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經歷的嘉興人大第一個質詢案

“在人大工作近10年，記憶最深的事是1996年4月2日，我們17名嘉善籍的嘉興市人大代表在市三屆人大四次會議上，就郊區步云鄉工業廢水排放嚴重污染大云鎮附近水域問題，聯名向市政府提出質詢。這是嘉興市人大代表在市人代會上首次提出質詢案。”

密集監督，整治成效不明顯

上世紀90年代，隨著染化業的快速發展，步云從一個經濟落后鄉一躍成郊區工業經濟發達鄉，而步云鄉下游的嘉善、平湖7個鄉鎮135平方公里水域卻因此受到污染，其中50平方公里水體劣于五類水標準。

1993年開始，嘉善縣政府和縣人大常委會不斷接到群眾投訴。我帶著縣人大常委會的同志去實地調研，一名村干部說：“我們這里方圓十里河江中都是這種紅色的河水，就像‘血流成河。水稻青苗大片死亡，養殖的蟹、魚蝦全軍覆滅……”污染給大云造成直接經濟損失386萬元，全鎮40多畝蟹塘無法投苗養殖，120畝大棚瓜苗近半死亡。縣、鎮兩級人大多次到實地了解情況，但大云、步云分屬不同行政區劃，我們無法直接行使監督權。

1995年嘉興市“兩會”期間，嘉善、平湖的34名人大代表分別向大會提交了治理步云染化污染的議案，嘉善代表團還約見了嘉興市環保局，當面提出意見建議。同時，省、市人大、政府先后5次赴步云鄉檢查，嘉善縣人大常委會也參加了其中幾次檢查活動。3月，市政府召集嘉興郊區和嘉善縣人大及有關部門召開協調會。4月，市人大常委會和市政府及有關部門進行環保檢查，對步云5家污染廠作出各5000元的罰款，并提出治理要求。

1995年5月至6月，根據省、市人大的統一部署，我們多次組織在善的市人大代表開展《環境保護法》執法檢查，檢查重點就是步云染化廠的污染問題，并向省、市人大如實反映情況。6月13日，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李德葆、嘉興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許國楨等領導率隊對步云染化企業進行執法檢查。我記得，當時李德葆在現場視察后，曾用“觸目驚心”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激動地說：“不要用賺來的錢為自己買棺材。”根據檢查組意見，市政府決定把步云染化廠拉下“百名工業企業奮勇爭先龍虎榜”。9月，再次來到步云檢查治理情況，要求染化企業限期整改。

1996年3月，市里又組織我們去步云檢查治理情況，我覺得污染治理工作的整體推進較慢，治理效果并不明顯。3月23日，步云鄉染料廠在污水處理工程施工中發生污水直接外排事件。而僅僅5天前，常務副市長楊榮華剛剛對郊區政府《關于步云鄉化工企業污染整治情況的匯報》作出批示，要求郊區區長和分管環保的副區長與步云鄉一起制訂一個具體、有效的治理計劃，“決不能讓污水再流出去”。該事故也使縣際交界的矛盾再次激化。

大膽質詢，要求政府徹底解決污染問題

1996年4月，嘉興市三屆人大四次會議召開在即。大云鎮希望嘉善縣人大常委會牽頭，再次把步云染化污染問題通過在嘉善的市人大代表反映到市人代會上。4月1日，大云鎮黨委、鎮人大、鎮政府一份《關于大云鎮水資源污染情況的報告》送到了我手頭。如何提才能讓污染治理問題得到更加重視？有人大代表提出，視察、執法檢查等手段沒有達到預期的監督效果，就要向市政府提質詢案。

當時，雖然《監督法》還未出臺，但《憲法》《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組織法》早已賦予了各級人大及其常委會對“一府兩院”工作的質詢權及其他監督權。不過在全國范圍內，人大代表提出質詢案還是極為罕見的。

4月1日晚，嘉善代表團連夜起草了質詢案，我們17名人大代表聯名向嘉興市政府提出了《關于強烈要求市人民政府及時解決嘉善縣大云鎮附近水域水被污染問題的質詢》，要求市政府有關領導到會接受代表質詢，并答復如下問題：一、如實向代表公布大云鎮附近水域污染情況的監測數據;二、要求市政府說明對污染問題的重視程度、已做的工作、主要困難和問題，解釋為什么時隔一年，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更趨嚴重的原因;三、要求市政府對下一步如何真抓實干、切實解決問題作出明確答復。

第二天，嘉善代表團向大會主席團遞交質詢案。大會主席團對質詢案十分重視，經大會主席團決定，4月6日上午市政府在嘉善代表團會議上進行答復。質詢案答復會由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丁師尹主持，常務副市長楊榮華代表市政府向代表作口頭答復，平湖代表團也派部分代表到會聽取答復意見。整個會議室座無虛席。

會上，郊區政府匯報了治理方案，市環保局匯報了監測情況。

楊榮華向代表們詳細說明了一年來市政府在步云染化污染治理方面所做的工作，對治理效果不明顯表示歉意，對嘉善代表團通過質詢幫助政府推動環保工作表示感謝。他表示，環境治理是政府的重要職責，環境問題也到了非抓不可的時候。

楊榮華說，“3·23”污染事件發生后，市政府立即要求市環保局到現場查看，代市長夏益昌批示要求郊區政府采取切實措施解決這個問題。3月27日，他委托市政府副秘書長徐達生召集郊區政府、步云鄉以及市、區環保部門開會，責令步云染料廠立即停產;要求步云鄉下決心停掉向陽化工廠的兩只染料產品;要求步云鄉對污染造成的損失予以補償。4月2日，市環保局牽頭，就“3·23”污染事件補償問題進行協調。

最后，楊榮華還強調，郊區步云鄉的工業污染問題從全市來講并不是個別現象，他要求各級政府要對污染企業進行限期整改，并堅決杜絕新的污染源。

政府答復后，嘉善代表又進行詢問，由于上一年治理成效不明顯，代表的問題很尖銳。在人大的監督和政府的努力下，1996年步云染化污染得到了一定程度治理，共有2家企業被關停，其余企業也被要求完善治理設施。

今天，我們對環境保護的認識，比起上世紀90年代來，有了更高更深層次的理解。保護環境，已經成為群眾、企業、政府的共識。但是，相比以前，我們的工業體量大大增加，人均消耗的能源和資源也大大增加，所以今天環境治理的壓力絕不亞于當年。回顧當年的質詢案，盡管在問題的解決上還難以做到圓滿，但代表心中沉甸甸的責任感，使我們能夠理直氣壯地行使憲法賦予的監督權，在民主實踐上邁出了新的一步。同時，代表對環保的質詢，事實上也推動了全市環保工作的發展。

（作者唐永興系嘉善縣十一、十二屆人大常委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