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地域文化的天津民居建筑傳統裝飾研究

李建華，賈瑞

（河北工業大學，天津 300401）

一、地域文化下的天津民居建筑裝飾特征

（一）天津建筑風貌形成

天津城市的發展可溯源至公元13世紀初金朝設立直沽寨起，自此開始進入城市的初始階段，隨著農業經濟和沿河漕運的發展，明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名“天津”建設衛城，天津城鎮開始形成。城鎮內主干路呈十字相交，城鎮中心建設鐘鼓樓，東西干路以北建立府縣衙道等，干路以南建立居民區。商業區多集中在三岔河西南側和三岔河口往南的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估衣街和北門外大街兩側。受自然氣候和生產條件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當時的建筑技術多采用木結構、庭院式和獨立住宅封閉形態的建筑形式，在建筑風貌上受到南方影響有南北融合的文化體現。由于天津運河貿易發達，來自江南地區的富賈商戶安家于此，所建民居在平面形式上接近北京四合院的平面布局，但庭院多為南方風格，由于家境殷實所以在民居建筑上多有磚雕、木雕、石雕等建筑裝飾，而北方多用油漆彩花的建筑裝飾居多。

天津傳統民居最主要的建筑形式是四合院，將主要建筑布局在貫穿院落的縱軸線上組合成三進或四進，從而形成圍合式院落。四合院都是坐北朝南布局，上房設在北面，廂房設在東西兩面，大門則大多設在南面或者東南方，一般門樓的建造和裝飾象征著這個家族的地位和財勢。天津楊柳青的傳統民居大多為四合院或者三合院，因過去商賈富戶社會地位較低，但是為了凸顯家族勢力，巧妙的采用多進式四合院，也是對四合院的發展和創新。

（二）天津地域性民居建筑裝飾的內容

傳統民居石家大院是距今保存較為完整的民居建筑。建筑內外環境都體現中國建筑傳統布局和裝飾，也突出了富賈人講究風水的觀念。南北方文化交融并加以創新，使其享有“華北第一名宅”的盛譽。這個民居建筑精細做工考究，地面均建有青石高臺，民居內的排水設施系統、取暖等基礎設施工程在當時來說非常先進完善。平面布局上呈長方形，南面低，北面高，整個建筑群分布南北平行的四條縱向軸線，每個軸線上都有四進或五進的院落。除建筑整體上的壯觀氣勢外，其建筑本身的裝飾也美不勝收。整棟宅院內外點綴傳統五行色彩和浮雕的吉祥圖案，與精美的木雕、磚雕、石雕工藝相互輝映，僅裝飾用的花紋就有牡丹、菊花、蓮花等多種。受當地楊柳青年畫文化影響，其中蓮花造型生動形象，這種受地域文化影響的審美情趣在大院建筑裝飾中體現了出來，楊柳青年畫中的吉祥圖案延伸到建筑裝飾中豐富了傳統吉祥圖案的內涵。吉祥圖案中對植物、器物、動物等紋飾的雕刻不只是要達到建筑裝飾的藝術效果，更是表達內心情感和愿望。除天津傳統民居的發展傳承，當地居民使用的材料多來自運河周邊，運河邊的土質細膩，粘性高，且雜質含量少，這是民居用磚的主要原料，且天津氣候干燥，磚的制作中容易晾干，多是無釉和素色。獨特的氣候環境突出了這一地域特色，充足的光照時間讓建筑裝飾的磚雕層次豐富多變，光影效果明顯。

（三）吉祥圖案在天津民居傳統裝飾中的應用分析

建筑發展的形式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建筑裝飾的多樣性。吉祥圖案在民居裝飾中的應用可以說非常廣泛，首先集中表現在民居建筑空間的上層空間，可應用的部分有瓦當、滴水、屋頂、屋脊等；其次集中應用在民居建筑空間的中層空間，如門、窗、欄桿、柱墻體等；最后則是吉祥圖案應用在民居建筑空間的下層空間裝飾部位，如鋪裝、臺基、臺階等。各個空間的吉祥圖案都充分體現出當時勞動人民的工匠精神和精湛的工藝技巧。

例如石家大院在細部裝飾上一般表現在雕刻、裝飾色彩以及鋪裝等幾個方面。在石家大院處處都能看到雕有吉祥寓意的圖案，這些雕塑裝飾根據造型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實用性的，另一種是具有象征性的。當這些雕飾被后來人當作是藝術品觀察和欣賞時就突出了作為藝術欣賞品的實用價值，這些雕飾的造型精美，展現出當時的工藝、材料和工人的高超技藝，這些在制作過程中都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石家大院中的諸多藝術都有實用的功能，內容上運用吉祥圖案，傳達中國的傳統思想和表達意愿。這些圖案在語言上運用象征手法寄托著當時主人對美好生活的追求。這些吉祥圖案都借用了漢語言文化中象征的手法，運用事物的形態或者生態習性，表現一定的內涵。借物寓意以表達情感，以諧音字音的相似或相近來討一個好的彩頭。比擬擬人或者擬物化表現事物、表號象征性的符號標記、文字，直接用文字表示意義。石家大院中的建筑裝飾繪畫題材廣泛地選用文學典故、民間風俗等藝術精髓，并在此基礎上運用對比與統一、節奏和韻律、對稱和均衡等設計變化規律，并將構成中的點、線、面有序組合，形成豐富多變而又繁而不亂、有條不紊的層次分明的構成語言。通過這種裝飾的吉祥圖案來表達中國古代的道德觀和審美價值觀，以雕刻傳統圖案代替了枯燥的禮儀說教，將傳達的道德觀念轉化為藝術的啟迪和引導，展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石家大院的照壁上有磚雕的蝙蝠，口中分別叼含柿子、桔子、石榴、佛手和梨等食物，運用諧音來傳達吉祥寓意。院落中的三道垂花門將通道隔開，門樓也被分成三階，暗含著連升三級的吉祥寓意。正門口的玉石雕刻白菜，雕刻精細，諧音“百財”，這也是借用漢語文化中的諧音來傳達財源廣進、清清白白的吉祥寓意。

中國傳統民居色彩裝飾上運用較多的顏色是傳統五行“金、木、水、火、土”所對應的“五行色”：白、青、黑、赤、黃。白色聯想到的是白云等潔白的純凈的事物，因此具有純真、永恒的含義，荀子《勸學》中云“青，取之與藍，而青于藍”，故青色也可稱藍色，藍色聯想到的事物有大海和藍天等，因此蘊含著冷靜和理智的含義。黑色從社會學角度闡述代表著莊重、嚴肅和肅穆，從風俗習慣上通常是邪惡、黑暗等貶義。赤色為朱紅色，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正紅色，是中國傳統意義上恒久不變的經典色，有熱情和喜悅的寓意。黃色有土地碩果累累的含義，代表著廣袤的大地，在封建禮邦制中黃色是皇室專用顏色，象征富貴、權利、光明等意義。五行色彩隨時間的發展其色彩體系逐漸成熟，也直接影響了中國傳統的裝飾色彩，石家大院中的色彩裝飾也基本沿襲了五行色的組合，在建筑裝飾上運用對比強烈的黑紅色，濃重而又熱烈，表達對生活的熱情和向往。石家大院中的裝飾年畫色彩表現更是民風民俗的集中體現。常用的黃紅等顏色，在民間有著“紅靠黃，亮晃晃”“紅紅綠綠，圖個吉利”等有關顏色搭配的民俗說法，運用顏色來表達情感和心理訴求逐漸演變成為節日的代名詞。這種代代相傳的說法及審美意識的發展被后來人轉化成一種傳統的裝飾色彩而被廣泛應用，精神意識上也逐漸體現人們表達歡慶吉祥的寓意。基于天津當地的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與外來文化和歷史宗教的融合繼承和發展，為傳統裝飾圖案在天津地域建筑裝飾中應用提供了有利條件。

二、天津民居吉祥裝飾圖案中的文化內涵與地域特色

受中國皇家建筑文化、外來文化等的影響，天津本土文化表現得更為靈活變通、開放包容。天津本身文化底蘊深厚，建造宅院的多是達官貴人和皇室后代，他們自身就有較高的文化修養且具有較好的經濟條件。其次是富賈商人，有雄厚的經濟實力，因此也有提升家族文化品位的訴求，“興國、發家”的思想影響了他們及他們的后人。地域文化的特殊性也培育出了一批批優秀的人才，如馬三立、嚴修、李叔同、劉奎齡等，這些都是在天津成長的大家。天津的民間文化更是有剪紙、泥塑、戲曲等。在建筑裝飾上吉祥圖案通常選用自然或者人文氣息濃厚的相關題材，映射出天津的傳統風俗習慣、精神文化和宗教信仰，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和地域性特征。

（一）地域宗教信仰與哲學思想內涵

在我國“天圓地方”的哲學觀念一直是古代中國人民認識世界的主流思維方式。石家大院的建筑布局上和很多建筑細節上也體現了天圓地方的哲學思想，大院封閉的建筑格局在一定程度上是符合天圓這一思想的，在古代人們認識的天也是一個封閉的形式。局部房間的布局多數呈方形院落，也是坐北朝南式，這是對地方思想的認識和更深層次的理解；石家大院中還有中國民宅中規模較大的封閉式戲樓，戲樓中有12根立柱，柱子均為圓柱方柱基，也取自天圓地方的思想。

石家大院內的建筑裝飾，絕大多數都講究均衡對稱，這是受中國傳統建筑哲學觀念的影響。石家大院門樓的抱鼓石就是對稱的裝飾原則。我國封建等級中，富賈商人的地位一直多處于低位。商賈大戶強化住宅的建筑裝飾來顯示自己的經濟實力，意圖借此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又信仰儒家哲學思想，鼓勵家族后輩們用功讀書，通過仕途來改變家族的社會地位，因此在建筑裝飾上也多有“進京趕考”“舉子讀書”等主題內容的描繪。

另一傳統思想是長幼尊卑制度。在建筑布局上主軸為中，主從有序，左右布局嚴謹，這種布局在具有禮儀性的廳堂表現突出。石家大院的吉祥圖案除了裝飾建筑構件外也有禮制的象征。由于禮制的規定，未婚的男女包括同家族的兄弟姐妹是不可以隨意見面的，因此石家大院墻頭上的裝飾采用了插戟的花瓶圖案，暗喻為男性居住，也就是少爺們的庭院。如用插花卉的花瓶造型則代表為女性院落，是小姐們的居住場所，用此方法來區分男女院落。

石家大院中三座木雕形式的垂花門也是傳統民居裝飾的代表。垂花門是內宅與前院的分界點和通道，因門前檐邊有下垂的短柱，且都雕刻有蓮花圖案，故名為垂花門。石家大院中的第二座垂花門上有雕刻精細、形態生動的仙鶴，是團鶴獻壽的吉祥寓意，且仙鶴背面雕刻更為巧妙，刻有古代外圓內方的錢幣圖案，以傳達榮華富貴的吉祥寓意，同時也反映出“天人合一”“天圓地方”等哲學思想。石家大院中的三座垂花門是根據蓮花“含苞待放”“華蕊吐絮”“籽滿蓬蓮”的生長花期形態進行雕刻的，這三組浮雕經過靈巧的構思將花期和寓意結合，再以傳統精美的雕刻技法精心雕琢，傳達出美好愿望，四季平安是福，長壽富貴是福，子孫后代永綿長是福。

石家是靠商業起家，對于商人來說，最本質的愿望就是對財富的追求，自古商家的財富都有官場的保護和監督才能在生意上順利發展，這在石家大院內賬房的裝飾上就突出了此特點。在房檐下有小型的雕塑，母猴背著小猴，不定時會有馬蜂飛過，在語言諧音上就有著“輩輩封侯”“馬上封侯”這種對仕途發展的祈求。

先秦哲學家荀子言“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這是一種虛實相生的哲學意境，其中“粹”解釋為“虛”，“全”即為“實”的含義。傳統民居裝飾中常用這種“虛實相生”的藝術表現手法，有著“實”體配“虛”景的辯證統一關系。大院中的抱鼓石浮雕的吉祥圖案中有團象和鶴鹿同春，寓意著吉祥如意、太平、長壽。主題團象圖案實質突出吉祥圖案鶴鹿也是實體突出，背景則虛化處理，用簡單的云紋表示天空，水紋代表流水等且面積較小，用于修飾邊緣空隙，就形成了前實后虛的藝術形式，體現虛實相生的哲學意境。

（二）地域環境與習俗

天津傳統民居建筑裝飾也受到本地生活和習俗的影響。石家大院中的任何磚木雕裝飾都反映著當地人們的生產與生活方式。石家大院透光性窗戶設計就借鑒剪紙體系中的鏤空藝術手法。吉祥圖案在運用上也多受風俗影響，經濟實力雄厚的石家大院自然想有驅邪鎮宅的祈求愿望：古人的思想意識里總有神靈庇佑保護的意識，門口的抱鼓石也具有鎮宅辟邪的象征，在石家的后花園中也有來源于佛教的裝飾，這些傳統裝飾圖案都表達出石家上下對美好生活的訴求。這些傳統的吉祥圖案表達的情感和文化含義需要我們不斷地去研究和保護。大院的傳統建筑裝飾豐富了華北地區的建筑裝飾藝術，具有典型的風貌特征，是北方建筑文化發展和地域文化的重要載體。作為中國傳統民居建筑裝飾精湛技藝的代表，除了具有超強的藝術感染力以及帶給人以視覺上的沖擊外，也是中國社會民俗民風的集中呈現。建筑的本質是提供舒適方便的居住空間環境，人們用吉祥寓意的圖案對住宅進行裝飾，更多表達的是對生活的關注，是對祥和美好生活的向往。

結語

天津民居傳統裝飾在傳統文化的發展中形成了具有當地人文和風俗特色的吉祥圖案，這體現出明顯的地域特征。傳承發展地域性傳統民居建筑與裝飾文化的關鍵是重視地域性建筑和傳統裝飾所包含的民俗和文化，并保持其多樣性的人文特色，以為現代建筑和裝飾帶來設計啟示和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