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地,張 莉
(安徽公安職業學院,安徽 合肥 230088)
警察巡邏制度歷史悠久,新中國成立之后,警察巡邏制度在發現犯罪嫌疑人、預防犯罪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隨著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反恐形勢的需要,各地公安機關都加大對巡邏工作的投入。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要深化法治政府建設,法治化進程推動了警察巡邏工作規范化和專業化,公民法治意識的崛起也在時刻檢驗、評價警察巡邏工作的內容和方法,這對巡邏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巡邏工作中的盤查是發現、甄別違法或犯罪嫌疑人的方法之一,由于其屬于暫時限制人身自由的一種強制措施,不能任意、隨意啟動這一程序,為了保證盤查效率,對潛在犯罪嫌疑人的預判工作顯得尤為重要。
1. 法律規定現狀
1986年發布的《公安部關于組建城市治安巡邏網的意見》中首次規定了對“形跡可疑人員”的警察盤查權力,之后,在《城市人民警察巡邏規定》①1994年《城市人民警察巡邏規定》第五條規定:人民警察在巡邏執勤中依法行使以下權力:(一)盤查有違法犯罪嫌疑人的人員,檢查涉嫌車輛、物品。《公安機關適用繼續盤問規定》②2004年《公安機關適用繼續盤問規定》第七條第一款規定:為維護社會治安秩序,公安機關的人民警察對有違法犯罪嫌疑的人員,經表明執法身份后,可以當場盤問、檢查。《公安機關人民警察盤查規范》③2008年公安部發布的《公安機關人民警察盤查規范》規定了“可疑人員”盤查。《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④2013年《人民警察法》第九條規定:為維護社會治安秩序,公安機關的人民警察對有違法犯罪嫌疑的人員,經出示相應證件,可以當場盤問、檢查。《中華人民共和國居民身份證法》①2012年《居民身份證法》第十五條規定:人民警察依法執行職務,遇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經出示執法證件,可以查驗居民身份證:(一)對有違法犯罪嫌疑的人員,需要查明身份的。和《公安機關辦理行政案件程序規定》②2019年《公安機關辦理行政案件程序規定》第五十七條規定:為維護社會秩序,人民警察對有違法嫌疑的人員,經表明執法身份后,可以當場盤問、檢查。等法律法規中都對盤查權給予了肯定,對盤查對象的表述增加了“可疑人員”“違法犯罪嫌疑”等內容,也對盤查中的程序和規范做了進一步規定。但是相關法律法規條文并未明確規定盤查啟動的具體條件,導致實際工作中警察自由裁量權進一步擴張,擴大了盤查的范圍,這雖然對預防犯罪、偵破案件有積極意義,但如何加強對公民權的保護則需要在理論與實踐方面進行探索。
2. 實際執法現狀
由于法律規定較為籠統,民警自由裁量權行使的自由度相對寬泛,盤查啟動的理由和依據,更多來自巡邏民警自身的常識性經驗判斷。
(1)啟動條件標準方面
法律規定給出了“違法犯罪嫌疑人”和“形跡可疑”這兩個要素作為盤查權力行使的起點,“嫌疑”和“可疑”的“疑”的證據,則要結合具體客觀環境、線索材料、巡邏警察經驗等“合理”要素去發現。法律規定對支撐“疑”的證據的證明力要求不高,介于實質證據與感覺證據之間,更傾向于依靠執法人員的直覺、社會認識、職業素養來判斷,因此,部分巡邏民警在實際工作中進行盤查時,難免存在一些隨意性。
(2)盤查場所選擇方面
《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賦予了警察的盤查權,并沒有對盤查場所給予規范,在《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執行〈人民警察法〉有關問題解釋》中明確盤查權可以在執行追捕逃犯、偵查案件、巡邏執勤、維護公共場所治安秩序、現場調查等職務活動中行使,任何場所內的盤查都同時具有行政執法、犯罪偵查、案件緝捕等多種目的,[1]基于此,盤查場所既可以是公共場所、特定場所、公共道路,也可以是私人住宅,因此,如果適用不當就可能侵犯公民的住宅權和隱私權。
(3)盤查方式運用方面
盤查的方式一般包括攔截、盤問和檢查,這是通行的做法。攔截怎么攔,盤問問什么,特別是檢查查什么、怎么查,是否需要盤問對象應允方可為之,這涉及盤查的廣度、深度和尺度,與搜查有明確的區別,也與公民基本權利的保護息息相關。實際執法中,盤問的內容大多涉及身份信息、出發地、目的地、行程目的、所攜帶物品情況等。如果民警采取強制檢查的方式,檢查的尺度、強制方式的不確定性可能造成對公民權益的侵犯,一些盤問對象可能因反感、抵觸、拒絕引發沖突和糾紛。
(4)盤查時間持續性方面
關于盤查的時間,法律沒有明確規定,實際時間受警察判斷度、對方配合度、區域安全度、事件敏感度等因素影響,有的時間短至幾分鐘,有的時間長達二十分鐘甚至更長,不確定性較大,且盤查時間上限也沒有明確規定,一般認為不能超過繼續盤問時間12小時。這種不確定的自由度,使得盤查對象對盤查過程的預測度較低,盤查對象權益受侵犯的風險增大。
3. 初步結論
由于法律對盤查規定過于簡單,無法回應執法中需要的確定性標準,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依法行政的原則在法律依據方面的欠缺,使得依托民警“自由心證”來確定盤查的啟動、方式、時間和場所,難免會因民警個人業務素質差異、主觀認識偏見等因素導致公平公正的偏移。從巡邏警察自身能力來看,提高識別能力、綜合分析能力,掌握盤查技巧有助于減少誤差、提高盤查效率、緩解盤查對象心理對抗、迅速篩查嫌疑對象等。
法定原則即要求執法必須依照法律規定,無論是英美法系國家,抑或大陸法系國家,對盤查的啟動標準一致要求依照成文法的規定執行。各國成文法對啟動標準的規定不一,如英國警察啟動盤查的標準為“特定的具體犯罪有正當性”,對“正當合理懷疑”加入了非歧視性標準等[2]。英國法律對“正當懷疑理由”要求必須有客觀認識的支撐,且這一認識是第三人也認同并且產生懷疑。日本法律規定“警察官因異常舉動及其他情事而合理判斷,認為有相當理由足認定其人有犯罪或將犯某罪之嫌,或認定其人對已發生之犯罪中即將發生之犯罪知情,得將其攔停盤查”[3]。德國法律規定在某些特定場所,如果沒有必要聚集處聚集人員,則應當核查身份,盤問聚集原因;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如案件高發地點,只要有潛在危險就可以啟動盤查。盤查是對公民自由的干預,行使這一權力,采用某一方式,都應當審慎。雖各國法律對此規定存在差異,但都強調應當在法律精神、憲法原則的尺度內,合法地行使這一權力,從而將保護公民權的理念貫徹到維護社會安全的實際執法行動中。
比例原則起源于人類社會的自然法則,是對公平正義追求。在發現、處理違法犯罪案件中,平衡和兼顧社會公共利益和保護公民權時,比例原則這一調節器發揮重要作用。比例原則包括適當性原則、必要性原則和相稱性原則,在采取盤查措施前,要能清晰回答三個問題:盤查是否是維護公共利益、盤查是否是最有效方式、盤查是否是對當事人權益侵害最小的方式。著名的Terry v.Ohio案件,確定了美國盤查的規則,即警察基于合理懷疑對嫌疑人實施“扣留和拍觸”的盤查,雖然限制嫌疑人的人身自由,但從預防犯罪、維護公共秩序和利益的角度,這種方式是適當的。比如說,北京地鐵警察若發現有疑似攜帶危險物品的乘車人,會采取幫其拎行李等愛心方法觀察乘車人的表情、神態、身體變化等,如果乘車人表情緊張,身體顫抖,眼神回避,甚至扔下行李拔腿就跑,警察可以基于合理懷疑啟動盤查,這種方式是必要的。在盤查中,對當事人詢問和檢查的范圍關系到對當事人權益的侵害程度。例如,美國紐約市警察局規定,警察在盤查時,不得強迫嫌疑人回答問題,不得將對方拒絕回答問題作為逮捕的理由。[4]在盤問中對嫌疑人的車輛能否搜查,美國采用“一覽無余”的原則,即警察從法律允許的位置看見他,并有權進入該物品所在的區域,[5]由此檢查車內物品和后備箱的行為屬于有效行為。
保護當事人合法權利貫穿盤查整個過程,是實現自由與秩序有效平衡的必不可少的內容。為了實現公共利益,對個別公民的自由加以合理限制,是維護更多人秩序所必須的方式和手段。同時,公民在接受法庭審判前,在法律上仍然是自由個人,其人權受到憲法的保護。警察在采取盤查措施時,也要將對公民自由的妨礙限制在最小的范圍,不能名為公共利益保護,侵犯公民權益。憲法規定保護公民合法權利應當體現在各個方面,即便作為嫌疑人或是犯罪人,其基本人權也必須受到保護。因此,在非特殊緊急情況下,警察在行使自由裁量權的過程中,要尊重當事人的容忍度,盡可能選擇當事人可以接受的方式,采取對當事人影響最小的方式實施盤查行為,比如攔阻方式、調查方法等。
《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是我國盤查規定的法律淵源,該部法律從原則上明確警察有權對“違法犯罪嫌疑的人”實施盤查,這給執法人員賦予了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對“嫌疑”的認定決定了盤查的啟動,這一認定標準的模糊性容易導致盤查權行使的隨意性。筆者認為,應當通過立法對盤查對象、嫌疑標準、盤查手段、盤查范圍等加以明確規定,使警察行使盤查權有更充分、具體的依據,從而平衡社會秩序維護和公民權益保護。
1. 嫌疑認定標準應清晰
基于對英美法系和大陸法系的分析研究發現,對嫌疑不能僅根據巡邏人員的直覺、感官來判斷,應當結合其他客觀事實綜合判斷,至少在巡邏人員認知中應當普遍認為該盤查是合理的。正如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對Terry原則所作進一步的具體解釋“合理懷疑即依周圍環境的客觀情況,會使一個理性、謹慎之人同意警察此時實施盤查行為是合理的”[6],依據這種判斷警察可以根據案件線索有針對性地挑選盤查對象,如案件重要線索是嫌疑人的穿著、口音等,警察可以將某類穿著或口音的群體作為盤查對象的重點。但反過來的邏輯是不成立的,警察不能因為某人的穿著、口音而去盤查該類群體,比如英國法律加入了非歧視性標準,即一個人的民族、口音、著裝、發型、身形、膚色等不是盤查的充分條件。警察應當根據實戰經驗,結合法律的規定,依據懷疑的標準與具體項目的類別,作出不同的決定,比如,德國法中規定對在賣淫場所逗留的人員必須核查身份。
2. 盤查場所范圍應明確
憲法中規定要保護公民的隱私權,公共場所與私人場所對公民隱私權保護的容忍程度是不同的。在公共場所,警察對存有嫌疑的公民,可以在表明執法者身份的前提下,對其身份等信息進行核查。私人場所比如私人住宅、出租屋是公民私人活動的范疇,警察如果要進入私人場所進行盤查,則除了表明執法者身份之外,還需要出具如搜查證等證件。警察不能借保護公共利益之名,打著打擊違法犯罪活動的旗號,侵犯公民的隱私權。
1. 開展專項技能訓練,提高巡邏民警實戰水平
在實際執法過程中,警察隨時有可能遇到各種突發事件,而引起這些突發事件的原因不容小覷。一方面,警察應急管理部門要建立完善模擬演練機制,加大訓練力度,組織開展貼近實戰的模擬演練。在實戰環節要著重培養執法人員的專注力、預判力、信息采集能力、分析能力,提高微表情分析應用水平,強化團隊協作意識與自我保護意識。另一方面公安機關管理部門還要建立健全考核機制,激發民警的主觀能動性,從而打消懶惰懈怠心理,杜絕一切的形式主義。
2. 強化安全保護意識,完善防護物資儲備
為了增強巡邏民警的自我保護意識,公安機關管理部門應當不斷加大技能培訓與職業素質教育的力度,使廣大民警樹立正確想價值觀念。同時還要培養巡邏民警的溝通能力,使其注意執法方式方法,保證文明執法。精良的武器警械裝備是保障巡邏盤查人員執法安全的重要條件。為此,公安機關應當依托智慧公安平臺建設,充分發揮科技力量。例如,警用地理信息應用系統、實有人口管理信息系統、智能無人機管理系統、穿戴式智能警務終端、手持式智能警務終端等的建設和完善[7],對警察識別嫌疑人員提供了強大的技術支持。另外,警察在開展巡邏盤查時還要注意戰術與策略。例如,警察在發現可疑人員時,應與其保持安全距離,采取正確的掩護方式,避免打草驚蛇。與此同時,還需嚴密觀察同伙的動態,并與附近警員取得聯系,協同控制局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