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密
摘要:鬼詩是李賀詩歌中獨具特色的篇章,他對鬼魂幽冥境界的描繪尤為引人注目。本文分別對鬼詩的意象、用字設色等進行分析,揭示李賀鬼詩意象的象征意義。
關鍵詞:李賀;鬼詩;詩歌意象
詩歌意象,乃是詩人主觀情感與客觀物象的有機融合,它滲透著詩人的審美理想和審美趣味。李賀鬼詩經常使用冷艷凄迷的意象,寥寥幾筆就勾畫出一幅凄迷陰森的鬼蜮圖。例如:《感諷五首·其三》:“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長安夜半秋,風前幾人老!低迷黃昏徑,裊裊青櫟道。月午樹立影,一山惟白曉。漆炬迎新人,幽壙瑩擾饒。”地點是荒蕪的南山之野,時間為幽冷的秋雨之夜。秋天的蕭條本來就令人心寒,迷蒙的雨夜,更在蕭條之外,給曠野涂抹上一層恐怖神秘的色彩。悲戚哀怨的南山中秋風呼嘯,鬼雨如幽靈般飄忽,雨過天晴,在月光的映照下,整個田野一片蒼白,樹影凝聚在樹冠下,如同沒有影子一般。初喪者的鬼魂走過昏暗低迷的山路,來到墳墓,但見磷火熒熒好像漆燈來迎接新亡之人,又似螢火蟲在幽暗的壙穴前紛亂飛舞。其中飄灑的鬼雨、陰冷的秋風、凄迷的小徑、慘白的月光、縹緲的樹影、漆黑的鬼燈、游蕩的鬼魂、幽暗的壙穴等意象生動形象地描繪出了一個冷風鬼雨的鬼怪世界。
《神弦曲》寫日沒西山,暮色蒼茫,女巫迎神之景。迎神場面迷離冷艷“桂葉刷風桂墜子,青貍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騎入秋潭水。”秋風瑟瑟,桂葉沙沙,桂子搖落;貍與狐哭泣、死亡;壁畫上的虬龍也在作怪,命令雨公把它捉下深水去,一派朦朧凄迷之景。用“血”、“死”這樣狠透、刺目的字眼,使意象染上了一層濃重的陰森感。李賀鬼詩中用書鬼、鬼工、山鬼、山魅、鬼燈等眾多奇特的意象形成了譎詭荒誕的詩境。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言:“自楚辭《山鬼》、《招魂》以下,至乾嘉勝流題羅兩峰《鬼趣圖》之作,或極詭誕,或讬嘲諷,求若長吉之意境陰凄,悚人毛骨者,無聞焉而。”[1]
李賀鬼詩中用迥異常人的色彩效果與超常的組合,尋求一種心靈的平衡,有一種哀感頑艷之感。如《南山田中行》:“秋野明,秋風白,塘水漻漻蟲嘖嘖。云根苔蘚山上石,冷紅泣露嬌啼色。荒畦九月稻叉牙,蟄螢低飛隴徑斜。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詩人用兩三個字句引領全篇,一“明”一“白”,其中的白并不是指白色,而是指無色彩,故而兩個詞為秋天定下了蕭條、虛明的色調。在“明”和“白”的背景上,散布著一些綠色的苔蘚,透露出陣陣寒氣的紅花,枯黃的稻叉,拖著青白光的零星的螢蟲。泉水從石縫中流出滴落在暗黃的細沙中,發出幽咽的聲音,慘綠的磷火,略帶漆黑,隨風飄蕩,仿佛點燃的松花。秋天本來就給人一種蕭條的感覺,詩人為了強化這種蕭條感。故意布下一個虛明、空白的夜幕,降低了色彩原本的亮度,使色彩更具表現力。一切都使人感到幽冷凄清。透過這些色彩的組合,秋夜更顯凄涼,甚至陰森恐怖。
李賀少有大志,且才華過人,卻因為父名“晉肅”而不能舉進士,仕途受阻,志向抱負無法實現,使其倍感壓抑和痛苦。再加上其身體羸弱多病,終年與藥為伍,身心遭受社會和疾病的雙重打擊和折磨,經歷了由憂病到畏死到求生(神)的心路歷程。蘇雪林在《唐詩概論》中說:“多病的人神經也比較靈敏,視宇宙間一切無不可悲可喜,他的思想也就一天一天變得幽僻凄厲,甚至離開了熱鬧的人境,而跑到凄涼的鬼境,白楊衰草間的古墳,荒煙蔓草中的銅駝,幽壙的漆燈,陰房的鬼火,啼血的杜鵑,黑夜枯木上怪笑的怪鸮,紙錢,旋風,神弦曲,血,死,哭,泣,淚,都成了最愛的材料,無怪乎作品之鬼氣森森了。”[2]為宣泄心中的痛苦,詩人便以其生花妙筆,描繪和表現出虛幻荒誕的鬼神兩大意象系列。顯然,這些形象是社會生活的曲折反映,也是詩人理想世界的生動寫照。
《秋來》:“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吊書客。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這首鬼詩,所要表現的并不是“鬼”,而是抒情詩人的自我形象。李賀一生潦倒愁苦,懷才不遇更使他抑郁寡歡。詩中香魂來吊、鬼唱鮑詩、恨血化碧等意象,正是反映和表現詩人那種抑郁未伸的情懷。詩人在人世間找不到知音,不被人所理解,只能到陰間地府去尋求知音,與鬼交友。鬼蜮世界正象征當時黑暗腐朽的社會現實。對“鬼”意象的塑造一方面是他那種痛苦至極的生命情感體驗,同時也是對死亡否定的生命意識,這正好表明詩人對生的留戀追求。李賀把死亡與美感相系,使得死亡在他的意識中從凄涼詭譎漸趨美麗溫情,是他生命意識中憂死的深層潛意識的自然流露。
李賀是一個富有創造性的天才詩人,一系列鬼冥意象的運用,構成其藝術世界中獨特的風景線。這些超現實的奇思妙構,是詩人現實生活感受的一種變體。詩人將自己強烈的主觀情感寄予瑰麗虛幻的意象,形成其詩歌凄艷詭激的藝術風格。
參考文獻:
[1]錢鐘書.談藝錄[M].中華書局,1984:49.
[2] 蘇雪林 . 唐詩概論 . 民國叢書 ( 第三編 55)[M]. 上海書店,第 145 頁 .
(導師:蔡阿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