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現年38歲的秦曉婉,是北京市一家央企的部門主管,與丈夫共同育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因單位、居住地距離地鐵站都較遠,而坐公交車上下班則相對方便許多,因此,秦曉婉選擇了乘坐公交車上下班。
2017年8月17日8時許,秦曉婉來到離家不遠的公交站臺長春橋站,準備乘坐公交車去上班。不一會兒,北京一家公交客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公交公司)運營的101路公交車駛進站臺。
這輛公交車的前面車門為乘客上車處,緊鄰車門處設有“站立禁區”,約0.5米×1米見方,被涂為黃色,并以較大的紅色粗體字標注“站立禁區NoStanding”;由站立禁區登上一級臺階可步入通向座椅的走廊;公交車的車門為對開雙折車門,開啟時兩扇門的外側門邊向車廂內收起,此過程需利用站立禁區外側及兩側的少量空間。
這趟公交車停靠站臺時,車上已站滿乘客,前車門站立禁區內亦有幾位站立的乘客。站立禁區的部分乘客下車后,秦曉婉先禮讓前面的幾位老年人上了車,自己則最后一個自前車門登上公交車。
上車后,秦曉婉發現由站立禁區進入走廊的臺階上擠滿乘客,難以通行,只得與另外一名乘客一起擠在站立禁區,面向車內,左手扶著左側的禁區欄桿。公交車在秦曉婉上車后4秒內關閉了車門,站立禁區可供活動的空間因車門的關閉大了一些,秦曉婉本能地向后移動了一下原本站立不太穩的身體。誰知,間隔約2秒,車門再次開啟。“啊!好疼啊!”秦曉婉猝不及防,左手肘部被車門的外側門邊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
剛開始,秦曉婉以為只是被碰擊了一下,不會有什么大礙,也就沒太在意。可是,隨著車輛顛簸前行,秦曉婉在不斷搖晃中試圖抓住禁區欄桿,可每每想用力的時候,她就感到撕心裂肺般疼痛,而且力量也使不上來,她預感到自己的手臂可能受傷了,便隨車坐到了終點站,向公交車的駕駛員反映情況。駕駛員與公交公司聯系后,讓秦曉婉先到醫院進行檢查治療。
經醫生診斷,秦曉婉左側橈骨遠端骨折,需治療并在家休養。
秦曉婉原計劃于2017年8月25日與家人一起赴海南省三亞市旅游,意外受傷讓旅游計劃泡湯,她只得退掉了包括她本人在內的三個大人及兩個孩子的機票,被扣除手續費3579元。
好好地去上班,卻被公交車的車門撞傷手臂,秦曉婉感到十分倒霉。而讓她覺得更糟心的是,計劃中的全家出游也泡了湯。秦曉婉認為,公交車的駕駛員在開關門時,沒有充分觀察車門前是否有乘客站立,隨意開關車門,是自己被撞傷的唯一原因。于是,她來到公交公司進行交涉,要求公交公司賠償經濟損失。
“你是站在站立禁區被撞傷的。公交車設立站立禁區,就是要提醒乘客遠離車門以免被撞傷。而你對站立禁區不以為然,視而不見,具有完全過錯,我公司依法不應承擔任何責任。”面對秦曉婉提出的賠償要求,公交公司一口回絕。
在多次交涉無果后,秦曉婉于2017年11月22日起訴到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請求法院判令公交公司賠償其因乘坐公交車被車門撞傷導致的經濟損失,包括醫療費1752元、營養費18000元、護理費12000元、殘疾賠償金114460元、被扶養人生活費50523.75元、精神損害賠償金10000元、交通費1000元、機票損失費3579元、鑒定費3150元,合計人民幣21萬余元。
公交公司辯稱,公司認可秦曉婉在乘坐101路公交車時被車門撞傷,但公司不同意承擔賠償責任。事發時秦曉婉處于站立禁區,一般乘客均可意識到此區域的危險性,且司乘人員通常會在乘客上車時進行疏導和安全提示,而司機在車輛進站停靠時開關車門實屬正常,事發時乘客較多,司機無法看到秦曉婉所處位置,其打開車門的操作并無過失。
在案件審理過程中,秦曉婉向法院提出營養期、護理期、誤工期及傷殘等級的鑒定申請。法院遂委托北京法源司法科學證據鑒定中心對秦曉婉的傷情進行了鑒定,鑒定意見為:十級傷殘,誤工期90~120日,護理期30~60日,營養期60~90日。秦曉婉為此支出鑒定費3150元。
庭審中,秦曉婉當庭稱事發時車上乘客較多,其未看到站立禁區的標識,車上司乘人員也沒有對其進行疏導和安全提示。公交公司雖稱司乘人員應該進行了疏導與提示,但未就此提交相應證據。
海淀區人民法院經審理后認為,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侵害他人造成人身損害的,應當賠償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等為治療和康復支出的合理費用,以及因誤工減少的收入。造成殘疾的,還應當賠償殘疾生活輔助器具費和殘疾賠償金。
本案中,公交公司作為公交車的運營者,應當充分了解車門開合方式及站立禁區的安全隱患。現有證據顯示,秦曉婉上車前,公交車上的乘客已明顯偏多,秦曉婉上車時臺階上仍站滿乘客,客觀上難以迅速離開站立禁區,則涉訴公交車的司乘人員對乘客上車后需在站立禁區停留、存在受傷風險一節實屬明知,其應當在開關車門等操作中予以充分注意。而公交車上的司乘人員未對車上乘客進行及時、有效地疏導或提示,司機在關閉車門后旋即重啟車門而沒有任何提示,存在明顯過錯。
公交車在上下班高峰時期通常較為擁擠,選擇讓更多乘客上車的公交車司機及選擇擠入公交車的乘客均應善盡謹慎注意之義務,避免人身及財產損失。本案中,公交車以黃底紅字對站立禁區進行了標識,考慮到公交車在車門處設立站立禁區屬普遍做法,秦曉婉作為具備公交車搭乘經驗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應當注意到事發時所處位置為站立禁區。但是,秦曉婉在事發時剛剛上車,受車內環境所限難以自主調整站立位置。而車門開關過程中僅需占用站立禁區的少量空間。相較乘客,公交公司對此有更加準確的認知,只要公交公司對特定區域或欄桿進行醒目標識,或通過在前車門安裝監控或圓鏡等設備及時掌握乘客方位,或在開關門時給予乘客必要的提醒,均可以較低成本有效地避免類似事故的發生。故應認定公交公司處置不當是此次事故的直接原因,秦曉婉在站立禁區站立的事實不足以構成減輕公交公司侵權責任的合法抗辯事由,公交公司應就秦曉婉的損失承擔全部賠償責任。
經核實,秦曉婉的各項損失為:醫療費1464.24元、營養費4500元、護理費12000元、殘疾賠償金164983.75元(含被扶養人生活費50523.75元)、精神損害賠償金5000元、交通費800元、鑒定費3150元。至于秦曉婉另主張的機票損失,因與本案中事故沒有法律上的因果關系,故對該項訴請法院不予支持。
2018年8月25日,海淀區人民法院依法做出一審判決:公交公司賠償秦曉婉醫療費、營養費、護理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損害賠償金等各項經濟損失共計191897.99元。
(文中人名、單位名均為化名)
乘客在公交車上的站立禁區站立,應當認定具有過錯,但本案中法院卻判定女乘客沒有過錯,由公交公司全額賠償女乘客的損失,難道法律容忍乘客在乘坐公交車時在站立禁區隨意站立嗎?此案的判決,公交公司雖然沒有上訴,但心中不服,很多人也不理解。
對此,有關法律人士指出,社會大眾幾乎都有過乘坐公交車的經歷,也幾乎都知道公交車車門處設有站立禁區。公交車設立站立禁區的目的,就是提醒乘客上、下車時遠離車門以免在開門或關門時被車門撞傷。然而,現實生活中,有些人對站立禁區不以為然,視而不見,隨意在站立禁區站立,由此被車門撞傷的事件屢見不鮮。因此,一般情況下,應認定乘客主觀具有過錯,應承擔全部,至少是主要的責任。然而,每個案件有每個案件的特殊情況,不能一概而論。正如本案,當時車上乘客擁擠,又逢女乘客剛上車,客觀條件致使女乘客不能立即離開站區禁區,在這種情況下,公交車司乘人員便應承擔更多的注意義務,應給予足夠的時間和條件讓乘客能離開站立禁區。可是,公交車司乘人員不但沒有充分履行謹慎注意義務,反而在短短的2秒鐘內關、開車門,致使女乘客猝不及防被撞傷,自然應承擔全部責任。綜上,在交通高峰期,公交車上乘客擁擠時,公交車司乘人員的注意義務應大于乘客,甚至應承擔完全的注意義務。而當車上乘客并不擁擠,乘客能及時離開站立禁區時,如果沒有及時離開,由此因開關車門所受到的傷害,乘客則應承擔全部或主要責任。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