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娟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2488)
自熊彼特首次提出“創新”概念,西方創新學派沿其路線繼續深入,補充完善技術創新、制度創新等相關理論。但是,創新服務于該時代所彰顯的“革命性”,是基于宏觀層面的整體性概括,隨著日漸復雜的世界形勢,創新競爭背后存有霸權主義傾向。熊彼特撇開了資本家剝削工人的殘酷事實,而馬克思注意到資本主義創新活動所衍生出的各種問題。馬克思創新思想縱深于歷史向度與價值向度充分展開,既超越了熊彼特只研究資本主義創新的視野廣度,又具有辯證看待資本主義創新的理論深度。在資本全球化時代,研究馬克思創新思想能有效擺脫西方創新理論的內在局限,推動中國構建自己的創新理論體系,指導廣大發展中國家走好創新發展之路。
馬克思學說體系中存有一條邏輯縝密的創新認知路線。馬克思在批判舊唯物主義時提出的“革命的實踐”,乃是對創新本質的核心凝練,而后又對人類創新活動展開深刻的唯物史觀考察。當馬克思轉戰于政治經濟學研究時,對資本主義創新活動的理性審視也折射出他的根本立場。
在《現代漢語詞典》里,“創新”主要指“拋開舊的,創造新的”。在馬克思實踐哲學視野中,“創新”有著深刻的哲學依據。其一,“創新”所涉及的“創造主體”一定指“現實的人”,而非神、上帝或絕對精神。在宗教神學那里,主客體地位發生顛倒,“創造”不過是為唯心主義服務的專用詞匯。馬克思批判道:“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人。”[1]3由于人們的認知能力有限,總是不可避免地用觀念和幻想去彌補此岸世界的不完美,力圖構建一個圓滿的彼岸世界。在黑格爾那里,他雖肯定了人的創造能力,但“絕對精神”才是世界萬物的起源,一切從它那里產生,最終又回歸到它那里去。如此說來,人并非本源的創造主體,反而自己是被創造出來的。對此,馬克思先是把“創造”一詞從唯心主義中解救出來,進而指出“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2]470,這里的“人們”指的是“現實的人”,而非“抽象的人”。
“創造”的唯物論支撐推翻了各種創世說,為解釋“主體能動性”奠定了基礎。一方面,人與動物存在本質差別。馬克思指出:“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2]162人打破了動物僅滿足自身肉體需要的生產局限,通過勞動“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1]163之中,甚至能“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1]163。同時,生產生活的全面性與多樣性證明了人在意識方面的創造力與想象力。另一方面,馬克思批判了費爾巴哈對“人”的抽象理解。費爾巴哈只強調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卻忽略了“人能改變世界”的客觀事實,倘若沒有人的“感性的活動”“對象性的活動”,周圍的感性世界便失去了根基。馬克思從“現實的人”出發,找尋到主客體發生關聯的真正樞紐——實踐。只有在實踐活動中,人的能動性與創造性才能充分彰顯并被賦予現實意義。
“創新”指向的結果為“產生新事物”,這與馬克思提出的“革命的實踐”遙相呼應。《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的第1條、第3條和第4條均涉及“革命”一詞。在德文里,“革命”翻譯為“revolution?r”,一是強調國家、政黨之間的暴力沖突,二是強調“變革的”。“變革”翻譯為“umw?lzende”,主要指“革新”“創新”。在1888年的修訂稿中,恩格斯把《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第3條和第4條中的“革命”改為“變革”(1)1845年《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第3條: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或自我改變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為革命的實踐;第4條:對于這個世俗基礎本身應當在自身中、從它的矛盾中去理解,并且在實踐中使之發生革命。1888年《馬克思論費爾巴哈》第3條:對于世俗家庭本身就應當從理論上進行批判,并在實踐中加以變革;第4條: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為變革的實踐。。回到文本和歷史語境中分析,恩格斯作出的適當修改,是在不違背原稿意圖的基礎上,把對“革命”的理解進一步精準化,意為積極的“改變力量”(2)馬克思在后期文本中大量使用了“革命”與“變革”。“革命”多用于描述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斗爭,但“革命”也內含“變革”涵義,具有改變、創新的意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革命的”應從廣義上理解為實踐的“改變力量”。。馬克思之所以強調實踐的“革命性”,源自舊唯物主義者對“實踐”的粗鄙理解。費爾巴哈只把實踐看成“為利己主義所玷污的直觀”[3],法國唯物主義者們看不到人改變世界的能動作用,而馬克思找到了推動“新事物產生和舊事物滅亡”的關鍵鑰匙。正是主體“革命性”打破了循環往復的常規活動,通過“破舊立新”“革故鼎新”的實踐活動積極改造著客觀世界。綜上所述,“現實的人”與“革命的實踐”構成了“創新”的本質規定。
沒有創新活動,社會發展就會停滯不前。馬克思在對社會歷史考察的過程中,隱含地道出了人類創新活動的客觀必然性。
其一,創新活動伴隨著整個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客觀描述了“人類創造歷史”的兩個重要環節,“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變了的環境下繼續從事所繼承的活動,另一方面又通過完全改變了的活動來變更舊的環境”[1]540。這里“所繼承的活動”意指循環往復的常規活動,“完全改變了活動”強調打破原有既定軌道的創新活動。那么創新活動何以可能?一是人的活動改變著自身。馬克思強調:“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1]520“現實的個人”總會通過他們的活動創造出新的物質生活條件,而他們表現自己生命的方式也會相應地發生變化。為達到一定目的,人的活動表現為“連續不斷的感性勞動和創造”[1]529,這種“完全改變了活動”是必然的、持續的。二是人的活動改變著自然界。周圍的感性世界并非直接存在、一成不變的,而是人類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馬克思以工業社會中“人和自然的統一”為例并強調,“這種統一在每一個時代都隨著工業或慢或快的發展而不斷改變”[1]529。這意味著感性世界的持續性變化離不開人類創新活動。
其二,為滿足“新的需要”,“人們之間一開始就有一種物質的聯系……這種聯系不斷采取新的形式”[1]533,這種新形式離不開創新活動。馬克思指出:“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1]531為滿足新的需要,就必須發展與之相適應的新活動或新工具,當達成目的后,更新的需要就會出現,如此循環往復地進行下去。在這一過程中,人們需要通過“完全改變了的活動”發明新工具,以保證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雙向互動。在二者關系上,創新活動刺激著人的需要。例如,在原始社會,人類偶然發現了火種,滿足了日常烹食、取暖等生活需要,反過來,人的需要刺激著創造性活動不斷涌現。隨著勞動、語言、分工日漸成熟,人們要想滿足自身的超越性需要,就必須克服現階段障礙,有目的、有計劃地展開新探索、新研究、新應用。
其三,“人的發展”離不開“創新活動”。馬克思強調:“沒有蒸汽機和珍妮走錠精紡機就不能消滅奴隸制;沒有改良的農業就不能消滅農奴制。”[1]527這句話雖是在批判以費爾巴哈、鮑威爾、施蒂納為代表的現代德國哲學家們,但無形之中道出了“人的發展”與“創新活動”之間的內在聯系。相較于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創造出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創造出的生產力還要多,保守僵化的生產關系被消滅,抽離掉“剝削”外加的宗教幻想與政治幻想,世界各地逐漸從自給自足的狹隘狀態走向開放狀態,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越來越具有“世界意義”。正是一系列質變性的創新活動,不斷推動人的發展邁向新的階段,積極確證著人的本質力量。
馬克思實踐哲學視野下的“創新”是一個涵蓋社會生活各個方面的普適性概念,但馬克思并未止步于哲學層面的探討,他在研究資本主義經濟的運行機理時,既看到了技術創新、制度創新、市場創新的“革命性”意義,也看到了資本主義創新活動所衍生出的各種問題。資本主義創新活動雖創造出龐大的生產力,卻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這種生產力已經不是生產的力量,而是破壞的力量(機器和貨幣)”[1]542。在資本邏輯操縱下,創新活動以“利潤增殖”為根本目的,以“幫兇身份”為資本家服務。從這點來看,對資本主義創新活動的理性審視構成了馬克思創新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一,人與自然物質變換的斷裂。人與自然的關系在創新驅動下日漸改變,知識創新使人逐漸擺脫了“屈服自然”的愚昧觀念。工業革命爆發后,大量科學知識轉化為現實生產力,但與此同時技術發明及應用加強了人對自然的控制。一來體現在對自然的過度索取。機器越先進,生產效率越高,對生產資料的需求量也就越大,濫用資源和浪費資源的現象也就越普遍。二來體現在對自然的過度破壞。空氣污染、河流污染、土地污染、生物銳減等問題屢見不鮮。當創新活動附有強烈的功利目的時,人們往往會忽視整體性的生存發展狀況,滿足于短期利益所帶來的快感,最終以反噬人類自身收場。
其二,人的主體地位的喪失。馬克思指出:“我們的一切發明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成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2]580創新活動是重塑人與物關系的重要因素,即人能創造出更多的物來。但在資本主義社會,創新活動不過是為實現資本增殖的一種籌碼,人逐漸被物控制,這是資本主義創新活動與以往一切創新活動的本質區別。在以滿足“人的需要”為目的的發展階段,人通過創造性勞動賦予物以生命力,積極確證著自身體力和腦力的本質力量,正如優秀的木匠能制作出優秀的木制品,并在滿足他人需要中獲得自我肯定,此時的主體(人)具有獨立性,客體(物)則依賴于主體并彰顯主體人格。當生產目的發生變化時,即從“人的需要”轉向“獲取交換價值”時,資本切斷了人與物直接的、本質的聯系,創造性勞動被賦予“盈利”特性,它不再聚焦于主體個性的證明,而是對貨幣“俯首稱臣”。人也把主體地位讓渡給物,主客體地位發生顛倒,最終以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的方式呈現。
其三,人的片面化發展。創新活動本該助力于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但在資本邏輯操縱下,資本家和工人皆無法全面占有自己的本質。貪婪的資本家在利益驅使下迷失自我,創新活動的根本意圖乃是挖掘物體的經濟價值,弱化了對象性活動本該具有的豐富性,正如“經營礦物的商人只看到礦物的商業價值,而看不到礦物的美和獨特性”[1]192。工人則在固定分工下被迫進行勞動,機器越先進,他們的生產操作就越簡單、越枯燥,且面臨著窘迫的生存境遇。在整個社會范圍內,人與人的關系主要展現為赤裸裸的金錢關系,“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2]580。資本家的精神世界里充斥著利己主義和享樂主義,無產者的精神世界則十分貧瘠。
資本主義創新活動雖在宏觀層面推動人類社會進步,卻仍逃不了資本邏輯操縱下的種種困境,對于新境遇和新挑戰,馬克思創新思想為當代實踐提供了指引。
自熊彼特提出經濟發展理論以來,創新問題逐漸受到西方學界重視,后又分支為不同的創新學派,一些重要代表人物如索洛、科斯、諾斯、羅默均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西方創新理論一直占據主流地位。然而,經濟范疇內的創新認知局限于資本主義體系,凝固住它在時空流變中所要表達的動態內容。例如,“創新不息,資本不死”深入人心,這里“創新”所設定好的大前提主要是以“資本積累”為核心的技術創新、制度創新、市場創新,好似與資本運作構成了相輔相成的必然狀態。但創新活動所彰顯的科學本質掩蓋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目的與政治意圖,全球性的共同價值追求被剝奪抽離,一來強化了創新與資本必然相伴的思維定勢,多數人開始質疑社會主義的合理性,二來強化了資本應然主導世界的理由,以“技術霸權”欺凌他國的行徑也變得理所應當。
馬克思創新思想無疑是打破思維形而上學、回擊西方政治游戲的關鍵。熊彼特在討論自己與馬克思的關系時強調:“我的結構只包括他的研究領域的一小部分。”[4]關鍵正在于此,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創新活動有著大量論述,但這不過是整個創新思想中的一部分,前已構建出創新認知的哲學框架,后又提出了無產階級展開創新活動的基本方案,更廣闊的時空視野結束了資本主義對創新活動“工具理性”的綁架,以價值尺度平衡它在現實中的合理性。在考察科學發展與機器應用時,馬克思的確關注生產力與社會財富問題,但他是站在無產階級立場,深刻揭露資本主義創新的真實意圖。熊彼特曾指出,二人研究問題的根本差異就引向極不相同的結果,它使馬克思譴責資本主義,而使熊彼特成為資本主義的熱心辯護人[5]。這種譴責包括了創新活動附著的掠奪與剝削因子。一直以來,創新代表著對真理的無限求索,其價值在工業革命后得到充分彰顯。然而,創新所指向的最終結果落腳于何處,這是馬克思更加關切的事。生產力爆發帶來的物質快感深入人心,卻逐漸與人的需要背道而馳,過剩商品寧可扔掉也不愿施舍給窮人的現象屢見不鮮。如此一來,創新的積極意義就轉向它的對立面,不斷加速著自然異化、勞動異化和需要異化。要扭轉這一局面,就必須把創新活動放置于社會主義場域下合理展開。如今,西方持著科學至上的創新態度,用“普世價值”替換掉共同價值,推崇精致的個人主義與利己主義。
如今熱烈探討的“創新發展”易陷入一種抽象表達,創新實踐最終指向何處有待繼續深化。在前資本主義時期,創新活動雖客觀存在,但受政治文化等因素限制,并未形成“創新驅動發展”的普遍共識,反而遭到不同程度的抵制扼殺。資本主義興起后,創新逐漸受到重視,資本運作激活主體創新能力,拓寬創新視野,營造創新氛圍,在初期階段二者相得益彰。隨著資本主義體系日漸成熟,創新的核心驅動力逐漸從“人的需要”轉向“資本積累”。可見,熱情高漲的創新精神絕非偶然,它是資本解放功能與創造功能的產物。然而,資本邏輯下的創新繁榮也是利益追逐的結果,它使人朝著片面化方向發展。
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看,資本主義生產力方面的創新主要指通過資本運作把各要素充分利用起來,因而“一切社會生產能力都是資本的生產力”[6],表征著無限性的運動發展趨勢,但“資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7],這種生產關系相較于封建主義生產關系而言意味著“革新”,如今卻停滯不前了。一旦生產關系發生根本性變革,就等同于消滅資本本身,此時的資本運作又反映出自身的內在局限性。社會商品在增加,但無產者的生活資料少的可憐;社會總財富在增加,但貧富差距日益拉大,全面的生產力發展與人的片面發展產生對抗。馬克思指出:“資本是資產階級社會的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利。”[8]當私有制占據主導地位時,一切創新活動都將滲透著資本血液,無不展現自私掠奪的丑陋本性,因此規制資本是破除人的發展障礙的前提條件,制度創新是探索規避資本運作風險的新保障。同時,為助推人的全面發展,要厘清知識創新、技術創新、文化創新等創新實踐與資本邏輯的關系問題,使資本在合理的邊度范圍內發揮作用。
如今,西方發達國家憑借“信息革命策源地”制定壟斷戰略計劃,利用“高工資”吸引他國技術骨干,用“特殊手段”阻礙發展中國家的自主創新進程,以“技術霸權”對社會主義國家展開“和平演變”,創新活動儼然成為盤剝世界無產者的一種手段。
一方面,“革命的實踐”除了從宏觀層面強調“改變世界”外,還在政治領域明確了階級立場,即要求無產階級推翻資產階級,消滅掉不符合歷史發展方向的消極因素。針對資本主義創新活動帶來的異化現象,馬克思給出了解決方案:“要使社會的新生力量很好地發揮作用,就只能由新生的人來掌握它們,而這些新生的人就是工人。”[2]580無產階級作為革命主體,須打破創新活動內在的資本主導力量,提供科學合理的發展場域。在這一過程中,無產階級革命本身就意味著“創新”,即在經濟、政治、文化領域外化為具體的新方法和新措施,從根本上超越資本主義創新活動的內在局限。因此,本身具有革命意蘊的“創新”還要具備階級層面的“革命警惕”,使其與人的發展方向保持一致,即創新活動“在社會主義的前提下……人的本質得到新的充實”[1]223。
另一方面,世界各國雖達成了“創新發展”的普遍共識,但不能回避“為誰服務”這一根本性問題,創新成果到底是私吞還是共享,需要在實踐中作出回答。以數字經濟為例,其作為顛覆性創新改變了傳統的生活方式,人們通過大數據構建出一個新的體系,歡呼于這場“創新盛筵”帶來的“新共享經濟”,但共享的表象下隱匿著種種弊端,數字資本依然難逃政治經濟學批判。為實現財富增殖,數字資本家利用網絡用戶聚集起數字信息,數字巨頭對數據的壟斷表現為“非共享”。用戶也是數字勞動者,一些數字資本公司雇傭勞動力進行數據造假,反饋給用戶的錯誤信息表現為“虛假共享”。數據巨頭對數據的收集和利用,有時會侵犯到大眾的信息權和隱私權,Facebook數據泄漏事件反映為一種“倒退共享”。如此看來,新一輪創新洪流帶來了如何共享、怎樣共享的新挑戰,創新成果只有被勞動者真正占有,才能獲得它應然存在的現實合理性。
馬克思創新思想批判了西方有技術無原則、有企業無人民、有增長無共享的創新發展路徑,充分彰顯了邏輯與歷史、科學與價值的有機統一。面對新形勢、新挑戰、新任務,活學活用馬克思創新思想對廣大發展中國家走好創新發展之路具有重要意義。
西方創新理論雖強化了“重視創新”的普遍共識,但其價值主張無不滲透著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在實踐中化身為“資深指揮師”,為資本主義國家出謀劃策。中國雖在一定程度上跳出資本主義體系牢籠,幾代領導人艱難探索創新發展的基本架構,但創新理論的話語權仍掌握在西方發達國家手里。從理論層面看,我們缺乏對馬克思創新思想的系統建構,要么是利用個別觀點論述對西方創新理論查漏補缺,要么是展開局部式的集中研究。這些研究雖不可或缺,卻未能還原馬克思創新思想的“完整大廈”。理論武器若散漫擱置,就不足以有強大威懾力,面臨新情況時就會茫然失措,關鍵時刻只能靠臨陣磨槍,甚至會面臨被圍剿的風險。從現實層面看,馬克思創新思想與當代創新實踐緊密度不夠,一些現實問題論述與元理論存有斷裂。若能清晰闡明 “源”與“流”的內在關聯,馬克思創新思想將更具感染力與說服力,避免成為一種政治性宣傳。當前,中國創新發展之路充滿坎坷,挑唆質疑聲音如影隨形,對其回應可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問題在于對馬克思創新思想的挖掘不夠,未能對復雜交織的新舊問題作出回應。
“要打造好中國對外話語體系,必須要有一個扎實的基礎性資源和理論支撐。”[9]構建中國馬克思主義創新理論體系,既要追本溯源地在理論維度上下功夫,又要固本強基地在實踐維度上出真知,不斷釋放解放思想的引擎,彰顯實事求是的態度,發展與時俱進的品質。對內,中國創新發展仍存在短板,科學的理論體系能有效規避原則性錯誤,防止簡單問題擴大化、復雜問題簡單化。同時,完整的體系建構對增強中國創新理論自信,走好中國創新發展之路具有重要意義。對外,中國要徹底擺脫西方創新理論話語霸權的隱形籠子,積極打造中國標志性的創新理論,不斷增強馬克思創新思想的世界影響力。
馬克思創新思想的當代價值表現在為“現實需要”服務,《資本論》中的創新論述成為西方學者熱捧的研究對象,為消解資本主義危機尋求“靈丹妙藥”,在這里馬克思創新思想被純粹經濟化了,禁錮在一隅之地,丟失了最重要的特質。對于中國來說,只有突破西方創新理論研究的內在局限,方能滿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全方位需要。換句話說,深入理解并掌握馬克思創新思想,對我國提出了更高要求。
第一,立足批判卻不割裂事實。針對馬克思理性審視資本創新活動的這一過程,我國要深刻認識資本與創新之間的矛盾關系,避免掉入資本邏輯陷阱,偏離社會主義軌道。當然,如果只將其作為意識形態斗爭的工具,打著“批判”口號把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簡單對立,就會在現實面前啞口無言。馬克思肯定了資本主義創新的革命性,直至今日,西方發達國家關于推動技術創新的路徑方法,包括他們敢于拼搏的創新精神仍值得我們借鑒學習。
第二,注重現實卻不忘本逐末。“我們不能割裂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與為人民謀幸福這兩者之間的關系。”[10]馬克思創新思想始終貫穿著“人的邏輯”這一核心要求,我們既要注重創新發展的速度和范圍,又要秉承“人民利益至上”的根本原則。因創新系統的復雜性,不可避免地會發生與人民利益斷裂的現象,技術創新是否是資本驅逐的一場虛幻泡沫,制度創新具體落實后會不會適得其反,文化創新能不能給人民帶來真正的精神富足,皆在時空流變中承受著新的考驗,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迷失方向,從而偏離實事求是的正確軌道。馬克思創新思想的批判性警戒著中國共產黨人要時刻“以人民為中心”,既要不斷激發人民的創造活力,又要使一切創新成果為人民共同享有。
第三,認清曲折卻不妄自菲薄。馬克思創新思想為我們指明了正確的創新發展方向,但其路途充滿坎坷。創新發展作為五大發展理念之首,肩負引領重任,協助中國推進協調發展、綠色發展、開放發展和共享發展。針對五個子系統之間的關系,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五大發展理念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相互聯系、相互貫通、相互促進,要一體堅持、一體貫徹,不能顧此失彼,也不能相互替代。”[11]但在具體落實過程中,借助創新手段維護公平正義、加強社會安全、完善醫療衛生保障體系、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等,依然面臨著各種挑戰。當然,曲折不是借機標榜資本主義、詆毀社會主義的理由,恰恰相反,一條別人未走過而我們要走的路,只有在千錘百煉中才能獲得“真經”,牢牢堅定“四個自信”不動搖是迎來中國光明前景的強大精神支柱。
馬克思創新思想的整個脈絡體系,貫穿著“人的邏輯”不斷朝“自由人聯合體”的共產主義社會邁進,這一過程恰需要摒棄創新活動的狹隘私人性質,使其歸復于人創造本質的充分彰顯,推動人類邁向更高的發展階段。中國行動打破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一個缺口,一股新生力量就此涌出并蔓延開來,證明著馬克思創新思想的現實合理性。歷史遺留下的創新差距既是客觀事實,但中國并未喪失信心,先是借助規模優勢參與到世界分工體系中并不斷學習借鑒,后又在制度方面有所突破,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如今,中國提出要打造創新驅動的經濟體,協同推進理論創新、實踐創新、制度創新、文化創新,形成各子系統之間相互聯系、彼此作用的有機整體。可以說,中國走出了一條不同于西方發達國家的創新發展路徑。
與此同時,習近平總書記也客觀指出:“形勢逼人,挑戰逼人,使命逼人。”[12]這種逼迫源自于發達國家精心布置的“天羅地網”,發展中國家若不想為人魚肉,就必須手持刀俎。問題關鍵不僅是要加強自主創新能力,還要使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使創新發展成為打造真正共同體的核心驅動力,不斷釋放出最大價值。中國肩負歷史與政治的雙重使命,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同時,還要充分發揮“領頭雁”作用,提升各國協同創新的能力,積極構建平等普惠的創新發展新格局。對此,中國要積極開拓世界性的創新合作項目,聚集創新人才,不斷強化創新意識,激發創造活力。廣大發展中國家要聯合抵制西方的技術霸權行為,通過發揮各自優勢,引爆創新發展的指數級增長,從而提高整體區域的創新發展水平。無論如何,以實事求是的態度踐行馬克思規劃的宏偉藍圖,以實際行動讓真善美的共同價值充分涌流,就會朝自由平等的應然狀態無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