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超
(中國刑事警察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5)
隨著人類社會全面進入信息時代,智能手機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交流和娛樂工具。騰訊公司推出的微信(wechat)智能手機終端應用軟件,以其提供的公眾平臺、朋友圈、消息推送等功能,深受年輕人的喜愛。然而,人們在享受智能手機與各種應用軟件帶來便利與快樂的同時,新型的犯罪方式也隨之悄然而來。微信傳銷犯罪,就是利用智能手機新功能而產生的一種新型犯罪。以廣東省基層法院為例,2012年至2016年全部一審的8527件刑事案件中,微信犯罪案件共計102件,占全部刑事案件總數的1.19%;從2012年至今,微信犯罪呈逐年增長趨勢,2016年相比2012年案件數增長了二十倍。近年來,微信傳銷犯罪愈演愈烈,逐漸成為人類夢魘中的潘多拉魔盒,成為高懸在人類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微信傳銷犯罪是指利用微信平臺在朋友圈、微信群里發展人員,通過對被發展人員以其直接或間接發展的人員數量或者業績為依據計算和給付報酬,或者要求被發展人員以繳納一定費用為條件取得加入資格等方式獲得財富的違法行為。運行方式主要是:
首先,租用服務器,建立傳銷網站,利用各種信息平臺發布傳銷信息,誤導人們加群。由于宣傳的信息極具欺騙性、誘惑性和煽動性,他們利用一些人嫌貧愛富的心理,使用誘惑性的手段,拉攏缺乏法律素養和自我保護意識薄弱的人群,發展下線成員。然后,指揮下線人員繼續拉攏其他人員層層向下發展,通過發展人員數量來決定獲得的報酬金額。
其次,積極發展管理員,形成嚴格的層級,并利用已有成員擴充會員,由下層人員向其對應的上級人員交納各種形式的入門費,當人員達到所規定的數量時,該層級的管理人員獲得特定范圍的網站使用權以及返利資格。通過不斷吸收下線來確保資金源源不斷地輸入傳銷組織,使得傳銷組織以“金字塔”狀發展。
最后,建立隱蔽、高效的網絡收費系統。為了突破面對面的限制,組織者建立網絡收費系統,通過微信轉賬獲取資金,同時設置專門的網站維護人員,從而保證系統的順暢運行。組織者和運營者不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和身份,從而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參與人員的安全。
從犯罪學的角度來看,某些犯罪與地區經濟社會的發展密切相關,這樣就會導致此類犯罪在經濟較發達的沿海地區與經濟欠發達的內陸地區形成明顯差別。然而由于微信不受通信運營商、地域、時空的限制,只要擁有一部能上網的智能手機,用戶無論是在經濟發達的沿海城市還是在相對落后的西部地區都能拉攏人群,從事傳銷犯罪活動。這也是在2011年騰訊公司推出微信軟件以來,在全國范圍內多個省市陸續出現微信傳銷犯罪的主要原因之一。
微信傳銷犯罪是以微信平臺為載體,利用欺騙性、誘惑性的手段獲取人們錢財的非法傳銷活動。在傳統傳銷中,組織者是通過各種實物進行傳銷行為,其價格遠遠高于真實價值,而且部分實物并不具備真正商品的流通性或者購買性。而在微信傳銷犯罪中,不法分子利用微信具有方便快捷且成本低廉以及微信注冊設置的非實名制等特點,進行線上的交易活動,從而在其中牟取巨額的利益。在互聯網上,我們接觸的貨物都是虛擬性的,它不像傳統傳銷犯罪中的貨物明顯擺在我們的面前那樣直觀具體,線上的“商品”更具欺騙性和誘惑性。在信息化時代,高科技產品對于缺乏網絡知識的網民來講,只是一種虛擬而美好的東西,同時借助鼓吹電子商務造就當代富翁的神話,傳銷組織者利用人們沉迷手機的無知以及對不勞而獲的渴望,達到其非法斂財的目的。
傳統傳銷犯罪上下線以見面聯系為主,下線了解其直接上線的基本情況,如果是家族式的傳銷集體,成員在一起生活、培訓,隱蔽性更低,容易引起工商、公安等相關部門的注意。利用微信平臺實施傳銷行為避免上下線之間見面,一切活動都是在虛擬的狀況下進行的,下線根本不了解其上線的情況,而且使用的都是網名,即使下線被抓,上線可以迅速取消下線在網站的相關權限,銷毀相關證據,斷絕兩人之間的聯系,從而使證據鏈條斷裂,加大偵查機關收集證據的難度。況且,通過微信平臺發布宣傳信息,上下線之間通過微信軟件進行單線“點對點”的聯系,資金結算、流轉也是通過網絡銀行進行。所以,違法犯罪分子在進行微信傳銷犯罪的同時,隱藏了自己的身份,規避偵查機關的視線,給微信傳銷的偵查帶來了諸多困境。因此,在面臨偵查困境的情況下,公安機關只有轉變偵查思維、調整偵查手段,才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微信傳銷犯罪是以互聯網虛擬社會中的網絡關系為平臺,突破了熟人圈的限制,在虛擬空間大肆發展成員,愈演愈烈,波及全國,危害后果嚴重。例如,2015年發生在遼寧省大連市的一起特大的傳銷案件,行為人就是利用微信實施的傳銷犯罪具有發案范圍廣、投入少收益高的特點,發展速度非常迅猛,僅半個月便吸納會員64.4萬人,大部分會員繳納了會費,涉案金額高達170多萬元。會員不僅遍布全國所有的省、自治區、直轄市及港澳臺地區,甚至發展到國外,包括美國、法國、日本、澳大利亞等45個國家。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利用這種方式,通過群聊瞬間數以千萬計的人加入了傳銷群,成為其中的會員。在這個群聊里面群主通過發布一些淫穢物品或者一些假冒的商品信息,收取入門費9.9元,就可以牟取巨大利益。
當前,智能手機大幅度普及,使其從原來只有少數成功人士的配置變成了今天社會公眾的生活日用品。低廉的流量費用使得人們隨時可以利用手機上網,從而為微信軟件的大規模下載應用創造了條件。同時微信傳播信息的廣泛性使得犯罪信息的大規模擴散成為了可能。由于微信用戶的人數眾多,這種極其廣泛的“撒網作業”,只要其中的部分人受騙就能使犯罪者獲益巨大。
由于微信傳銷在組織形式、人員身份、犯罪現場等方面具有隱蔽性,偵查機關很難主動監測到微信傳銷活動的存在。同時,微信傳銷不具有人身強制性,許多被發展人員都是自愿參與的,況且被拉進核心群的費用十分低廉。因此,即使被騙,由于金額不大,他們也疏于追索,進一步減少了線索來源?!督箓麂N條例》賦予了市場監管部門、公安機關查處傳銷行為的權力,但都是在各自的職責范圍內進行。一般的非法傳銷活動由市場監管部門進行行政處罰,對于涉嫌構成組織、領導傳銷犯罪的則由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在司法實踐中,兩者缺乏有效溝通和信息的共享,各自部門的線索可能得不到及時深入挖掘,加劇了犯罪信息源的流失。
微信傳銷是在互聯網社交平臺上進行的,能夠證明案件的材料形式包括聊天記錄、交易數額和清單等電子數據。這些電子數據的存儲地點通常有三個:一是在社交軟件個人終端,二是在數據傳輸的交換服務器中;三是在社交軟件運營公司的終端服務器中。這些數據在平常的交流中容易被篡改、覆蓋、刪除。作案人員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損手中的利用微信紅包或轉賬電子交易記錄,這就導致公安機關很難固定和采集相應的證據。
我國刑法二百四十一條規定,組織、領導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者購買商品、服務等方式獲得加入資格,并按照一定順序組成層級,直接或者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者返利依據,引誘、脅迫參加者繼續發展他人參加,騙取財物,擾亂經濟社會秩序的傳銷活動的,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2005年8月10日,國務院頒布了《禁止傳銷條例》,適用于傳統的傳銷犯罪案件。雖然法律規定了傳銷犯罪,但是缺乏對新出現的微信傳銷犯罪的界定。微信是騰訊公司2011年1月2日推出的一款智能社交軟件。由于那時還沒有新型微信傳銷犯罪,所以施行的《禁止傳銷條例》主要是針對傳統傳銷進行的法律制度設計,對這種新型傳銷并未涉及,使此類案件的處罰進入“真空地帶”。
對人類未來命運的探索,無法回避的一個重要領域就是犯罪的未來走向與對人類的影響。以往的對待傳統傳銷犯罪的偵查手段已遠遠不能滿足現階段微信傳銷犯罪偵查的需求。因此,公安機關必須調整偵查方式,轉變偵查思維,構建能夠滿足新類型犯罪案件的偵查體系來應對挑戰。
運營商監控著互聯網社交平臺的日常運行,他們不僅能第一手監測到用戶異?;顒?,而且能通過用戶反饋、投訴這個渠道,為監管傳銷活動的機關提供線索來源。因此,公安機關與市場監管部門應該改變單打獨斗的局面,加強部門間的合作,成立涉及微信傳銷類犯罪的微信公眾平臺,建立一整套微信警務平臺辦公流程,并配備專門的負責人員進行監管,做好日常的情報和證據的收集以及信息分析、歸納和整合等工作。公安機關在辦案的過程中要積極與有關部門展開協作,及時跟進偵控傳銷犯罪的措施,擺脫被動受案,抓住最佳的打擊機會。
公安機關還要重視發揮人民群眾的力量,在微信平臺上與群眾互動,重視人們提供的重要線索,開通民意反饋的聊天組,及時聽取轄區居民對公安機關執法的意見與建議,拓寬警民交流的范疇,拉近公安機關與人民群眾之間的距離,注意從輿情中主動發現案件線索。
雖然微信傳銷松散的組織結構可能導致線索斷層,公安機關難以追溯其他組織成員信息和收集充分的證據,但從另一方面來看,組織的松散意味著思想的分散,成員的“忠誠度”較低,容易被突破。傳統傳銷具有高度的組織性,在日常學習中會對相關人員進行“思想教育”等洗腦活動,甚至會進行反偵查培訓,但利用微信平臺實施的傳銷犯罪剛剛興起,此方面的培訓可能較少,人與人之間都是利用虛擬網絡進行線上交流,且進行傳銷活動不具備人身強制性的特點,很難進行思想訓練,分銷人員因處在一個公開而不是傳統傳銷的封閉環境中,自我意識也相對較強。因此,偵查人員以某一層的代理人員為突破口,假扮被害人的身份,進入聊天群組,可以獲取與其對接的上下級代理信息,尋找案件突破口。偵查人員也可以利用數據恢復技術對犯罪嫌疑人與受害人在案發前后文字、語音等通訊信息進行及時恢復并加以分析研判,同時對相關微信賬號所關聯的手機號進行深入調查,力爭徹底發掘其中隱含的偵查線索,為破案創造有利的條件。
日益迅猛發展的“微時代”,為微信傳銷犯罪提供了滋生場所,使其更為專業化、復雜化、多樣化的同時,也為其利用微信平臺發展新的犯罪模式提供了便利。偵查機關在開展偵查收集證據時,可以從電子數據和文字數據兩方面入手。在電子交易方面,在線支付是互聯網時代的支付趨勢,在電子商務中更是廣泛使用。因此,對于所有微信傳銷的交易環節,要重點關注互聯網交易的記錄,追溯資金流向,以便從資金鏈中解析出傳銷組織活動信息。在文字數據方面,傳銷性犯罪在發展的過程中,會圍繞其所經營的品牌開展宣傳,公安機關可以充分利用電子文本查找與篩選的快捷性,由計算機對數據記錄進行特定關鍵字的篩選查找,找到發表相關言論的用戶。在微信平臺運營商的數據支持和技術支持下,偵查機關可以利用后臺數據庫和專業分析工具厘清該類犯罪的整體架構——通過遠程取證技術和網絡勘驗手段取得涉案的案件情況資料,掌握人員信息、資金流動軌跡。
在案件偵查過程中,偵查人員可以創建微信群組,實施信息的同步共享。這不僅可以加強辦案人員的內部交流,還可以隨時掌握案件的進展程度。圍繞犯罪嫌疑人的微信賬號,在微信社交平臺上利用技術手段進行關聯和伴隨,通過對其朋友圈里面發布的照片和文字信息推斷出活動地域、生活階層、性格特征。通過其微信賬號查找出綁定的電商賬號,根據其購物的信息判斷出生活方式和近期的活動需求,進行各種信息的綜合研判以后,通過心理側寫描繪出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以及作案前后的花費狀況模擬出作案前后的行為軌跡,為偵查機關抓捕犯罪嫌疑人提供基本的線索。運用微信詐騙之所以得到犯罪分子的青睞,是因為它不僅可以進行日常交流,還可以發送視頻、語音等。公安機關可以利用相應的聲像識別軟件對信息背景、聲像等進行技術層面的分析比對,掌握犯罪分子聲像特征、所處環境、自身情緒等信息。這就要求偵查人員在辦案的過程有敏銳的洞察力,抓住每一個信息點,拓寬偵查信息源。
在目前的執法實踐中,以微信平臺為載體的傳銷活動主要由公安機關和市場監管部門分工負責管轄,兩部門如果缺乏有效的配合,會導致打擊犯罪的過程中貽誤戰機,使偵查破案效率降低。因此,偵查機關在偵查實踐中應當不斷追蹤微信傳銷犯罪的發案狀況,總結出其中的發案規律。而且,在微信傳銷犯罪方面我國還沒有相應的完整的法律法規,而法律體系的不完善不僅會導致有關部門在執法過程中無法可依,而且犯罪分子往往利用法律空白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因此,公檢法機關應該牽頭組織召開相關會議進行專題研究,統一微信傳銷犯罪的認定標準,收集法制部門的建議,明確對依托微信實施的違法犯罪行為進行法律層面的界定,促進相關立法。公安部門加強與市場監管等部門的有效配合,開展打擊微信傳銷的專項行動,增強部門合成作戰能力,減少在打擊犯罪的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物力、財力的流失。
第四次工業革命開辟了經濟社會發展的新時代,必將對犯罪要素的各個方面帶來巨大影響。為了順應時代發展潮流,公安機關應當與時俱進,借助大數據云計算等高科技技術充分與國內中國移動、中國聯通等各大網絡運營商合作,利用其海量的數據資源,推進犯罪偵查和犯罪治理一體化,構建知行合一的犯罪治理共同體,一體化聯動,把微信傳銷犯罪控制在預備階段,提高破案率和損失追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