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蕾

圖1

古時,人們相信死亡不是終點,靈魂會繼續存在。為了死者在另一個世界繼續生存乃至享受生活,產生了“事死如事生”的厚葬之風。明器是專為死者制作和使用的隨葬器物,內容可謂包羅萬象,其中俑是較為常見的品類。從現有的考古資料看,西周晚期墓葬中已有以俑隨葬的現象。
俑的使用是喪葬制度的重大變革,也是研究古代歷史、文化、科學乃至藝術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在經歷了秦漢第一個高峰期后,因東漢末年的割據與征戰,隨厚葬而生的俑也走向了衰落。南北朝時期政權頻繁更迭,加速了不同民族和文化的融合,俑也逐漸形成新的風格和特色。
徐州古稱彭城,有“南國藩屏”“北門鎖鑰”之稱,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上世紀90年代,徐州北部的茅村鎮內化村發現了一批陶俑(現藏于徐州博物館,文物介紹中所列編號為藏品登記號),有的胡服鮮明,有的是典型的南朝風格,正是南北朝時期大動蕩、大變革、大融合的縮影。
這批陶俑共19件,出于一座規模較大的磚室墓中,其中人物俑11件,動物俑8件。
人物俑可分為兩組。第一組體型較為高大,有7件,近胡人裝束。

圖2
紅袍男立俑,頭戴小冠,面部清秀,細眉長眼,高鼻朱唇,口上部及頜下有須,略帶微笑。腦后繪黑發,面部及頸施白色。著紅色右衽長袍,袍下部較肥大,呈喇叭形,短袖,袖口外敞,腰間系白色綬帶,前部打結,帶頭下垂至膝部。穿雙層白色內衣,內層交領,外層圓領。足穿黑色平頭履,內施紅彩。雙手合置于胸前,拇指微翹。高55、寬16厘米(圖1)。
黑衣男立俑,戴小冠,眉、目均以墨線繪出,腦后繪黑發,口上下有須。頸細長。上穿較瘦小緊身的短衣,右衽,袖口略敞開。內衣雙重,里層交領,外層為圓領。下身著褲,褲管肥大呈圓筒形。足穿圓頭履,雙手前伸疊壓放置身前。面、頸、手臂等施白彩。高50、寬13厘米(圖2)。

圖3
雙髻女立俑,頭發向兩側分梳為雙髻,額頂兩側及發髻前飾紅點。面部豐滿,細眉上挑,長眼微睜,高鼻朱唇。面帶微笑,唇角外點紅,頰下部及唇上下飾黑色點靨。眉、眼、發髻均施黑色。上身著黑色右衽短衣,袖口略敞,露出手臂。領口、袖口、衣下緣均刻一道劃痕以示鑲邊。著雙層內衣,外層圓領涂朱,內為白色交領。顯露的皮膚涂施粉白色。下著長褲,褲管肥大,履露于褲外。雙手相合,擁笏于胸前。從其面部特征看,此陶俑應是胡人少女的形象,“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舞媚娘》南北朝·庾信),白皙的肌膚、可人的妝靨、迷人的笑容,將少女的天真爛漫表達的淋漓盡致。高42、寬12厘米(圖3)。

圖4

圖5
西晉以后少數民族上衣下褲逐漸流行,較之漢族服制更為輕便。傳統來講,衣襟左掩還是右掩是區分中原地區及周邊民族的一種方式,甚至在《南齊書.魏虜傳》中仍記載“魏虜,匈奴種也,姓托跋氏……披發左衽,故呼為索頭”。而實際情況并非典籍記載那樣,隨著少數民族的內遷,民族和文化的相互借鑒與融合,左衽或右衽已經不是區分胡服的主要標志,上述幾件陶俑均是右衽即可說明此問題。
第二組陶俑個體相對矮小,身穿長衣或者筒形裙,更多體現東晉至南朝早期的風格。
戴帽男立俑,頭戴帽,臉較瘦長,細眉,長眼,高鼻,朱唇,口上部及領下有須,略帶微笑。腦后繪黑發,眉、眼、須均由墨線繪成,面部及頸施白色。著右衽長衣,衣上身略瘦小,窄袖,下部較寬大,前后兩側各有一豎向凹槽。內著圓領衫。足蹬尖頭履半露于衣外。右臂半屈,左臂下垂,手半握作執物狀。俑體中空,頭、體、足分別制作后,安裝燒制而成。高34.5厘米(圖4)。
戴冠男立俑,戴小冠,面部豐滿,施白色,細眉,長目,朱唇。眉、目以墨色繪制,口上部及領下有須,腦后有黑發。上身穿右衽短衣,窄袖束口。內著圓領內衣。下著曳地筒形裙。足穿尖頭履,半露于裙外。雙手半握舉于胸前。體中空。高31.5厘米(圖5)。
戴冠男立俑,戴小冠,面部較長,尖鼻上翹,眉、目均以墨線繪出,朱唇,口部上下有須。上身穿紅色右社窄袖衣,衣襟以白色系帶系于右側腰部,內襯綠色圓領衣。下著裙,裙擺及地,足蹬圓頭履。雙手攏于身前。高28.2厘米(圖6)。
帶帽女立俑,細眉高鼻,嘴角上翹笑,容可人,眉、眼用墨線繪成,腦后黑發外露。細頸,削肩,束腰。外著綠色右衽長衣,內襯圓領內衣。雙手攏于袖中,擁于身前。下身輪制,中空。高28、寬10厘米(圖7)。
與人物俑相比,出土的8件動物俑,多了些稚拙和意趣。

圖6

圖7
象奴訓象俑,象立姿,大耳直立,長鼻下垂,圓眼,背部較平,腿呈柱狀,短尾。象身體兩側及腹下有小孔。一人騎于象背,高鼻深目,戴尖頂小帽,左腿蜷曲,右腿前伸,可惜雙臂已經殘缺。大象及象奴只粗具形象,造型簡單粗獷,不事細部刻畫,長41.5、通高36.5厘米(圖8)。
彩繪鞍馬俑,內化出土的三件陶馬中,此件較精。馬首微昂,豎耳環睛,鼻孔張開。兩耳間有一撮鬃毛,呈三角形。頸較粗,體軀強健,四足著地,尾為扁圓柱狀。馬首束頰帶、鼻帶,額帶為“Y”形,口后部有一圓孔貫穿,應為置銜鏢所用。馬背有鞍,鞍橋較高,前后鞍橋中部均有一孔。馬身兩側有障泥,施紅色彩繪,為仿織錦圖案,以米字形紋飾為主體,其內施平行線紋。鞍前部與攀胸相連,后部有靴。攀胸、靴、轡等均以泥條粘貼而成。馬首頂部、頸上部、鞍前、尾等部位以紅褐色繪出鬃毛。長34.5、高29.2厘米(圖9)。
彩繪陶牛,牛首微昂,雙目平視,錐狀角前伸,角后有耳。牛身軀健壯,四足著地。長尾呈圓柱形。施紅褐色彩繪,大多已脫落。身體中空,腹下部有一圓孔。長31、高19.5厘米(圖10)。

圖10

圖8


圖9

就陶俑而言,西晉以后南方與北方走出了不同的路徑。東晉及劉宋之后四朝偏安江南,服制仍維持著漢族的傳統,上衣下裳、長衣廣袖,俑的使用數量不大和品類也不夠豐富,而北方地區在十六國時期,工藝下降、隨葬數量也大為減少,隨著民族融合的深化,沖突的減弱,俑的制作水平逐步提高,并產生了新的樣式和品類。
這批陶俑一改西晉十六國時期的粗糙,塑型工藝、衣著修飾、面部刻畫、色彩描繪都著力頗多,表情生動、姿態各異,或恬靜自然,或天真爛漫,或憨厚樸實,特別是胡人形象的雙髻女立俑最為生動。第一組陶俑中黑衣男立俑和雙髻女立俑均穿緊身上衣及肥大的筒形褲,體現了“胡服”的特點,卻也不同于南北朝后期北方流行的袴褶之服。第二組俑個體較小,有的穿長衣,有的上著緊身短衣下著裙,其風格與南京周圍地區的發現頗為相似,帶帽女立俑與南京雨花臺油坊橋2號墓、西善橋劉宋墓等所出陶俑幾無二致。徐州是南北對峙要沖,又是文化交流的前沿,內華出土的這批陶俑時代應在東晉晚期至北魏占領彭城時期,雖然數量不大,品類也不夠豐富,因為處在特定的歷史時期而具有了特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