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難點和重點研究

劉會鳳

（武漢大學 社會保障研究中心，武漢 430072）

隨著扶貧工作進入攻堅階段，我國已從粗放式扶貧轉向精準化精細化扶貧。在這一轉變過程中，教育精準扶貧逐漸被大家關注。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扶貧必扶智。讓貧困地區的孩子們接受良好教育，是扶貧開發的重要任務，也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重要途徑”。與其他扶貧模式相比，教育應該是最根本最本質最有效的精準扶貧。古往今來，中華民族非常重視教育對于個人、家庭、國家甚至民族的作用。而“扶貧先扶智”決定了教育扶貧的基礎性地位，“治貧先治愚”決定了教育扶貧的先導性功能，“脫貧防返貧”決定了教育扶貧的根本性作用[1]。這是因為教育精準扶貧不僅能夠幫助人們脫貧，而且可以從源頭上阻斷貧困代際傳遞，防止人們返貧，這才是教育精準扶貧最大的優勢。

而隨著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發展，教育領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互聯網+”教育突破了傳統的時空束縛，改變了人們的學習方式和思維模式。這也為“互聯網+”教育推進精準扶貧提供了無限可能性。在此背景下，教育部印發了《教育信息化2.0 行動計劃》[2]等政策文件，尋求精準扶貧新路徑。與此同時，社會和個人的力量也逐漸加入進來，助力教育精準扶貧。2018年11 月第五屆世界互聯網大會“網絡公益與扶貧”論壇上，大家致力于探討如何在扶貧領域加強政府、社會組織和企業之間的聯系，最大限度地釋放“數字紅利”。與此同時，貧困地區學生和成都七中通過直播教學同步上課的案例也引發了全社會的熱烈討論。

基于上述背景，本文主要討論三個問題：（1）“互聯網+”教育推進精準扶貧的理論支撐和現實依據是什么；（2）“互聯網+”教育推進精準扶貧的現狀以及推進過程中的難點問題；（3）“互聯網+”教育推進精準扶貧下一步的工作重點。要回答上述三個問題，首先需要對我國“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政策和文獻進行梳理，從中梳理其發展歷程和演進脈絡。

一、 “互聯網+” 教育精準扶貧政策梳理和文獻綜述

（一）國家政策梳理和分析

政策是社會經濟、政治因素在某一領域綜合作用的結果，它能夠敏銳地感知社會過程的變動和多樣性，其演化反映著社會領域和社會訴求的變遷。因此，本文以教育精準扶貧政策作為研究主體，從教育部和國務院辦公廳官方網站發布的內容進行檢索，共檢索到22 條政策文本。

這些政策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從硬件角度出發，加強教育信息化的政策。《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強調“教育信息化要更好地服務國家重大需求，在“一帶一路”、“互聯網+”、大數據、信息惠民、智慧城市、精準扶貧等國家重大戰略中發揮作用”[3]；《教育信息化2.0 行動計劃》和《2018 教育信息化和網絡安全工作要點》指出啟動人工智能+ 教師隊伍建設行動，探索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推進精準扶貧的新路徑[4]。二是從軟件角度出發，加強師資隊伍建設政策，加強職業教育扶貧。《教育部辦公廳關于開展人工智能助推教師隊伍建設行動試點工作的通知》要求探索人工智能助推教師管理優化、助推教師教育改革、助推教育教學創新和助推教育精準扶貧的新路徑[5]；《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做好2018 年“三區”人才支持計劃教師專項計劃有關實施工作的通知》指出開展“三區”教師支教計劃，推動教育精準扶貧[6]；《教育部等五部門關于印發〈 教師教育振興行動計劃（2018-2022 年）〉 的通知》指出要為推進教育精準扶貧提供師資保障[7]；《職業教育東西協作行動計劃滇西實施方案（2017-2020年）》強調了職業教育在精準扶貧中的作用[8]。

從以上政策來看，目前關于教育精準扶貧的政策雖然兼顧了硬件設施和軟件服務，然而相對來說有些碎片化，彼此之間缺乏聯動機制，發揮出來的效果可能不盡人意。

（二）文獻綜述

筆者以“互聯網+教育/教育信息化”、“教育精準扶貧”為主題詞，對國內近五年的相關文獻進行了檢索和梳理。其中相關性比較高且被C SS C I 檢索的文獻共11 篇。現有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第一類是從價值觀或者說價值選擇的角度，研究信息化技術下教育精準扶貧推進了公平或者更高層次的公平，以及對應的政策價值選擇問題。如廖宏建等認為“互聯網+”教育的技術工具介入和思維介入滿足了新時代人們對教育由起點公平轉向過程公平、量性公平轉向質性公平的訴求，而這種轉變的公平訴求也會倒逼“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政策建立幫扶目標與多元公平的匹配關系[9]；王衛軍等研究了教育信息化促進教育精準扶貧的內在和外在條件，提出教育精準扶貧對教育信息化價值取向目標的三個層次[10]。這一類研究主要探討“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滿足了什么樣的教育公平訴求，以及政策的價值取向和選擇。

第二類是方法論的角度，很多學者研究了不同地區“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模式、經驗和不足。如陳恩倫等認為現有的三種教育扶貧模式（包括資源型教育扶貧模式、功能性教育扶貧模式和跨界協同教育扶貧模式）沒有解決內生發展的問題，應該聚焦師資水平建設，構建教育信息化主導的貧困地區教育精準扶貧新模式[11]；李華等研究了民族地區教育信息化發展助推教育精準扶貧[12]；李延平，陳琪認為“互聯網+”教育可以更有效地落實精準扶貧戰略的西部農村職業教育制度[13]。這一類的研究主要是基于現實，探討了原有教育精準扶貧模式存在的問題，提出教育信息化是解決原有問題、促進教育精準扶貧更好發展的有力武器。

二、“互聯網+” 教育推進精準扶貧的理論支撐和現實邏輯

（一）理論支撐

教育能夠促進精準脫貧，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阻斷了貧困代際傳遞。而“互聯網+”技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教育資源分布不均的問題，更好地推進教育精準脫貧。貧困代際理論，簡單地來說就是貧困的“遺傳”。貧困是會遺傳的，放羊人的孩子依然在放羊，原因可以用三個理論來解釋——貧困文化論、文化剝奪論和貧困處境論。

貧困文化論認為貧困不僅僅是一種經濟現象，也是一種文化現象，是一種自我維持的文化體系。也就是說窮人長期生活在貧困中，逐漸形成了一套特定的行為方式、價值觀念和生活習慣，從而對周圍的人尤其是他們的后代產生影響，以至代代相傳。于是窮人就在這樣一種與主流社會分離的文化中生存，貧困就得以在這種亞文化的保護下維持和延續。劉易斯嘗試從整個社會層面、社區層面、家庭層面和個人層面四個方面解釋了貧困文化對窮人的影響，從整個社會層面來看，貧困文化就是一種亞文化，是窮人長期脫離主流社會生活的結果和產物；從社區層面來看，貧困文化體現為一種貧民窟的社區文化；從家庭層面來看，貧困文化體現在特定的家庭關系和生活模式上。窮人家庭特征，比如家庭結構松散，且常常有暴力和窮人的孩子缺乏進取精神和競爭意識等現象會在一代一代家庭中延續；從個人層面來看，貧困文化通過個人思想、態度表現出來。如窮人往往表現為知識缺乏、眼界狹窄、沒有計劃、及時行樂和相信宿命。

文化剝奪論在兩個方面有所發展，一是關于貧困文化的性質。“文化剝奪論”認為窮人也是主流文化的一部分，窮人之所以貧困是因為他們從小時候就沒有被納入社會大文化中，從而失去了獲得成功的工具和動力。二是關于窮人文化形成方式的看法。“文化剝奪論”把貧困文化的形成看成是一個不斷被剝奪的演化過程，認為下一代的“欠缺”往往是上一代被剝奪的結果，導致貧困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貧困處境論認為應該責備的是窮人所處的環境。在治理貧困的政策上，貧困處境論認為通過改造窮人的經濟和生活狀況，提高教育質量，貧困文化是可以得到改造的。

綜上，“互聯網+”教育可以改變貧困人口所處的文化環境，阻斷貧困的“遺傳”。

（二）現實依據

第一，中國經濟發展對教育和人才培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就經濟發展形勢而言，中國的產業已經漸漸從傳統的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向技術密集型產業轉移。在人工智能越來越發達的今天，經濟發展對勞動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勞動者具有更高的科學知識修養和信息技術素養。教育和人才培養應該緊隨經濟發展。教育是一種無形的人力資本，可以再生產勞動力。對貧困群體進行再培訓，可以使潛在的生產力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可以提高勞動者的質量和素質，可以把簡單勞動力轉化為復雜勞動力，幫助勞動者獲得更高更穩定的收入，減少貧困發生率，從而推動精準扶貧，盡快幫助全國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摘掉貧困的帽子。

第二，社會流動需求是推動“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強大動力源泉。中國自古以來的人才選拔制度依然是以才能為重要依據，而教育依然是目前我國最公平的晉升機制。教育是唯一能夠讓貧困地區的貧困人口擺脫貧困，實現階層流動的最直接的通道。保證教育機會公平，可以讓很多貧困人口的子女接觸更好的資源，通過自身所學知識和能力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奉獻一份力量，在實現社會價值的同時幫助整個家庭脫貧。從這個視角來說，教育是促進精準扶貧最本質最有效的途徑。

第三，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為教育現代化提供了物質基礎和技術支持，使“互聯網+”教育成為可能。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互聯網實現了知識信息的全覆蓋，打破了知識界限和知識壁壘，使每個人接觸知識成為可能。信息技術的發展為貧困地區的貧困人口提供了更多可及且優質的教育資源，打破了教育資源在地區和階層之間的獨占，從而從源頭上阻斷貧困代際傳遞。

三、“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經驗及難點

（一）經驗

隨著國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越來越深入人心，越來越多的個人和社會力量加入到“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過程中來。以2018 年11 月舉行的世界互聯網大會為例，在網絡公益和扶貧論壇中，很多擁有豐富教育經驗和教育資源的大型教育公司加入到公益計劃中，助力精準脫貧。滬江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和貴州省從江縣簽約結對幫扶，通過“互聯網+教師教育”和“互聯網+ 雙師課堂”的模式來推動從江縣的教育精準扶貧，補齊教育短板。除此之外，作業幫、尚德機構等也相應推出了促進精準教育扶貧的公益計劃和簽署精準扶貧合作協議。

這一經驗其實非常寶貴。因為這些大型在線教育公司多年來專注于在線教育，在師資和教育產品以及大數據平臺的運用方面有著天然的優勢。把這些企業納入到“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進程中，可以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提供優質的教育資源，極大地擴寬教育精準扶貧的內容維度。同時大數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滿足學生的個性化需求。

（二）難點

要使得“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發揮更大效用，需要著力解決幾個難點問題。

首先是資金的問題：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的錢從哪兒來？雖然現在很多農村地區已經開始進行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但是由于貧困地區財政狀況緊張和地方對于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的意識不強，很多貧困地區的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滯后，“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缺乏物質基礎，難以取得理想效果。如果要建設比較完備的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必然面對高額的建設成本。

其次是產品的問題：如何讓學生享受到優質的教育資源？雖然目前“互聯網+”教育產品在數量上和品種上相對來說都比較多，滿足了當代人們日益增長的學習需求，但是線上產品質量參差不齊，需要進行適當的甄別和篩選。而且能夠解決貧困地區人員提升技能的應用型資源極為缺乏，缺乏針對性。

最后是人才的問題：如何讓貧困地區的教師隊伍跟上“互聯網+”教育的步伐？雖然“互聯網+”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但是并不能完全替代同一時空的師生之間的交流。解決這一問題的最好方法是“互聯網+ 雙師課堂”的模式，但是由于教育資源都是向經濟水平高的地區傾斜，貧困地區的教師隊伍很難滿足雙師課堂的要求。

四、“互聯網+” 教育精準扶貧的未來工作重點

（一）加強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使教育信息化建設從統籌走向精準

利用互聯網推進教育精準扶貧的前提就是加強教育的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從硬件設施角度來說，需要加強農村地區的寬帶網絡全覆蓋，并且配備相應的電子教學設施。總而言之，就是通過政策的傾斜、資金的投入和各部門的協同支持，至少給偏遠貧困地區的學生提供物質上的強有力支持，使得運用互聯網技術推進教育精準扶貧變為可能。在這個過程中，也要注意教育信息化建設的精準化，要確定錢從哪兒來、撥給誰、撥多少、怎么撥以及怎么用。

（二）推動互聯網教育內容精準化，以需求為導向

建立起以貧困群體脫貧需求為中心的互聯網教育內容體系，瞄準能夠幫助貧困人口脫貧的領域，主要針對貧困地區學生的學校教育，當然也包括針對貧困成年人的職業技術教育、鄉村旅游和電子商務等內容，確保教育內容能夠切實滿足人民群眾的脫貧需求。除了教育內容的要求外，還要注重課程呈現形式，應該以大眾喜聞樂見的方式呈現課程，確保學員可以快速掌握重點內容，并且學以致用。教育平臺設計應該方便快捷，便于操作。

（三）加強貧困地區教師隊伍建設

在有相應的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之后，政府需要配備互聯網專業化人才隊伍和資源。“互聯網+ 雙師”教育模式的實現也依賴于貧困地區教師隊伍建設。派遣專業化的人員或者配備專業化的教育視頻，向廣大師生科普互聯網教育的基礎知識，通過這種常識性教育，在潛移默化當中改變偏遠貧困地區廣大師生的互聯網思維，幫助他們了解互聯網的本質。現在有很多教育企業也開始投入做2B 的平臺建設，可以引進優質的資源幫助打造“互聯網+ 雙師”教育模式，助力精準扶貧。

（四）加強互聯網科普教育，注重提升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信息技術修養

有了硬件設施和教師隊伍的建設，如果沒有對互聯網技術的應用能力，那么教育精準扶貧的效果將大打折扣。因此提升貧困地區貧困人口的信息技術素養是當務之急。首先可以注重培養教師隊伍的信息技術素養，然后以信息技術課程為突破口，重點提升學生的信息技術素養。此外，充分利用各種社會資源培養學生的信息技術應用能力。在這一過程中我們需要意識到信息技術素養是“互聯網+”時代每個個體所應具備的核心素養之一，單純依靠簡單的課程學習是遠遠不夠的，需要社會、家庭和多主體的共同參與。同時要注意加強信息交流，推動信息資源共享。

（五）營造扶貧文化氛圍，注重精神扶貧

根據貧困代際傳遞理論的相關知識，在教育精準扶貧推進過程中要注意從根源上改變人們思想，切斷貧困的代際傳遞。營造扶貧文化氛圍，同時注意引導社會輿論，加大媒體對教育精準扶貧的宣傳力度，讓人們真正了解到互聯網時代教育精準扶貧的意義，激發貧困人口的學習熱情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推動貧困人口為實現脫貧的創造力。

五、 結語

本文對我國教育精準扶貧政策作了梳理，從理論支撐和現實邏輯兩個維度論證了當下教育精準扶貧的必要性。從理論上說，教育精準扶貧很大程度上阻斷了貧困代際傳遞，而“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則提供了技術支持，加速了這一過程，切斷了貧困文化對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影響；從現實來說，“互聯網+”教育符合當下經濟發展和社會流動的迫切需要。目前越來越多的個人和社會力量加入到“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的過程中來，但依然存在著諸多難點。推動“互聯網+”教育精準扶貧，不但要著眼于加大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更要注重教師隊伍、教育產品以及學生信息化素養等軟件問題的解決。如此，也助推中國從人口大國邁向人力資源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