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濤 陳 欣 肖 敏
(成都大學 外國語學院, 四川 成都 610106)
川西高原的松藩、茂縣和黑水交界三角區域的松潘小姓鄉、鎮平鄉,茂縣太平鄉、松坪溝鄉及黑水知木林鄉等以羌語為母語的村寨中世代流傳著一種多聲部古歌。1984年,音樂人汪靜泉赴松潘采風,初聞此音便驚為天籟,他將孕育了羌族千年古歌的這片被高山峽谷阻隔的熱土稱為“最后的復音孤島”。自此,羌族多聲部逐漸走出岷江之源的崇山峻嶺為外界所知。樊祖蔭指出:“羌族多聲部民歌的發現具有重要的意義,就其品種和曲目的豐富、形態的穩定、結構的完整、演唱的成熟和風格的古樸來看,無疑具有較為久遠的歷史。”[1]羌族多聲部音樂中蘊含著豐富的羌族歷史文化、宗教信仰、禮儀習俗、語言文學、審美意識、思維方式,其獨特的音樂形態、演唱發聲方法、藝術表現形式展現出令人震撼的藝術水準。2018年6月羌族多聲部民歌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在目前羌族多聲部活態傳承的村寨中尤其以松潘小姓鄉多聲部民歌的曲子、調子和演唱形式最為豐富。來自小姓鄉的羌族學者毛明軍將羌族多聲部民歌分為6個種類:妮莎、酒歌、勞動歌、祭祀歌、超度經、消災經。其中很多曲目隨著生活變遷已經失傳,流傳下來的歌曲中以妮莎和酒歌的曲目最多,分別為108首和40多首,其他種類的曲目數量大都僅存個位數。2018年7月27日小姓鄉鄉長在松潘縣小姓鄉舉行的第一屆“松潘多聲部畢曼歌節”開幕致辭中指出: “目前小姓鄉能掌握羌族多聲部民歌200首的僅有1人,一般村民50歲以上的還能熟練演唱一些曲目,50歲以下的基本掌握不全。”由于城市化、現代化進程的加快,羌族多聲部的傳承主體及其依存的音樂文化空間已發生改變,其活態傳承瀕危趨勢嚴峻。2018年黨中央、國務院提出了全面振興鄉村的發展戰略,強調以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核心,將地域特色、民族特點融入鄉村建設與維護中。[2]松潘縣委縣政府隨后發布了“144戰略”,確立了進一步深入挖掘和開發本地民族特色文化資源,帶動地方文旅經濟的全面發展的戰略方針。[3]新時期從中央到地方的鄉村振興戰略為羌族多聲部民歌的可持續發展帶來新的發展契機。
凱瑟琳·格蘭特( Catherine Grant)在其著作Music Endangerment (《音樂的瀕危》)[4]中構建了一個包含12項評估指標的“音樂活力與瀕危評估框架”(Music Vitality and Endangerment Framework),即“MVEF”,用以評估世界上任何一種傳統音樂活力與瀕危的程度,以輔助瀕危音樂的復興及可持續發展。音樂的活力由低到高分為0~5個級次。[5]筆者將這12項評估指標歸結為三要素:傳承主體——人;傳承對象——音樂本身;傳承所需外部資源的支持度。筆者及研究團隊于2018年7月至2019年3月數次深入羌區,依據格蘭特“MVEF”,以松潘小姓鄉羌族多聲部民歌為例,對羌族多聲部傳承主體的現狀進行了系統的田野調查和評估分析,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維護和培養羌族多聲部傳承主體的對策建議。
某種傳統音樂的傳承主體是指某種傳統音樂的創造者、保有者、傳承者、實踐者、參與者、享有者,它是音樂文化傳承最重要的活態載體及保護核心,保持和擴大音樂所屬社群的傳承主體是非遺在傳承中延續歷史文脈的基礎。音樂傳承主體的數量變化、知識素養、表演技能、傳承自覺性及其創新能力與羌族多聲部民歌可持續發展息息相關,同時也是其活力與瀕危的重要評估指標。“MVEF”12項評估指標中有5項指標涉及到對音樂傳承主體的評估,即指標1——音樂的代際傳承;指標2——精通音樂的人數變化;指標3——參與音樂的人數變化;指標8——族群成員的音樂知識與表演技能;指標10——族群成員對音樂的態度。
任何文化的傳承都是由“傳”和“承”雙方互動構成的。如只有傳遞而無人承接,那么再好的文化也無以為繼。[6]松潘小姓鄉原來是半農半牧、自給自足的經濟模式,生活環境相對封閉。由于社會的變遷、交通的發達、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發生了改變,年輕一代大都遠離家鄉謀生、求學,除了重大節慶外很少歸鄉,留守在山寨的大多數是中老年人和兒童。學生在學校里主要接受主流文化教育,逐漸疏離了自己的母語和傳統文化空間。羌族多聲部民歌的傳承主體面臨著數量減少和老齡化的困境,其代際傳承陷入嚴重危機。
精通音樂的傳承者的數量變化和參與音樂表演、排練及學習、實踐的人數變化及其音樂表演知識和技能的水平是評估某種傳統音樂活力的重要指標。目前小姓鄉羌族多聲部傳承人有國家級傳承人郎加木,省級傳承人見車牙、畢曼組合的澤旺仁青和格洛扎西;州級傳承人龍波他、小龍波澤里和郎蹉。2016年2月小姓鄉多聲部協會成立,郎加木任會長,見車牙任副會長,協會共有160位會員。據郎加木介紹,他和搭檔見車牙能演唱羌族多聲部民歌近百首,畢曼組合仁青和格洛能演唱40余首,其中多數為酒歌。現已八十余歲的龍波他能演唱200余首。小姓鄉共有藏、羌、回、漢六個自然村,其中大耳邊村和埃溪村為羌族村寨,這兩個羌族村寨常住人口分別為600余人和200余人。這兩個羌族村寨的成年人大概40%能唱羌族多聲部民歌,總數大概為200余人。村民平時較為熟悉的、能跟唱的大約有10來首,一二十位村民能熟練掌握10來首羌族多聲部民歌。據畢曼組合仁青介紹,小姓鄉村民日常演唱的曲目以妮莎、勞動歌、山歌為主,二聲部酒歌由于音調高亢婉轉,演唱技巧要求比較高,能演唱的村民已不多,祭祀歌主要在每年的五月初五、六月十五以及大年初三村上搞祭祀活動演唱,平時不唱。2018年7月27日松潘小姓鄉百花樓森林公園舉行了首屆“松潘多聲部畢曼歌節”,小姓鄉參演的村民大概有130人左右,其中85人來自大耳邊村,45人來自埃溪村,女性村民占65%,男性村民占35%。參演村民40歲以上中老年人占81%,其中50~60歲占38%,40~50歲占26%,60以上占17%,40歲以下占19%,無30歲以下村民參與演出。歌節上表演的曲目有祭祀歌、酒歌、妮莎、勞動歌和口弦等。隨著村里常住人口的不斷流失,能熟練演唱多聲部民歌的村民以及參與多聲部民歌活動的村民人數呈不斷下降的趨勢。
音樂表演所需的音樂知識與技能包括表演、排練、創作及傳播音樂所需的音樂知識、文化知識、語言知識和表演技能等。畢曼組合仁青向筆者介紹道,比起其他民歌,羌族多聲部民歌的演唱技巧難度更大,并且歌詞大都是古羌語,其中包含大量優美的羌語成語、諺語、警句和古羌語的特定表達,需要深入學習才能掌握。隨著能演唱的多聲部民歌的幾位老人的相繼離世,村里精通羌族多聲部民歌的人數逐漸減少,小姓鄉如今精通羌族多聲部民歌的基本上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位中老年傳承人,年輕后生普遍不會演唱羌族多聲部民歌。
由于羌族無文字,羌族多聲部民歌的民間活態自然傳承方式主要是族人過節及平時勞作和生活中“口耳相傳”的自然習得方式、家族傳承方式和師徒傳承方式這三種形式。據郎加木介紹,他從15歲起跟著埃溪村女歌神雷簇學習多聲部,屬于師徒傳承。據畢曼組合仁青及格洛介紹,他們從小就喜歡聽村里長輩唱酒歌,也深受父親郎加木的影響,生活中養成了想唱就唱的習慣和能力,屬于自然傳承和家族傳承模式相結合的模式。隨著時代的發展,羌族多聲部傳承的音樂文化空間不斷退化,自然傳承鏈遭到破壞。據郎加木介紹,他定期在鄉上活動中心開展羌族多聲部民歌傳承教學,但村民學習多聲部的積極性普遍不高,效果不盡人意。自2015年松潘縣開展了羌文化進校園活動,小姓鄉中心小學近年把羌族多聲部民歌列入非遺進校園項目。畢曼組合仁青和格洛不定期會到小姓鄉小學教小學生學唱多聲部民歌妮莎,一周一節課。2018年暑期,畢曼組合仁青和格洛受松潘縣政府委托在松潘縣城開展了羌族多聲部民歌少兒暑期培訓課程。仁青的父親郎加木告訴筆者,仁青的女兒在學校跟著父親學會了唱兩首多聲部妮莎,但她之前在家里卻從未有興趣跟父親或爺爺學習唱過一首多聲部歌曲。仁青的女兒在學校的多聲部民歌學習情況表明,面對多聲部民歌自然活態傳承音樂文化空間退化的現狀,學校教育可能成為培養羌族多聲部民歌年輕一代傳承主體最有效的路徑之一。然而,目前羌族多聲部民歌的學校教育只是作為第二課堂活動在當地學校偶爾展開,還缺乏系統性、連貫性和穩定性。
據筆者的田野觀察,小姓鄉多聲部民歌傳承人與被傳承人,本族學者和普通村民對羌族多聲部的傳承存在不對等的態度。一方能認識到多聲部民歌的傳承價值,積極主動地去保護傳承,而另一方對羌族多聲部保護傳承還缺乏動力和傳承自覺性。據郎加木介紹,小姓鄉30歲以上的羌族中老年人由于小時候生活環境的耳濡目染,85%以上對羌族多聲部音樂有一定的審美力和接受度,但男性青壯年因忙于生計,例如外出經商、上山采蟲草等原因,平時參與多聲部學習、排練和演出活動的人數一般只占總人數的35%左右。現在過年村民們只唱妮莎,酒歌都很少唱了。30歲以下的年輕人由于受現代教育和主流文化的影響基本上對羌族多聲部民歌已失去了審美能力和認同感。村里的年輕人一聽說鄉上要搞文藝演出,很興奮,但一聽說又是老人們唱多聲部,就不高興。外面拜師學唱歌要收學費,而他倒貼錢鄉里的后生們都不愛學。以前村里沒有什么娛樂,所以唱歌成為村民們主要的娛樂方式,如今有電視、電影、互聯網、廣播、手機等多種娛樂媒介,村民們就沒有多少興趣唱傳統民歌了。即便其孫女在家也不會跟著爺爺或父親學唱多聲部,覺得唱多聲部羞得很,回家就喜歡玩手機,喜歡看的節目是《中國好聲音》之類,只有在學校老師的管束下還能被動學點多聲部民歌。盡管小姓鄉以毛明軍為代表的本地學者和傳承人保護和搶救羌族多聲部民歌的意愿和責任感強烈,例如,毛明軍歷經十年搜集、編寫并出版了《羌族妮莎詩經》(漢文譯本),填補了羌族多聲部歌詞文本研究的空白。與之相對照的是目前小姓鄉年輕一代逐漸疏離了自己的母語和傳統音樂文化空間,對本民族傳統音樂接受度低。普通村民迫于生計覺得傳承多聲部沒有謀生益處,同時生活中又有了多種替代娛樂方式,因而缺乏傳承多聲部民歌的主動性和積極性。
根據“MVEF”對羌族多聲部民歌傳承主體評估結論如下:
音樂主要在中老年中被部分恢復,代際傳承形式嚴峻;大多數族群成員僅掌握一點必要的音樂表演知識和技能,相當部分的族群成員幾乎或者完全沒有必要的多聲部音樂表演知識和技能;族群內精通音樂人數沒有或有極少的增長,族群內參與音樂活動的人數有相應的下降;族群成員對音樂的態度持不對等的態度,與族群內少數精通音樂的傳承人及本地知識分子的積極態度相對照的是族群多數成員尤其是年輕一代對多聲部的傳承缺乏主動性和自覺性。對羌族多聲部傳承主體的田野調查結果表明,羌族多聲部的代際傳承面臨危機,精通音樂的和參與音樂的人數仍在持續減少,大部分族群成員掌握的多聲部音樂知識和表演技能很有限,年輕一代族群成員傳承多聲部的自覺意識薄弱,學習及參與音樂實踐的熱情不高。針對目前各個評估指標反映出的問題,筆者提出如下對策建議。
傳承主體作為羌族多聲部民歌存續的承載者,加強對其維護、培養,不斷提升傳承主體的數量、質量和能力是羌族多聲部民歌活態傳承的根本保障。民間多聲部音樂的傳承渠道主要有兩個:一個是民間活態的自然傳承,另一個即是通過學校教育傳承,即“雙渠道傳承”[7]。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維護傳承主體滋長的音樂文化空間是傳承主體得以存續的前提。
“文化空間”(Culture Space),即定期舉行傳統文化活動或集中展現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場所,兼具時間性和空間性。[8]傳承主體是構成文化空間的首要要素。向云駒指出,有人在場的文化空間才是人類學意義的文化空間,才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文化空間,反之,那只能是物質文化遺產或狹義的文化遺產。文化空間的保護應遵循完整性、真實性、生態性、生活性原則,應強調生態保護與人文保護相結合。[9]傳統的羌族多聲部傳承主要是民間活態的自然傳承方式,它滋生于多聲部民歌原生態音樂文化空間,恢復和重建多聲部傳承主體所依附的自然傳承的音樂文化空間是其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
1.恢復和重建社區音樂文化生態和需求,強調文旅協調發展
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伍國棟指出,原生態民歌的活態傳承需要具備兩個條件:其一,與之相適應的“生態環境”;其二,是社區對音樂的需求。[10]羌學專家徐學書指出,實現羌族特色文化資源被合理、持久的運用的目的,基本途徑就是讓其能夠在經濟、文化、生態建設中不斷被利用并實現其文化的活態傳承,保持其生命力。[11]羌學專家蔣彬指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研究的目的是服務于當地社會和民眾。應深入挖掘并盤活小姓鄉民族特色音樂文化資源,走特色化、差異化發展之路,通過打造羌族多聲部之鄉,發展羌族多聲部特色文化產業,以促進音樂文化資源與現代消費需求的有效對接,推動文旅產業與其他產業深度融合、創新發展。①獨特的音樂文化可以形成地方獨有的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帶動地方文旅、經貿的發展。[12]首先,可以在多聲部民歌原生地定期或不定期開展與羌族多聲部表演實踐相關的文化、民俗、多聲部賽歌節等民間表演活動。特別是在每年7月繼續打造“松潘多聲部民歌節”,在保留一些傳統的曲目和多聲部傳統演繹方式的同時,可以嘗試從服飾、燈光、舞美、樂器等方面進行一些符合時代審美的創新,并將當地羌族的特色自然風貌和人文風貌與舞臺融為一體。在多聲部原生地舉辦的節慶活動有助于活態地保護和傳承羌族音樂、弘揚羌族文化。其次,通過成立多聲部民歌協會、俱樂部、音樂組合、傳習所、社團或研究所等將多聲部融入當地傳承主體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以及政府鄉村民族傳統文化振興中長期發展規劃中,增加傳承主體的凝聚力、傳承自豪感及成就感,同時通過改善當地的民生以留住更多的村民在鄉生活,以期為發展多聲部特色旅游打下作為音樂傳承主體的人力資本的基礎。此外,將音樂文化資源與多種其他旅游資源相結合,實現一業發展多態受益的模式。松潘毗鄰九寨黃龍景區,夏季可休閑避暑、秋季可賞紅葉、冬季有冰雪風光,春季山花爛漫,四季皆有宜人自然旅游資源;小姓鄉埃溪村等還有一些有數百年歷史的老寨民居,值得重新修繕打造成民宿旅游資源,隨著松潘紅谷開發,毛爾蓋毛澤東主席主持的會議地址等紅色旅游資源的開發,以及成蘭鐵路的即將開通和九寨景區的重新開放,必將給松潘小姓鄉的文旅融合發展帶來新的機遇。在新的歷史時期,就羌族多聲部的可持續發展,可以探索在恢復原有音樂文化生態環境和需求的基礎上,重構一種基于文旅協調發展的新型音樂文化生態和音樂文化需求,將松潘自然資源、音樂文化資源、紅色人文旅游資源、鄉村景觀資源與新的交通資源相結合,將羌族多聲部打造成為阿壩州乃至四川旅游文化品牌和名片。深入發掘、發展民族特色音樂文化資源、構建音樂文化旅游產業,帶動多聲部音樂文化與多種特色旅游資源之間的良性互動和協調發展,維護當地民眾活態傳承音樂文化生態環境的同時實現民眾文化脫貧致富的發展目標。
2.培養和扶持一批傳承及創新羌族多聲部民歌的優秀音樂專才
音樂類非遺傳承人的音樂素養對傳統音樂的傳承、傳播起著決定性的影響作用。我國一些少數民族,如蒙古族、藏族、臺灣高山族等其本土音樂之所以能廣泛傳播并保持創新的活力,其主要原因之一是由于族群中有一批受過良好音樂教育、具有專業音樂素養的音樂人才起到引領和創新作用。當前,羌族多聲部對大眾媒介和音樂產業的反應度還很弱,音樂的傳播度不高,創新能力不強,本族群中專業音樂人才的缺乏是主要原因之一。因此,各級政府和相關機構應注重挖掘和培養本土音樂文化優秀人才,加強基層音樂文化隊伍的建設,扶持擔當著羌族多聲部活態傳承功能的、活躍在民間的傳承力量,鼓勵成立多種形式的羌族多聲部音樂文化傳承組合或團隊。相關部門可以設立羌族傳統音樂文化教育基金,有計劃地派送優秀的羌族多聲部音樂文化傳承人去省內外高等音樂學院進修、深造,甚至爭取海外留學基金的資助以提升羌族多聲部傳承人的音樂傳承能力、創新能力,開闊其眼界。同時,應加大對羌族各級多聲部音樂傳承人的財政資助和傳承活動經費的投入力度,充分調動羌族多聲部傳承人培養羌族多聲部音樂優秀后繼人才的積極性。倡導對成績突出的個人和集體進行獎勵和扶持。羌族多聲部民歌的發展要有“請進來,走出去”的胸懷,積極開發多聲部音樂文化產業。要使羌族多聲部產生新的藝術生產力,擴大其受眾的接受度,羌族多聲部還需要進行一些符合時代審美的創新與發展,在保真和發展創新之間找到平衡點,這些舉措很大程度上都仰賴羌族多聲部民歌有一批優秀的具有高度音樂素養的本土音樂專才。
3.關注傳承主體的合理訴求
在維護和培養羌族多聲部傳承主體的過程中,除了注重培養他們的音樂文化傳承自覺性和傳承能力之外,還應關注傳承主體的切身訴求。當多聲部音樂文化傳承主體切實體會到掌握了多聲部音樂表演的技藝不僅能帶給他們精神上的歡愉和族群認同感,還能切實提升他們的生活、事業、職業發展前景和經濟收益時,才能激發傳承主體學習多聲部音樂的自覺性與主動性,更多的青年人才會主動拜師學藝。民族文化一旦變成群眾的一種生計,就會突顯出強大的經濟價值,促進族群對其的自覺傳承。羌族多聲部的傳承主體通過演唱這種古老民歌而使得生活更加美好,這是對羌多聲部民歌最有效的活態保護。應積極開發多聲部音樂文化產業,為傳承主體提供更多音樂表演機會,實現可盈利的演出及音樂文化產品的盈利銷售。此外,相關各級政府部門在傳承實踐及政策方針貫徹時應積極與村民協商,聽取群眾的意見,注重解決他們的合理訴求。例如,給予參與音樂類非遺表演和排練活動的村民一定的經濟補貼,解決他們在排練和表演過程中對于一些必要資源的需求,以建立起切實可行的、持久的活態傳承機制。
在羌族多聲部自然傳承的音樂文化空間不斷退化的當代語境下,學校教育的可控性、計劃性、規模性、成效性成為系統化、規模化培養羌族多聲部音樂傳承主體,恢復和重建羌族多聲部音樂文化空間的重要途徑和前沿陣地。筆者認為,將羌族多聲部非遺項目引入當地學校教育中應著眼于如下幾方面:
1.確立羌族多聲部學校教育的長遠方針和目標
音樂文化的教學和實踐活動對于瀕危音樂復興的成敗至關重要,因為這種教學和實踐活動可以加深族群成員對音樂的認識,同時有利于族群文化身份的鑄造和文化認同感的形成。[13]當地的學校教育應肩負起培養羌族多聲部音樂傳承主體的音樂知識、表演技能、審美意識以及傳承自覺性的歷史使命,為本地鄉村振興、非遺傳承、多聲部特色文旅發展戰略培養后繼人才和傳承主力軍,并通過培養年輕一代音樂類非遺傳承主體,以實現羌族多聲部多代之間的代際循環傳承,即不僅是年老一代向年輕一代傳承羌族多聲部音樂知識和技能,還應倡導羌族年輕一代向族群長者傳遞多聲部音樂創新的新觀念和新方法,使羌族多聲部音樂煥發新生和活力。
2.構建羌族多聲部特色課程資源
課程資源建設是學校實施羌族多聲部音樂教育的基礎。廣義上說,課程資源泛指有助于實現課程教學目標的各種因素。[14]筆者認為,構建廣義的羌族多聲部特色課程資源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入手:
(1)課程設置
盡管近幾年畢曼組合的仁青、格洛等一些羌族多聲部音樂傳承人走進當地校園傳承羌族多聲部民歌,但是羌族多聲部民歌尚未納入羌區學校的必修課程,現有的多聲部學校教育僅是暫時性和臨時性的,并未形成多聲部音樂教學的系統性和完整性,導致學校多聲部教育的成效還有限。我國一些地方扶持本地傳統音樂的措施值得借鑒,例如,為了福建泉州南音的傳承,自21世紀初,泉州文化部門與教育部門聯合發文,規定泉州各級學校將南音納入音樂課的必修內容,在各級學校的貫徹下,泉州南音的復興近年已取得顯著成效。鑒于此,羌族多聲部民歌原發地學校可以探索借著阿壩州開展的“羌文化”進校園的非遺保護的契機,積極推動羌族多聲部音樂教學納入學校課程的實驗,逐步改善目前的羌族學校的音樂文化教學課程設置中重義務通識教育輕地方特色教育的問題,相關教育部門對羌族多聲部民歌的學校教育傳承可以做出具體規劃,與當地多聲部民歌非遺保護傳承實踐及地方文旅發展方針相結合,積極創新多聲部特色音樂文化課程的設置。目前,松潘小姓鄉是羌族多聲部民歌的保護區,建議在小姓鄉完小長期開設羌族母語文化課及羌族多聲部演唱課,同時在松潘縣城的中小學開展羌族多聲部民歌的教學試點工作。
(2)教材編寫與教學內容設計
將音樂類非遺引入學校課堂教學中,前提是編寫好相應的教材。目前羌區中小學使用的是義務教育統編教材,羌族多聲部非遺傳承人進校園教學基本上都是自己編寫教學講義,尚未形成有典型特色、分層次、連貫性、系統化的羌族多聲部音樂文化鄉土教材。由于羌族多聲部的口傳心授特點,傳統上沒有文字記載和樂譜傳世,將羌族多聲部音樂編入教材,一方面可以促進其系統地整理、描述和講析,另一方面可以豐富多聲部鄉土音樂教材和音樂的教學內容。羌族多聲部的教學內容可以涉及到多聲部民歌的演唱背景、音樂的相關知識,包括樂譜、歌詞內容、羌語、音樂反映的民俗文化,以及歌曲的表演技巧等。相關部門可以組織羌族多聲部民歌傳承人、專業音樂工作者聯合編寫適合不同教學層次的多聲部教材。
(3)校外課程資源的挖掘與社會服務功能的拓展
民族地區傳統音樂學校教育的主要目的之一是為當地社區培養民族音樂文化傳承人、傳播者,滿足當地社區音樂類非遺傳承和傳播實踐的需求。通過開展羌族傳統音樂的學校教育,使學生能參與到社區音樂類非遺的實踐中,在實踐中學習并提高,從而促進羌族音樂類非遺活態的代際傳承。[14]盡管近年來小姓鄉開展了羌族多聲部非遺進校園的活動,但筆者于2018年7月參加小姓鄉第一屆“多聲部畢曼歌節”時并未發現有當地學校的學生參與到演出活動中。應倡導當地學校開發音樂類非遺校外課程資源,將音樂類非遺的教學活動與社區音樂類非遺實踐活動相結合,鼓勵學生參與到社區非遺保護傳承實踐中可以提高年輕一代對本族音樂類非遺的參與意識、自覺傳承意識、認知度及音樂傳承能力。同時,我們必須認識到,在國家全面振興鄉村發展的戰略下,民族地區的各級學校也是教育扶貧、文化扶貧的重要基地。[15]當地學校可以通過利用優秀的羌族多聲部音樂文化課外資源,開展創新性多聲部音樂文化教育,為打造多聲部文旅品牌輸送人才,帶動地方文旅經濟的持續發展,從而實現教育扶貧的戰略目標。此外,當地相關部門可以采取一系列鼓勵措施讓當地百姓意識到掌握羌族多聲部民歌能成為學生今后升學、求職和謀生的一種技能和加分項,以強化傳統音樂教育的社會服務功能。
(4)師資資源的開發和建設
開展羌族多聲部的學校教育需要一批有相應專業素養的羌族多聲部師資力量。首先,當地學校可以定期邀請羌族多聲部民歌傳承人、音樂文化工作者進入課堂,運用課堂教學、舞臺展演、實踐參與相結合的教學模式,使學生以最直觀的方式感知和體驗多聲部音樂文化,不僅僅只是簡單機械地學習多聲部的演唱技能,而是形成對多聲部音樂文化的一種審美意識和音樂文化認同,以確保多聲部音樂可持續發展的持久性和廣泛性。此外,應鼓勵將現代多媒介的教學運用到羌族多聲部音樂教學中,積極開發多聲部慕課、微課、手機應用教學軟件等以輔助羌族多聲部教學,從而構建多元化、多層次的羌族多聲部教學師資資源。
注釋:
①2018年7月27日,筆者參加了松潘縣委宣傳部在松潘縣政府會議中心組織專家召開的羌族多聲部民歌座談會,與會專家、學者就羌族多聲部的保護傳承進行了深入交流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