香附增強行氣解郁的功效,后者辛香行散,味苦疏泄,入肝經,以治氣郁之病[7]。神曲性溫味甘,入脾胃經,其作用為消食和胃,治食積不化之食郁;梔子味苦性寒清降,入心肺兩經,能清瀉三焦火邪,治火郁,其與淡豆豉的配伍,可以宣發郁熱,更可以治療患者虛煩不得眠,夜眠不佳等癥狀;方中黃連、黃柏、知母配伍使用,清中焦、下焦火熱邪氣,且可治療足時熱如火;琥珀粉、酸棗仁、夜交藤、茯神、遠志共奏養心安神之功效;浮小麥味甘性涼、五味子味酸甘性溫,配合使用可斂汗止汗[8]。因此,在此病案證治上采用清肝瀉火,疏肝解郁之法,以達到治療的目的。
趙建軍教授臨床多年,臨證用藥,如調兵遣將,治療不拘泥一格,臨床上抑郁癥的治療應以疏肝解郁法貫穿始終,可采用清肝瀉火、除煩安神以治其標,火邪稍安,則可辨證論治,采用活血、行氣、化痰之法以祛其因。但無論虛實,補藥熱藥均在慎用之列。正如朱丹溪《金匱鉤玄·卷一·火》中有云:“氣有余便是火”,有一分熱便有一分煩,補藥熱藥有化熱升火之勢,防其加重病情,影響治療。參照趙教授辨治之法,多能獲效。若辨證僅據一癥,治則單用一法,治療上往往捉襟見肘,而把握病機主次,結合患者個體差異辨證論治,才能有的放矢,臨證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