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潔
眼看上英語課的時間快到了,可兒子連個人影都不見,我搖醒正在沙發上打盹兒的老公高言,催促他:“快別睡了,趕緊出去找兒子回來上課!”高言慢騰騰地坐起身,嘟囔道:“睡個覺也不安生……我上哪里去找他呀?”
正說著,門開了,兒子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
“你還知道回來呀?馬上要上課了知不知道?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啊?”我連珠炮似的質問兒子。見我發火,高言趕忙打圓場:“現在走剛好來得及,趕緊上課去吧!”
11年前,不滿3歲的兒子在小區噴泉池邊玩耍,高言疏于看管,結果兒子不慎跌入干池子中,腦袋撞在一個石柱的尖角上,造成顱骨骨折。雖然后來兒子痊愈,沒留下任何后遺癥,但高言難以擺脫深深的內疚與自責,從那以后對兒子萬分疼愛,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小孩子調皮,每次需要家長板起臉來教訓時,總得我來做“惡人”。
兒子瞪了我一眼,從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個精美的筆記本,雙手遞到高言手里,說:“父親節快樂!”說完,匆匆出門上課去了。
想不到兒子還有這份心。翻開筆記本的扉頁,兒子那熟悉的筆跡一下子吸引了我們的目光——
親愛的爸爸:我知道您一直深深地愛著我,請您不要再為以前的事情責怪自己了,永遠忘了吧!我希望您敞開心胸,在我迷茫的時候指引我,在我犯錯的時候教導我,否則我總感覺生活中好像少了點什么。獻給我的好爸爸!
高言看了半晌沒吭聲,最后說:“這個階段,男孩的成長更離不開爸爸,該是我‘出馬的時候了。”
兒子聽說他老爸由“在野黨”變身為“執政黨”了,高興得一蹦三尺高:“終于可以跟老媽的‘暴政說拜拜了!”我心里有點犯嘀咕:這個一貫溫言軟語的“好好先生”,能鎮得住青春期的倔強兒子嗎?
果然,我的擔憂很快應驗了。以前我每晚都監督兒子寫作業,寫完還要逐一檢查。如今高言根本不管兒子的作業,只管忙自己的事。看到兒子一會兒看電視一會兒讀閑書,我心里著急,恨不得沖過去大罵他一頓,可想到高言跟我有言在先,不要干預他用自己的方法教育兒子,所以我只得強壓內心的焦慮靜觀其變。
過了幾天,高言總算發話了:“我覺得你是不是該學習了?這電視你要看的話永遠看不完。不過吧,你要真想看,你自己定,我覺得你應該學習。”說完就完了,當天晚上絕對不會重復第二遍。說來也怪,兒子居然就吃他這一套,一個多月下來,慢慢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作息習慣:晚飯前跟我們聊聊天,晚飯后先看會兒電視或課外書,接著開始寫作業,之后也不用催促,基本十點半之前就寢。
我觀察到,兒子之所以服高言的管,主要在于高言把他當同輩人對待,跟朋友、同事怎么說話,跟他就怎么說話,而且善于尋找兩人的共同點。“兒子最近看什么好書呢?也給我推薦推薦?”他說話的口氣絕對不像一個爸爸。但為了對老爸負責,兒子不僅為他推薦好書,自己多讀書、讀好書的熱情也空前高漲。
我兒子熱愛運動,喜歡打籃球,擅長中長跑,近來他又愛上了表演,和班里同學合作了一個相聲節目,準備在學校元旦文藝晚會上露一手。高言除了鼓勵兒子發展自己的特長和愛好,還主張讓孩子參與家中的大事,即使大人能夠解決的事情,也要聽取他的意見。
高言曾經對我說過,兒子3歲時受重傷那件事對他影響非常大,他不止一次做噩夢,夢見自己失去了孩子。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讓他對孩子的教育有了一種非常豁達的心態,能用很走心的方式去處理問題。他說:“對我來說,兒子健康快樂地成長就是上天的恩賜,每一天都是。”
暮春4月,兒子迎來了14歲生日。高言很早就念叨,這個生日可不能白過。我還以為他要搞什么大動作來慶祝,結果他只是在那一天交給兒子一個筆記本——正是父親節兒子送給他的那一個。所不同的是,那個筆記本上已經寫滿了字。他鄭重地握住兒子的手說:“孩子,我祝賀你今天長到14歲。你知道14歲是什么概念嗎?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你的有些事情我管不了了,你得自己負責。”
我一直都很好奇,高言究竟在本子上寫了些什么。兒子口風很緊,還是高言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跟我透露了一點:“我就是告訴他,我當初是因為什么才看上他媽媽的,女人最重要的優點是什么之類的。”我很意外:“啊?你怎么想起跟他說這些呀?”高言笑而不語。但突然間我恍然大悟:那是因為我們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從容摘自《現代家長 》2018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