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琳
(西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隨著國民經濟健康發展,居民消費提檔升級,出游意愿持續高漲,旅游日益成為新時期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以及促進經濟發展的有效手段。據統計,2018年我國旅游消費繼續保持增長勢頭,旅游總收入近6 萬億元,全年國內旅游人數達55.4 億人次,同比分別增長10.5%和10.8%。①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游部官方網站,https://www.mct.gov.cn。但是,旅游業的發展仍然面臨產品的同質化、模塊化以及行業內超低競價等結構性問題,“這將嚴重阻礙旅游經濟發展的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1]如何創新發展理念,以市場需求為導向,拓展消費新領域,開發“旅游+”融合的新產品,推進旅游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實現傳統旅游業態的新升級,已成為未來旅游產業向平衡、充分、優質、豐富方向發展所需要解決的新問題。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健全現代文化產業體系和市場體系,創新生產經營機制,完善文化經濟政策,培育新型文化業態”。因此,文化與旅游產業相互補益、協同共進,二者的深度融合將促進產業結構調整,釋放經濟發展新動能。當前,應當抓住文旅融合的新契機,深刻理解語言文化、民俗文化、生態文化、鄉土文化、歷史文化等文化樣態的經濟屬性與產業價值,通過整合推出一批文化旅游的新產品,構建“以文促旅,以旅彰文”旅游產業升級發展的新格局。
語言經濟學理論認為,語言是人類認識成果和民族文化的基本要素和物質載體,文化憑借語言得以記載、儲存、傳播和繼承,二者之間關系密切。語言文化作為一種稀缺資源,通過產業化的運營手段,對其進行合理的開發和利用,可以直接或間接地創造出可觀的經濟價值。[2]我國境內使用的少數民族語言多達130 種,豐富的少數民族語言文化資源,具有寶貴的經濟開發價值。[3]因此,應當鼓勵應用語言文化的經濟活力來建立具有民族性、地方性、稀缺性和特色化的文化旅游市場,重點關注如何將少數民族母語文化資源轉換為相應的文化資本、經濟資本,并將文化旅游產業的發展與民族地區的特色經濟發展相關聯。
基于此,本文運用語言經濟學原理,通過分析語言文化因素在塑造旅游體驗中的表現形式和重要作用,闡釋少數民族語言文化資源的經濟屬性和產業價值,探討新時期民族文化遺產在動態、活態的利用與傳承方面實現價值再轉換的新形式,為科學、有序地開發與利用少數民族語言文化資源,深化民族地區文化與旅游產業的融合發展提供新思路。
一般而言,可以將旅游資源劃分為自然旅游資源和人文旅游資源:前者由地貌、水體、物候、氣象等要素構成;后者則涵蓋歷史風貌、宗教哲學、風俗民情、文學藝術、語言文化等。語言當中蘊藏了豐富的傳統經驗和文化現象,生動地反映了一個民族的歷史淵源、生存狀態、文化性格以及價值觀念,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體系中不可分割的重要內容。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于2003年通過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規定,非物質遺產包括各種形式的口頭表述(如民歌民謠、神話傳說),表演藝術(如民間音樂、舞蹈),社會風俗(如禮儀、節慶),以及有關自然界的知識和實踐。自2006年,我國已先后公布了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共計1372項),其中民間文學(如壯族劉三姐歌謠、蒙古族嘎達梅林),傳統音樂(如那坡壯族民歌、蒙古族長調民歌),傳統戲劇(如藏戲、傣劇)所包含的講述、唱詞和對白均以民族語言作為主要載體,以民族藝術作為表現形式,記載族群社區的原始宗教、民間智慧、族群記憶和本土知識。名錄中的傳統民俗節慶(如瑤族盤王節、土族婚禮)涉及的不少禮儀和節慶事項也包含了相應的語言文化活動。此外,名錄中的傳統技藝(如苗族銀飾鍛制技藝、侗族木構建筑營造技藝),傳統醫藥(如藏醫藥、苗醫藥)絕大多數也都依靠語言來完成知識技藝、實踐經驗的傳授與傳承。因此,是民族語言這一媒介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各部分連綴起來,成為承載其源起、發展、實踐與傳承的內在核心要素,而民族語言文化作為可持續利用的“再生資源”,其有價值、可利用、能開發、出效益的產業特征也日益受到關注。
近年來,隨著物質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旅游者的消費理念與偏好有了很大的轉變,除了休閑觀光游、名勝景點游等傳統旅游模式之外,人們有了較強的文化和精神層面的消費需求。富含生態要素、創意水平、文化內涵、審美情趣,滿足游憩、體驗、文化、教育等多重需求,體現個性化、精細化、差異化的復合型旅游產品,成為旅游供給向品質化和多元化發展的新趨向。而少數民族語言文化以其獨特的地方性、稀缺性、魅力性、功能性和知識性,深深地吸引了旅游者,在塑造良好的旅游體驗以及增強旅游獲得感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1.地方性:游客在旅游活動中不僅希望能領略到不同地域的自然風光,品嘗到口味各異的地方美食,還能感受到不同族群的風土人情,而伴隨著自然空間的轉換,也帶來新鮮的文化體驗。研究者針對地方性語言文化的親身體驗與游客對旅游服務滿意度二者之間的關聯性進行了調查,發現在一部分到新西蘭的德語旅游者中,95%的人對全程使用德語進行旅游服務并不滿意,他們更愿意嘗試運用當地人的語言來體驗本土文化。[4]可見,越來越多的游客傾向于在旅游這樣的短期生活方式中尋求異質化的文化享受和審美愉悅。我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眾多,對民族地區的語言文化進行科學的保存、維護,合理地開發、利用,將其巧妙地融入民居、服飾、飲食、傳統工藝、民風展示、民俗鑒賞等特色旅游產品中,體現鮮明的地方性和差異性,將吸引更多賓客,提升地方旅游熱度。
2.稀缺性:少數民族語言屬于區域性的瀕危語言資源,大部分都面臨著生存空間縮小、使用人口銳減、代際傳承斷裂、語言功能弱化等方面的困境。但是,隨著語言文化生態觀的普及以及民族文化自覺意識的提升,對少數民族語言文化的關注度也在持續升溫。物以稀為貴,在旅游景區的開發、旅游產品的創新、旅游環節的設計中,越來越多的民族語言文化元素被吸納其中。例如貴州黔南州三都縣將當地的水族語言文化作為發展旅游業的內驅力,將其轉化為可利用、出效益的旅游產品,成功地打造出民族文化旅游品牌。當地民族聚居區的景點名稱、景區指示牌以及旅游產品的標志、說明均使用水漢兩種文字,導游在旅游宣傳和解說中介紹水族語言文化,通過挖掘和整理水族的民間口頭文學,創編水族端節、卯節情歌的展演活動,拍攝具有民族特色的宣傳紀錄片,拉動文化內需,促進旅游消費,有效地發揮了水族語言這一稀缺資源的文化價值、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5]
3.魅力性:民族語言文化所關涉的口頭語言文學的展示,傳統音樂和戲曲的表演都具有較強的觀賞性、趣味性和娛樂性,游客身臨其境地欣賞會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被原生態的藝術魅力深深吸引。近年來,一些地區將藝術元素融入旅游產品的開發和地方形象的構建中,進行了有益的嘗試。例如大型原生態歌舞集《云南映象》深入云南各地采風,吸收了基諾族、哈尼族、景頗族、傣族、佤族和彝族等民族的音樂舞蹈元素,再現了各民族的神話傳說、圖騰崇拜、宗教祭祀和婚喪儀式,原生態古樸的民族歌舞透露出濃郁的民族風情。從2003年首演至今,觀看人數已超過300 萬人次,形成了云南旅游的特色文化品牌,也成為國內旅游演藝產業的佼佼者,成功地占領了文化旅游資本市場,體現了發揮民族藝術的引領作用,推動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的發展思路。[6]
4.功能性:多姿多彩的民族節慶,集中體現了當地人的日常生活,也濃縮反映了民俗文化的精髓。傳統的民族節慶活動場面熱鬧、氣氛熱烈,具有較強的互動性和共享性,游客的實地接觸和積極參與滿足了他們對民族文化的好奇心。此外,將少數民族節日和平日旅游進行對照,不難發現節慶活動能聚集更多的旅游人氣,提升游客的滿意度。例如作為我國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的四川涼山州彝族火把節是我國十大民俗節慶之一,每年火把節期間都會舉辦聲勢浩大的賽馬、摔跤、射箭比賽等活動,彝族同胞穿上節日盛裝,各方游客歡聚于此,大家點燃火把狂歡游行,圍著篝火伴隨彝族打歌跳起彝族達體舞,體驗著多彩的彝族民俗文化。因此,火把節已成為涼山州向外界展示本民族風土人情的上佳機會,在宣傳城市形象、推介旅游資源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
5.知識性:民族語言文化生動地反映了一個民族的歷史淵源、生存狀態、精神品格以及價值觀念,記錄了漫長歷史進程中民族繁衍生存、遷徙發展、接觸融合、社會變革等內容,負載著歷史、宗教、哲學、文學、藝術、天文、歷法、醫學以及生產技術等各領域成果,因此也蘊涵了多學科的知識內容和研究價值。目前,在我國以民族村寨為社區單位,以保存和保護民族文化為目的,已修建16 個民族生態博物館。①生態博物館的概念最早于1971年由法國人弗朗索瓦·于貝爾和喬治·亨利·里維埃提出。迄今為止,全世界已興建300 余個。我國目前已建成16 個生態博物館,其中廣西10 個,貴州4 個,云南1 個,內蒙古1 個。其中廣西南丹縣的白褲瑤族聚居地于2003年興建的中國首座瑤族生態博物館,現已建成集休閑觀光、文化體驗、科學研究為一體的少數民族風情旅游點,這里也因此成為少數民族歷史學、語言學、文化學、民俗學和人類學等專家學者田野調查的理想之地,兼具文化旅游與科學研究的功能,促推了民族地區“研學游”模式的發展。
基于少數民族語言文化具備的地方性、稀缺性、魅力性、功能性和知識性等特征,它積極地提升了游客對旅游產品和旅游服務的滿意度和獲得感,增強了對旅游地的重游意愿和推薦意愿,在塑造良好的旅游體驗方面成效顯著。因此,應當挖掘和盤活現有民族語言文化資源,使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從田野、縣鄉、課堂、圖書館、博物館中走出來、活起來,進入尋常生活、走向國際舞臺。現階段,需要清晰地認識到少數民族語言文化資源的經濟屬性與產業價值,創新民族文化遺產在保護、利用、傳播等方面再轉換的形式,借助“旅游+”“文化+”融合發展的國家戰略,構建起“有序開發、協同發展、多元投入、社會共享”的資源建設機制。
對語言資源屬性的認識源于20世紀70年代,美國社會語言學家Fishman 首次指出語言除了作為一種信息交流的工具之外,還具備多重價值意義,是一種特殊的而非傳統的資源形式。[7]這一認識啟發了國內學者關注漢語的資源屬性,邱質樸首先提出應將漢語資源的保護、開發和利用與國家的經濟建設、社會發展以及國際文化交流相關聯。[8]此后,借鑒語言經濟學的研究思維和方法,學者們開始更多地從價值(Value)、效用(Utility)、成本(Cost)和效益(Benefit)等要素來闡釋語言資源的特征屬性和價值構成。
我國的語言資源由自然語言資源與衍生語言資源兩部分組成:前者包括漢語(含普通話和方言)、少數民族語言等本體形式;后者則指對自然語言進行加工處理后在不同領域的利用及產生的效益,主要是語言在各方面的應用(如語言服務、語言藝術、語言創意等)。[9]因此,語言不僅具有承載文化信息的隱形價值,體現民族精神和國家認同的軟實力。同時,也可以通過發展文化旅游產業、民間藝術產業、非物質文化產業等實現顯性的經濟價值和社會效益,形成對國民經濟貢獻度較高的硬實力。
語言的資源屬性決定了它必然具備潛在的、可利用的經濟價值和產業特征。語言產業是對語言和文字完成加工處理,通過提供語言服務或生產語言產品,形成語言市場以滿足個人或社會語言文化消費需求的產業。[10]目前,語言文化產業作為低能耗、低排放和低污染的朝陽產業,已躍升為最具活力和前景的經濟增長點之一,備受世界各國關注。如瑞士是一個多民族、多語言的國家,全國700 多萬人口使用四種官方語言(包括德語、法語、意大利語和羅曼什語)。據統計,瑞士語言的多樣性每年對國內生產總值的綜合貢獻為500 億瑞郎,約占總量的10%,語言產業對社會經濟發展的貢獻可見一斑。[11]
語言經濟學作為一門新興學科,研究諸如語言與文化對人們生活的影響,語言產品與語言服務的開發及其所帶來的經濟效益,以及語言規劃、語言政策的選擇與制定等。依照其理論,保護民族語言資源的根本途徑就是在開發、利用的過程中實現其商品化、產業化,創造出可觀的經濟效益。反過來,語言資源經濟價值的實現又能進一步提升語言聲望、語言活力,形成語言資源的保護與語言經濟的建設二者之間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簡而言之,語言文化的直接經濟價值即通過發展語言產業、教育產業、文化產業與旅游產業得以顯現。
就當前的普遍情況而言,傳統語言經濟類型下的簡單語言文化產品,以及單純的語言文化服務,已不能在多樣化的市場需求中獲得認可,創造出與其文化價值、社會價值相匹配的經濟價值。因此,當務之急是尋求具有優勢的新型業態作為發展民族語言文化產業的切入點,只有積極培育民族語言文化在出版、會展、體驗、藝術、創意、旅游等領域的新型經濟形式,才能形成集中化、規模化的經濟效益。
近幾年來,一些民族地區在發展少數民族語言文化旅游產業中已實現“雙贏”,例如云南麗江地區將納西族古樂的演奏展示、納西族手工造紙的技藝體驗、東巴文的文創產品設計等融入旅游項目中,增加了原有簡單的語言服務和旅游產品的經濟附加值。其中,以世界上唯一存活的象形文字東巴文這一古老的民族文化代碼為亮點,充分挖掘具有“活化石”特征的語言文化類旅游資源,利用其原始、自然、趣味的視覺形象特征,結合它與現代都市人返璞歸真的精神訴求相契合的藝術魅力,設計將簡單的東巴文符號刻印在木盤或銀飾上,裝點在衣帽服飾上,或裝訂成書法紙本,制成具有濃郁民族特色的各種手工藝旅游產品,并開發出獨特的旅游線路“東巴文探索之旅”,讓游客深入體驗民族語言文化的神秘韻味,在全國掀起了一陣“東巴文溯源熱”,成為云南麗江旅游產業發展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也力證了少數民族語言文化在旅游產業開發中的經濟價值。另一方面,當地少數民族群眾也由此提升了母語文化自信心,政府和民間興辦的納西語和東巴文學校吸引了更多學習者,青年一代對母語文化的價值觀發生了轉變,親近感和認同感明顯增強。由此可見,文化的傳播、消費跟旅游活動有著緊密的關聯,而旅游產業也已成為文化發展、傳承的重要載體和紐帶。所以,基于民族語言文化活態利用與傳承二者之間存在的良性互動關系,須抓住文旅產業融合的契機,開發帶有語言文化要素的旅游產品與旅游項目。
尤其是,應在文化旅游與藝術產業中開發少數民族語言文化資源,實現文化傳播、文化交流、文化貿易多頭并舉,在帶動民族區域經濟發展的同時,也起到傳播民族語言文化的作用。現階段可嘗試利用語言展示、文化體驗、民間藝術等新形式,構建民族文化旅游品牌,培育民族文化旅游消費市場。例如,廣西武鳴縣每年都舉辦壯族“三月三”歌圩,這項活動已從單純的壯鄉山歌相互酬唱、彼此對歌的語言藝術展示,擴充為包括拋繡球、搶花炮、舞獅子、竹竿舞等內容的民俗文化展演,當地每年還舉行民間藝術表演獎“山花獎”的評選活動,并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民族旅游文化節慶,武鳴縣也被文化和旅游部確定為“中國壯鄉文化研究保護基地”。同時,結合武鳴縣作為“中國駱越文化之鄉”和“中國龍母文化之鄉”的區域優勢,籌演《壯鄉歡歌》文藝晚會,充分展現神秘駱越方國的文化信息,書寫遠古的民俗神韻和風情畫卷。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的歌圩節還創編了廣西首部壯語音樂劇《三月三》,該劇全部用武鳴壯話演唱,樂曲、歌舞具有濃厚的民族文化色彩。由于音樂劇看點十足,吸引了四方游客,推動了當地旅游產業的新發展,也為民族文化的傳播注入了新活力,體現了“生態、動態、活態”的文旅融合發展的創新模式。而隨著武鳴縣知名度的提升,以壯鄉歌圩為文化名片打造的對外宣傳平臺,也積極助力地方項目的招商引資,僅2018年歌圩節期間舉辦的文化旅游投資環境說明會上就簽訂10 個項目,投資總額超過345 億元。①數據來源于武鳴信息網,http://www.wmxx.cn。
綜上,在實現對國家自然和文化遺產有效保護和利用的同時,旅游產業的可持續性發展須要創新文化旅游產品和服務。因此,在深入推進文化和旅游產業融合的背景下,引導和促進民族語言文化資源與旅游業的深度對接,將有助于拓展旅游消費市場的發展空間,轉變傳統的消費理念和消費模式。同時,不斷豐富的旅游新產品和新業態,也將形成相應的優質供給、有效供給和彈性供給,為未來全域旅游的合理布局、優化配置和規劃開發提供可行路徑。
2018年國務院《關于促進全域旅游發展的指導意見》出臺,提出“發展全域旅游,將一定區域作為完整旅游目的地,以旅游業為優勢產業,統一規劃布局、優化公共服務、推進產業融合、加強綜合管理、實施系統營銷,不斷提升旅游業現代化、集約化、品質化、國際化水平。”[12]不同于簡單的“增容擴區”,發展全域旅游的重點任務是創新產品供給,本著“宜融則融,能融盡融”的思路,推進多個產業跨領域聯合,做好“旅游+”的產業發展規劃,是全面增強旅游發展新功能,構建全域旅游共建共享新格局的重要抓手。因此,全域旅游要求旅游活動中注入更加豐富多元的文化元素與文化類型,而文化和旅游產業的深度融合與發展過程中所應具備的新視野、新傳播、新動能等也成為業界關注的熱點。
少數民族地區有其自身在自然旅游資源和人文旅游資源方面的特色優勢,現階段需要根據消費市場對文化旅游產品和服務需求結構的轉變,加大民族語言文化資源在人文旅游中的權重,形成開發文化旅游產品和服務的縱橫兩條路線——橫向延伸文化旅游產品和服務的產業鏈條,如從產品創意、內容創新和技術革新等方面重點發展文化創意商品;利用世界文化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展出場館,以及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館等文化場所開發文化文物遺產游;培育旅游業與演藝、游樂、節慶等融合的主題節慶體驗游。縱向擴展民族文化旅游的開發地域,變一地為一域,整合資源、培育品牌,打造民族聚居區域文化風情游的精品線路,同時變一次性開發為梯次開發,分領域加大輻射力,又聯合多領域(民俗文化、特色醫藥、傳統技藝等),形成跨領域良性互動,促進旅游產業生態的協同發展。
1.大力開拓文化創意產品市場
目前,消費市場上包含民族文化元素的旅游商品,大多做工粗糙、樣式簡單、種類有限,更重要的是由于設計上缺乏創意,同質化的產品難以刺激消費者的購買意愿,而且由于尚未與互聯網數字技術建立起良性連接,導致其經營管理、推廣營銷的手段落伍,傳統意義上的“土特產”和“紀念品”的消費市場日趨萎縮。因此,大力開拓民族文化創意產品市場,需要革新設計生產、包裝宣傳、推廣銷售的理念,在這點上故宮文創產品的研發與營銷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2008年成立的故宮文化創意中心,本著讓傳統文化走進日常生活,讓高雅藝術時尚化、年輕化、活態化的宗旨,推出了從扇子、紙膠帶到珠寶、化妝品等各類商品,完成了從簡單商品到創意產品的轉換,后來還跨界與其他品牌推出聯名款,如與農夫山泉聯合出品帶有傳統節慶元素的“故宮瓶”,與稻香村合作推出融合宋徽宗書畫元素的“中秋月”等,借勢營銷的同時,也使得故宮文創產品更具親和力和時尚感。此外,先后與阿里巴巴、騰訊兩大互聯網巨頭達成合作,搭建起新型的網絡銷售平臺,文化遺產資源就此活了起來,文物也擁有了商業生命力。目前,故宮的文創產品已贏得了龐大的消費市場,產品數量多達一萬種,年銷售額超過10 億。[13]
由此可見,將多元合作與新興技術應用于研發、營銷和推廣的過程,將有助于重新開掘文化創意產品的商業價值。今后應該促進少數民族文創產品的規模化、品牌化、網絡化經營,體現特色化、精品化、專業化、定制化的創新發展趨勢。
2.創新發展文化文物遺產游
2009年,國家“十一五”期間重大文化工程中國文字博物館于河南安陽落成,它集陳列展示、文物保護和科學研究為一體,是我國首座以文字為專題的國家級博物館。建成以來,該館充分發揮了收藏、展覽、研究、交流、教育等功能,在推廣我國語言文化遺產方面贏得了社會各界的普遍贊譽,累計接待參觀游客1000 萬余人次。①數據來源于中國文字博物館官網,http://www.wzbwg.com。同時,中國文字博物館也有效地帶動了當地文化和旅游等周邊產業和衍生產品的發展,成功推出了一系列文化旅游產品和服務,獲得了可觀的經濟效益。
由此,不少專家和業內人士呼吁應當收集、整理各民族文化資源,開發新型的文博展示系統,推動各地興建與少數民族文化相關的世界文化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展出場館,以及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館等文化場所,創新發展文化文物遺產游。在展出形式方面,改變以往僅僅將文化和文物作為靜態符號來展示的傳統理念,更多的將其放置于具體的活動場域、表達情境中,采用多媒體等高科技手段還原、再現民族文化在節慶活動、信仰活動等過程中的原生態形式,并結合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里的民間文學(如彝族的敘事長詩《阿詩瑪》、彝族口傳文學《克智》),傳統美術(如羌族刺繡、藏族唐卡),傳統技藝(傣族織錦技藝、彝族漆器髹飾技藝)等,培育旅游產業文化展演市場,開發文化文物遺產游的延伸產品和旅游服務。
3.重點培育主題節慶體驗游
當前,各地正抓住文旅融合的契機,加大文化內涵挖掘的力度,著力推進文化旅游的發展。一些城市利用已有文化品牌的價值,將特色文化元素融入當地旅游產業和城市形象的構建中,進行了有益的嘗試。例如“百園之城”蘇州市通過旅游充分活化利用昆曲這一非遺資源,鼓勵傳統戲曲與新媒體互動,增加微電影、微視頻的制作,變革傳統文化的輸出模式,并結合新興的數碼影像科技,以增加游客交互式體驗為目的,對傳統劇目進行創編,舉行以“昆曲黃金周”為主題的展演周活動,并將傳統戲曲這一文化元素嵌入旅游景觀和路線的設計。又如江西省撫州市深入挖掘當地戲曲文化資源,以明代著名戲曲家湯顯祖的故鄉作為文化名片,建設“三翁戲曲小鎮”等戲曲生態文化保護試驗基地,定期舉辦國際戲劇交流月活動,力求把撫州打造成“戲曲城市”,走出了一條主題鮮明的文化旅游融合發展之路。
借鑒以上成功的實踐經驗,少數民族地區也可以將傳統節慶(如傣族潑水節、瑤族盤王節等),民族音樂(如苗族飛歌、壯族嘹歌)設為主題,籌劃演藝周,建立演藝基地,帶動相關演藝服務配套設施建成,吸引大批專業的演藝創作人才,有力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達到活化利用目的,讓優秀的民族文化為當代遺產保護與民生發展服務。
4.合力打造區域旅游精品線路
全域旅游要求從單一景點景區建設向綜合目的地服務轉變,擴展民族文化旅游的開發地域,變一地為一域,合力打造區域旅游精品線路,實現統籌協調、融合發展,因地制宜、綠色發展。依據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意見》的總體要求,鄉村旅游的規劃和發展是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途徑。所以,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應當抓住文旅融合契機,大力推進旅游產業發展。
現階段,可以將集中連片區域作為完整旅游目的地,打造民族聚居區域文化風情游的精品線路。聯合沿線的優良生態、鄉風民俗、文化節慶、體育賽事、商貿活動、科技產業、特色企業、知名院校等資源,豐富旅游產品內容,提升旅游整體吸引力。例如廣西具有民族文化多樣性的區域優勢,目前開發的民族風情精品線路“南寧-金秀-柳州-宜州-羅城-三江-龍勝-桂林”,涵蓋了瑤族、壯族、苗族、侗族、仫佬族等少數民族聚居縣域,整體規劃出沿線的自然和人文旅游資源,提供觀光休閑、參與體驗、研學考察相結合的旅游項目,高顏值的旅游場景、原真性的文化體驗、啟發式的遺產教育,使得這條完善的旅游線路已成為廣西旅游的特色產品,沿線的民族聚居縣也借此發揮各自優勢。被譽為“世界瑤都”的金秀瑤族自治縣開發民族曲藝、民俗節慶、歷史遺跡等文化資源,并與瑤族特色醫藥、茶藝、餐飲、手工藝等傳統產業相結合,取得了文化旅游發展與文化生態保護雙贏的成效。其中,金秀六巷鄉以“生態之境”“長壽之鄉”“瑤都心臟”為地方名片,開發“瑤天下”自然景區,大力發展鄉村民宿,建成中科院大瑤山文化人類學研究基地,樹立了廣西民族村寨旅游產品的特色品牌,而文化旅游產業也在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城鄉融合發展、貧困地區脫貧攻堅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少數民族語言文化是一種具有經濟價值和產業特征的特殊而稀缺的人文旅游資源,它所包含的地方性、稀缺性、魅力性、功能性和知識性等多重屬性使其在文化旅游產業的發展中獲得了可觀的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現階段,應以“科學保護、合理開發、有效利用、實現價值”為原則,深入挖掘少數民族語言文化的內涵與價值,加強傳播、推介與引導,促使其衍生資源獲得“質”的提升。同時,以文化和旅游產業融合為契機,促進更多的文化資源轉化為旅游產品和旅游服務,推進文化與旅游業供給側改革以拓展消費需求和消費市場,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旅游產業體系和經濟形態,充分體現出“用”的社會價值與時代特征。我們也應該看到,文化旅游資源的價值顯現是一個長期的、漸進的過程,未來還需要政府、企業、科研機構等多方合力,在基礎建設、人才培養、專業研究、技術創新等方面協同并進,助推文化和旅游產業融合與發展的縱深化和高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