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中的語言謎題與敘事邏輯

劉帥男

摘要：美籍華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作品《你一生的故事》采用雙線敘事的方法，交替運用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敘事視角，使其呈現獨特的敘事邏輯。小說同時以語言學為核心，包涵豐富的語言學知識與語言謎題。本文旨在將小說中的語言謎題與敘事邏輯相結合，解讀其較為深刻的哲學內涵，以幫助讀者更加充分的欣賞小說。

關鍵詞：《你一生的故事》;語言謎題;敘事邏輯;哲學內涵

一、研究背景

美籍華裔科幻作家特德·姜（Ted Chiang）自1990年創作小說《巴比倫塔》以來，在科幻界一直占有重要地位。其作品數量不多，且以中短篇小說為主，但卻屢屢摘得重量級科幻大獎，姜的代表作《你一生的故事》（Story of Your Life）更是同時獲得星云獎和斯特金獎，并于2016年改編為科幻電影《降臨》（Arrival）。《你一生的故事》是一部罕見的以語言學為核心的科幻小說，同時融合物理學、心理學、宗教神學等科學元素，通過破解外星人“七肢桶”的語言行為，了解其思維方式，從而對時間以及生命的維度進行探索。小說的構思十分精巧，采用兩條并行的敘事線索，采用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視角交替敘述的方式，使錯綜復雜的時間線索融合統一。小說文體風格獨特，有鮮明的作者個人特色，自始至終更是包含豐富的語言學現象，十分具有探究的價值。

二、環形語言與時間性

在《你一生的故事》中，最突出的描述就是對于外星人七肢桶的語言描寫，其語言呈現語音和文字分離的特點，且互不相關。人類的語言呈線性分布，人類文字代表人類說出的話，文字即語音的重現。而七肢桶的語言呈環形方式排列，書中描述，其語音是“短促的，像濺水聲似的聲音”，其詞語沒有固定的組合順序，條件從句也不是常見的順序，而其修飾性從句可達無數層級。七肢桶的語言在文字上呈現出的則是“平面上的水墨符號”，沒有前后關系，可以任意閱讀。與語言觀相對應的，人類和七肢桶也呈現出不同的時間觀。人類所接受的是線性時間觀，是一種無限延伸、永不停息的直線性單向運動，由過去、現在、未來構成，時間一旦逝去便無法挽回。而七肢桶的環形時間觀則將時間理解成圓環型，時間按照自然規律循環往復，世間流逝的萬物都會在一個時間周期內回到原來的狀態，因此時間是一個不斷向原點返回的可逆過程（王玉潔，2017：166）。這種環形時間觀也體現在小說的敘事手法上。小說有兩條敘事線索，一條以第一人稱敘事視角順敘語言學家露易斯接受軍方任務，參與破譯外星人語言，在此期間與物理學家蓋雷相愛并結合;第二條則是以少有的第二人稱敘述倒敘露易斯婚后的生活以及女兒的意外去世。第一人稱敘事視角是一種直接表達的方式，不論作者是否真的是作品中的人物，所敘述的都像是作者親身的經歷或者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事情，能使讀者產生一種真實、親切的感覺;從作者方面來說，它更便于直接表達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而第二人稱敘述“讀起來好像是敘述者講給人物的回憶”（馬婷，2017：31），更多地是表達一種懷念或者悼念之情。兩條時間線看似雜亂無章卻環環相扣，一條基于過去，一條放眼未來，使小說開頭和結尾形成完美的銜接，實現了文體風格上獨特的語篇偏離。

三、語言思維與因果性

語言與思維的關系密切，根據薩丕爾·沃爾夫假說，語言在某種程度上決定或影響思維，因此要學習一門語言，必先了解其思維方式。在學習七肢桶語言的過程中，女主人公露易絲的思維方式也發生了改變，她試圖用七肢桶的思維方式感知世界，即自由感知過去現在和未來。不同于人類語言和思維所遵循的線性因果關系，七肢桶的思維遵循非線性的目的論，同步并舉。在學會七肢桶的思維方式后，露易絲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她會與蓋雷結婚，他們的女兒也會在少年時離世。人類的因果性和外星人的目的論感知在露易絲身上形成矛盾，她既經歷著按照時間順序發生的事件，又能感知到并行不悖的未來。特德·姜認為雖然人們相信自由意志，因而人類不可能預見未來，但人們對世界了解的越多，運用自由意志的情況就會越薄弱。小說對露易絲的雙線敘事，讓我們看到生命中自由意志與命運的交織。露易絲即使已預知將會發生的一切，但她還是選擇生下了這個孩子并撫養其長大。因此她明白，并非只有人類思維一種感知世界的方式，若能擁有像七肢桶一樣的世界觀，人們可能會明白每個事件都有其必然性，并全身心融入并徹底理解這些必然性。相反，人們的一生都將淺嘗輒止，跟隨大小事件隨波逐流，為事件所左右裹挾。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故事是在試圖闡釋在人生的困境中尋求積極的生活方式，即即使不得不經歷無可避免的結局，也必須去面對，這也是因果性辯證思考的結果。

四、語言交流與認識相對性

異質文明之間如何交流是大部分科幻作品必須面對的情節，與其他科幻小說中對于語言交流的粗略描寫不同，《你一生的故事》圍繞著語言交流展開，并詳細敘述了語言習得和思維的過程，小說以對話的形式詳細敘述了露易絲從其女兒的語言學習過程中得到的啟示。整部小說中充滿語言交流的范例，不僅是人類與外星人，還包括女主人公露易絲與丈夫、與女兒、與軍方之間的交流，作者在描寫這些語言交流時字里行間都透露出其對認識相對性的解釋。相對性是衡量一樣事物時的標準（陸虹辰，2017：47），其也會受時間環境的制約。在小說中，作者通過不同的語言交流現象，尤其是不同物種間的交流，大膽描繪了建立新型交流模式并以此消除線性時間思維的設想，表達了其對于建立科學思維方式的深刻思考。從另一方面來說，認識如同語言，沒有任何一種是完美無缺的，作者借助這種敘事模式也想說明無論人類發展到何種高級層次，也不可輕易以絕對正確的眼光認識世界。

五、總結

加拿大學者Darko Suvin（1979）將科幻小說定義為“描寫可認知的疏離的文學”。科幻小說不同于傳統的善惡之爭式故事的敘事邏輯，而是以我們熟悉的世界為開始，然后描述新物種或技術給人來世界帶來的改變。這種敘事模式是積極的，暗示人類應該積極尋求改變。然而在《你一生的故事》中，看似作者最后的選擇并沒有改變什么，但在敘事的過程中，主人公露易絲的思維方式因受七肢桶語言的影響在不斷的改變。敘事的本質是對神秘的、易逝的時間的凝固與保存，正是敘事讓我們真正找回了失去的時間（龍迪勇，2008：48）。七肢桶帶來的語言謎題，結合作者巧妙的敘事邏輯，使小說留存了科幻小說中所特有的神秘感，同時也加深了其哲學意味，使其更加耐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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