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剛
切開一只從老家抱回的大南瓜,絲絲縷縷的瓤兒粘著白亮的瓜籽,赫然眼前,與艷黃的瓜肉一起,向我炫耀:我很甜哦!果然,熬好的南瓜粥不僅色濃味香,喝一碗,更是甜在心尖。
經驗驅我吆喝女兒:快來和我一起掏瓜籽,晾干收好,待來年,咱們種幾蓬甜南瓜!女兒不以為然:種瓜?往哪兒種?是啊,住城里,哪兒有地?我篤定地說:那,來年帶你回老家,種到山腳下!女兒立時興奮地與我一起掏完、洗凈、晾好,一顆一顆數著南瓜籽,眼里放光。
待來年,南瓜籽埋入故鄉的泥土,發芽、串蔓、開花、結瓜、瓜熟、蒂落,想來,滿是期待。何止呢!在鄉村,智慧樸實的農人們,當下收藏或允下,更待來年的,還有。
秋收的紅薯,冬藏在地窖里,待來年開春,育秧、扦插植入田壟,再獲一季豐收;小麥、玉米、花生、瓜蔬,皆如此。愛花之人,秋末常在田野、校園、庭院里轉悠,尋開得熱鬧的花兒,爭搶著采摘花籽,待來年,種得庭院滿花香;誰家的月季開得朵兒大、瓣兒密、味兒香,總少不了允下幾家,待來年雨季,剪枝送人移栽。收了個兒大的雞蛋,主婦們會尋抱窩的母雞孵一窩雞仔,待來年收更多的大個兒雞蛋;如出一轍的“待來年”,收獲六畜興旺。自不在話下。
農諺說: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有詩云:滿園春色留不住,待到來年花滿處。“待來年”,飽含了滿滿的希望與期許,是對眼下自足美好的延續渴望。或是對當下差強人意的真心求變。
總愛將“待來年”,說于人聽。打拼一年的生意人,祝福“待來年,賺個盆滿缽滿”;就業履新的職場人,祈愿“待來年,有個大好前程”;喜結連理的小兩口,恭祝“待來年,生個健康寶寶”。更有時,對久病臥床的人,說:待來年,咱約好一起遠行;對生意失敗的人,說:待來年。咱定會東山再起;對考試落榜的人,說:待來年,咱等著金榜提名。
有了“待來年”,便是許下了未來;實現與否,雖尚兩說著,但豐滿了理想。可有時,說好了“待來年”,卻沒了“來年”。
清明,在京安家的同學張哥,回鄉給爺爺掃墓。與我談及當年,不由眼淚婆娑。創業初期,殘酷的競爭壓得他連春節也容不得喘息,兩年未回家過年,總想著“待來年,公司步入正軌。一定回”。然而,未等到來年,世上最疼他的爺爺卻撒手人寰,成了心中永遠的痛。他捶著桌子說:“錢掙不完,親人卻等不及;如今我有空沒空都要回家看父母,可不能待來年!”
我深表贊同,并說:“明天我陪你回村,捎帶著看看老房子吧!”不提還好,一提他又痛心:“爺爺沒了后。父母一直住縣城。回家小住,也想過回村看看,卻又想房子就在那兒空著,又跑不了,待來年吧。可哪承想,村莊搬遷,幾十年的老房子三下兩下就拆沒了;待來年悵然回村,生我養我的老家已沒了丁點兒痕跡。我的鄉愁,沒了!”
不過。他補充道:“村里有個山谷,現在應該杏花正盛,跟我去看吧,你這大作家肯定喜歡,不然又要待來年了!”我咬牙蹦出五個字:“不要待來年廠果然,杏花如云,好一派幽谷春光。張哥與我約定:“待來年。還來!”
有想念的親朋好友,馬上見;有心儀的美麗景色,趕緊賞;有可行的目標設想,立即做;有能改的缺點不足,立馬改……好景不長在,時光不等人;想到就去做,有夢就去追;逝者如斯,何待來年?
獨立窗前。看著那些南瓜籽,我滿心暢想:待來年,是否可以摘回10個瓜呢?繼而,遙望故鄉的方向,定下計劃:明天周末,回老家看槐花去!
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