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軍治療癲癇伴焦慮狀態經驗

馬 春，趙建軍

（1.長春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老年病科，長春 130021；2.長春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腦病科，長春 130021）

趙建軍教授，博士，主任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師承導師，吉林省名中醫，從事臨床工作數十載，曾任衛生部重點專科帶頭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重點學科帶頭人、重點專科帶頭人、重點研究室主任。擔任中華中醫藥學會腦病分會副主任委員，世界中醫藥聯合會腦病分會副會長，中藥協會腦病專業委員會副會長，中華中藥協會腦病分會副會長。尤善于治療腦卒中、癡呆、偏頭痛、郁病、失眠證、癲癇等疑難病癥。對癲癇及其合病的治療有獨到的見解，現從用蟲類藥治療癲癇伴焦慮狀態的角度總結趙建軍教授的臨床經驗。

1 癲癇來源及歷史沿革

癲癇，民間俗稱“羊癲瘋”，是一種反復發作性神志異常的疾病[1]。首見于《內經》“人生而有病癲疾者……病名為胎病，此得之在母腹中時，其母有所大驚，氣上而不下，精氣并居，故令子發為癲疾也”[2-3]，指出癲癇可為先天之疾。隋·巢元方將癲與癇分開而論，還將癇以病因分為風癇、驚癇、食癇、痰癇等，并指出癇病為醒后復發之疾。至宋代出現“癲癇”合稱，《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癲癇緒論》中指出癲癇的病機為五臟氣機不平，陰陽逆亂所致。明代朱丹溪對癲癇亦有很深刻的理解，認為癲癇之病“無痰不做癇”[4]。《臨證指南醫案·癲癇》中以龍薈丸治療癇之實證，養營湯或河車丸治療癇之虛證。明清時代的醫家對癲癇了解更為深入，治療方法亦各有不同，如龍馬自來丹、六君子湯、黃芪赤風湯等從活血化瘀、健脾化痰等諸多方面著手，療效顯著[5-6]。

2 病因病機

長期癲癇患者發生心理疾病的概率較高，其中最突出的為焦慮狀態。趙建軍教授認為，癲癇伴焦慮狀態的病因病機應從以下兩方面入手。

2.1 從肝論治 《內經》中有“諸暴強直，皆屬于風”以及“諸風掉弦，皆屬于肝”的論述[3]，結合《臨證指南醫案·癲》“狂由大驚大恐，病在肝膽胃經，三陌并而上升，故火熾則痰涌，心竅為之閉塞。癲由積憂積郁，病在心脾包絡、三陰蔽而不宣，故郁則痰逃，志為之混淆”。可知癲癇的病因病機與“痰”密切相關，而痰的生成與肝密切相關，且肝失其職為癲癇發病主要原因之一[7-8]，焦慮狀態亦同。肝失疏泄，則氣機郁閉，日久化火，導致肝風內動。阻遏水液運行，釀液成痰，則痰熱擾神；劫爍津液，筋脈失養，則陰虛風動，發為癲癇。癲癇患者常因發病于人前，自尊心受到傷害；又因病程頗久，治療效果不佳，易引起患者焦慮及抑郁心態。“百病生于氣”，機體因郁致病又因病致郁，周而復始，病情加重，郁久化火，引動肝風；“風為百病之長”，最易與它邪合病，風痰火相合，久病入絡，則痰瘀互結，蒙蔽清竅，致五臟氣血功能失常，氣機逆亂，發為此病。

2.2 從脾論治 《慎齋遺書·羊癲風》言：“羊癲風，系先天之元陰不足，以致肝邪克土傷心故也”，可知癲癇與心、肝、脾、腎相關。“肝常有余”，木勝乘土，導致脾失健運，不能運化水液，積聚成痰。“脾為生痰之源”，亦為后天之本，主統血，脾氣不健，則人體氣血不足，運行不暢，阻遏氣機，使肝郁更甚。李中梓認為，“治痰不理脾，非其治也……故治痰當先補脾，脾復健運之常，而痰自化矣”，若以健脾化痰法治癇應運。與此同時，若兼顧腎陽，先后天之本得以健運，痰飲自化，氣運自暢。《金匱要略》云“見肝知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9]，脾為中央屬土，脾胃功能正常，則余臟得安，以肝臟為典型，可見肝脾關系緊密，一損俱損。

趙建軍教授認為，痰為癲癇主要病因之一，起病因為痰迷心竅，痰熱擾神。郁、火為焦慮狀態的主要病因之一，起病多因肝氣郁結，郁久化火，橫逆乘土，氣血失調。痰濕之邪的生成責之肝脾，兩臟功能失衡，則人體疏泄與運化、藏血與統血功能失司，郁久化火，久病入絡，形成血瘀之證[10-11]，因此，治療時應從肝脾入手，理氣化痰，清肝解郁，養陰息風，活血通絡。

3 治則治法

癲癇伴焦慮狀態主要致病因素為風、火、痰、郁、瘀，趙建軍教授從肝脾論治，以疏肝解郁，搜剔血絡，鎮痙安神為大法，條達肝氣，濡養筋脈，則內風無所起；健運脾胃，水液四布，則痰飲無所生；聯合搜剔入絡，安神解痙之品，效果頗佳。

4 用藥特色

趙建軍教授認為，癲癇之病，久病入絡，故治療時善用蟲類藥，以平肝熄風、化痰止痙、舒筋通絡、滋腎固本[12]。方以蟲類藥為主，佐以疏肝解郁，清泄肝火之品。

自擬癲癇方：全蝎10 g，僵蠶10 g，蜈蚣2條，羚羊角5 g，石菖蒲30 g。

所謂“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方中全蝎息風鎮痙通絡，《綱目》云：“蝎，足厥陰經藥也，蝎乃治風要藥”，眾醫家指出全蝎有開風痰之效；蜈蚣功同全蝎[13]，張錫純言：“蜈蚣走竄之力最速，內而臟腑，外而經絡，凡氣血凝聚之處皆能開之……其性尤善搜風，內治肝風萌動，癲癇眩暈”，二者均性善走竄，善于剔邪搜絡，為息風止痙圣品[14-15]；僵蠶息風止痙，化痰散結，朱良春認為，“僵蠶透骨搜風之力很強，乃截風要藥”[16]，三者均歸肝經，合用熄風止痙，平抑肝陽。方毅等[17]認為，久病入絡之病，邪難出，葉天士言“勞傷血痹諸法，其通絡方法，每取蟲蟻迅速飛走諸靈，俾飛者升，走者降，血無凝著，氣可宣通，與攻積除堅，徒入臟腑者有間”，因此，治療此類疾病時，需要“追拔沉混氣血之邪”之品，非蟲類不可，故上三藥合為君藥。羚羊角平肝息風，石菖蒲開竅豁痰，開胃醒神，共為臣藥。趙建軍教授指出，肝體陰而用陽，以血為養，因此，治療時應視病情佐以平肝、柔肝、伐肝之品，選藥不宜過于峻烈，而蟲類藥為血肉友情之品，善滋腎固本，可防攻罰太過，以防傷及肝的升發之功，可時時維護其柔潤之體，顧護正氣與后天之本，此為蟲類藥治療癲癇及其并病的精髓所在。

治療癲癇伴焦慮狀態時，以癲癇方為主，佐以疏肝解郁，健脾安神，清肝瀉火之品，肝脾同治，氣血同調，調情益志，提高患者生活質量，減少癲癇發作，二者相輔相成，效果顯著。

5 病案舉例

楊某，女，58歲，于2018年5月22日初診。患者發作性抽搐30年余，加重5年。自述常于血壓低時出現上述癥狀，口服卡馬西平未見效果，平均每周發作2次，突發抽搐，無意識，時有精神緊張，口干，夜寐尚可，納可，二便調。查血壓：130/80 mmHg，舌質淡，苔薄，脈弦。既往史：癲癇39年。診斷：癲癇、焦慮狀態。給予全蝎10 g，僵蠶10 g，蜈蚣2條，羚羊角5 g，石菖蒲30 g，柴胡15 g，川芎15 g，香附15 g，梔子15 g。當歸15 g，白芍15 g，遠志15 g，淡豆豉20 g，郁金30 g，炒棗仁30 g，夜交藤50 g，朱砂0.75 g，5劑，水煎服。2診：發作2次。查舌淡，苔白，脈弦滑。予上方加龍齒25 g，磁石25 g，5劑，水煎服。3診：發作2次，癥狀減輕。查舌淡紅，苔白膩，脈弦滑。予上方加瓜蔞30 g，天竺黃15 g，5劑，水煎服。4診：未發作。查舌淡，苔白，脈弦滑。予上方加白芥子5 g，5劑，水煎服。5診：未發作。查舌質暗，苔白膩，脈弦。予上方去瓜蔞，5劑，水煎服。6診：發作1次，查舌淡黯，苔白膩，脈弦滑。予上方加佛手20 g，枳殼20 g，10劑，水煎服。7診：未發作。舌淡，苔白，脈弦。予上方加去天竺黃，加香櫞20 g，浮小麥35 g，5劑，水煎服。隨訪6個月，發作2次。

按語：患者為中老年婦女，體質、社會、家庭等因素影響壓力大，無法自調，致使腎陰陽失調，常涉及到其他臟腑，尤以心、肝、脾為主[18]。患者初因驚嚇而發病，后因精血不足，腎陰虧耗，臟腑失養。又“乙癸同源”，腎水不足以涵養肝木，不足以濟心火。先天益虧則后天益損，致使脾失健運。結合臨床癥狀可確診為癲癇伴焦慮狀態。患者病程較長，肝郁化火，釀液成痰，痰蒙神竅，生風入絡，故見上述癥狀及舌脈體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