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俗氣不必嫌

黃亞洲

有人說最不愿意跟所謂的作家或者詩人一起吃飯了，太會自吹，無邊無涯，一聽就想嘔，每每如此。

我很不幸，我的飯局幾乎一半都是跟所謂的作家或者詩人廝混的。我逃不脫。

哪里逃得脫呢，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所謂的作家或者詩人。

其實每個領域都有自吹的人，無非是作家詩人們的分貝更高一些而已。在另外領域的飯局上，也有介紹自己的游艇與飛機怎么樣的，有介紹自己與高官或其秘書是好朋友的，搭肩膀拍過照的，抑或是如何飛遍世界察看自家的分公司的，哪里哪里的尤物才叫豐滿等等。

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作家與詩人們吃飯并不談本行，不談自己的首發(fā)式如何熱烈，出版商如何像福爾摩斯一樣追著自己要稿子，自己的粉絲多么粘多么癡多么難以擺脫等等，而是談其他的，比如有談如何防止三高的，有比賽誰的葷段子更有內(nèi)涵的，有壓低聲音說高層內(nèi)部的，壓更低的聲音說他人或者他他人隱私的。

知道不？……這你還不知道？……我也是剛聽說的！……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裝作不知道吧？

說起來，每個領域的飯局也可能都是這樣。

依我說，參加飯局，無非圖個熱鬧，感受一下寒暄的氛圍。人混在社會里不能免俗嘛，俗氣一點顯得隨和嘛。哪有飯局不俗氣的。聽著，笑著，參和幾句，然后，低頭吃自己的飯就是了。家里不常吃的好菜就多夾幾筷，以補營養(yǎng)的全面。譬如說臭豆腐吧，多好吃的東西，家里炸著或者蒸著氣味太重，臭味老半天散不出房間，煩人，那就趁著飯局多舀幾勺過過癮。還有河豚魚也是如此，這魚家里怎么做？如若奢華的飯局上偶爾狹路相逢，就不必客氣了，多吃它幾筷，贊幾聲好，讓主人高興也讓自己高興。其實河豚魚味道也好不到哪去，口感沙沙的，但說起來總是要“拼死”吃的東西，看在虛榮的分上也該深入一下生活。

這樣不就妥了？

然后，趕緊回家，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去。

下次有飯局呢，也不妨再去吃，只把不喜歡聽的話當作其中一碗自己不喜歡夾的菜就行。

我想，做個社會人，總是包容一些好。否則，見人煩，聽不得浮夸，就得去終南山了，那里有鳥，有風，有蟬鳴，有松脂的香味，只是冷清了一些是不是，那里沒有人談文學，也沒有人說游艇。

那里不會嘔，那里只有深呼吸。

那里我可永遠不去。我的虛榮心里永遠沒有終南山。

說句老實話，怕的倒不是跟所謂的作家或者詩人一起吃飯，怕的是這樣的飯局，個別朋友一聲不吭，只是沉默著朝每個人臉上看，仔細聽每個人說的每句話，偶爾笑笑，笑成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這時候你就可以馬上站起來說，對不起家里忽然有事，這次不陪了，下次我做東，然后趕緊下電梯走人。

這時候有人說終南山去不去，我也去了，寧可去那里啃野果喝仙露，沒得臭豆腐吃，沒得河豚魚舀，也不要與這樣的朋友為伍。

這年頭，這樣的朋友好像又開始顯蹤影了。他們伸來的手很熱，他們?nèi)淼臒嶂辉谑稚稀?/p>

不管怎么著，吃還是要吃。總覺得，飯局俗氣不必嫌，樂呵呵去就是了。興許一大桌都是真正的好朋友呢。

關鍵是本性帶俗，臭豆腐似的，難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