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 要]通過對舞劇《醒獅》在時代性、歷史性、民族精神、地域文化、藝術審美等方面展開品鑒和論述,力圖展現出其具有當代化的舞蹈評論意識和多元化的文化考究態度。
[關鍵詞]舞劇《醒獅》;時代性;歷史性;民族精神;地域文化
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上演的廣州歌舞劇院大型民族舞劇《醒獅》是2018年第十一屆中國舞蹈“荷花獎”舞劇獎作品,同時也是國家藝術基金2019年度舞臺藝術創作資助項目。本文從上時代性、民族性、歷史性等多維度對其進行品鑒,力圖展觀其具有的當代化舞蹈評論意識和多元化的文化考究態度。
一、遙遙南水獅一吼,盡顯時代大情懷
觀劇前凈身進場靜心靜坐,觀劇后沉身離場多思不減,廣州歌舞劇院大型民族舞劇《醒獅》帶給人最直接的心靈震顫,首先是該作品在這個偉大時代所展現出的偉大情懷,以及作品背后流淌著的時代血脈。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前進腳步勢不可擋,一帶一路的戰略構建更早已揚帆啟航,在這個偉大時代的偉大歷史進程中,中華民族本土文化的復興和舞蹈藝術的興盛不可或缺,舞劇《醒獅》是一部具有大時代、大情懷的大作品,其文化效應與藝術功力達到了“聲聲獅吼躍躍高飛”的時代高度,展示出中華民族在偉大進程中矗立而起如獅子般挺堅的民族脊梁,舞劇《醒獅》用醒獅的精神喚醒了我們與生俱來的民族情懷,是當下主流文化發展的良好風貌和有益向導,稱得上是一部成功的具有“大時代大情懷”的舞劇藝術佳作,可謂是“遙遙南水獅一吼,顯盡時代大情懷”!
二、培根育魂歷滄桑,三元炮火刻煙云
舞劇《醒獅》以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廣州三元里人民英勇抗擊英軍侵略的歷史故事為背景,運用當代舞蹈藝術創作的手段對這段歷史煙云進行文化觀照,讓藝術和歷史在相互對話中交鋒交融,是一部具有很強歷史感的當代民族舞劇。更為可貴之處還在于,該舞劇很好地發揮了舞蹈藝術培根育魂的文化功能,將藝術創作深深植根于歷史土壤之中,利用舞劇藝術創作的呈現方式和表達方法,讓走進劇場的每一個觀眾都跟隨作品一道走進那段滄桑歷史,讓觀者穿越炮火連天的南海風云深刻記起三元里的聲聲吶喊,在滄桑煙云中舒展 “醒獅”的畫卷揪動靈魂的琴弦,讓藝術與歷史在深層積淀和交融過程中,有效建立當代藝術創作對歷史文化的價值判定和審美取舍。舞劇《醒獅》具有如此厚重的歷史基點和培根育魂的源點因而具有很強的帶入感,以培根育魂的文化理念和潤物無聲的藝術功力觸動我們銘刻厚重,讓觀眾在滄滄南水的歷史煙云中展開舞蹈藝術的審美游走,對觀眾在精神層面的洗禮以及審美情志的升華更是難能可貴。何為歷史?歷史像鏡子一樣地照著你,這是每一個中國人都需要銘刻的,歷史的意義和價值就在于它能夠幫助我們整衣冠而正前行;何為藝術,何為有文化根基的藝術?有文化根基的藝術作品具有培根育魂和銘刻歷史的功能,當舞劇最后“畫獅點睛掘地一吼”的那一剎那所帶來的心靈的震顫,你會發現廣州歌舞劇院的大型民族舞劇《醒獅》當屬范本!
三、獅鼓聲聲震雄士,泱泱華夏抖精神
南獅,自古以來就是嶺南文化符號的代表,也是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象征,以南獅為題材的舞劇《醒獅》將當下舞劇藝術創作與民族精神相結合,很好地展現了中華民族潛藏于骨的民族精神。關于這一點,在大板塊大舞段的男子群舞中很具有代表性,包括獅舞、棍舞、桌舞、板凳舞等主體舞段,淋漓盡致地展示了南國雄士威武不屈的群體特征??梢哉f舞劇《醒獅》中“雄獅的陽剛”為整部舞劇鋪了一層厚厚的“基石”,有了這層基石使得作品在主題呈現、結構開展、情節推進等方面均具備了厚厚基石和牢固框架,通過對這層基石的“不斷疊加”和對這個框架的“挪移擺放”,讓觀者能夠很直接地不斷獲得“獅鼓聲聲震雄士”的審美愉悅,更能盡情釋懷“泱泱華夏抖精神”的民族情懷。同時,舞劇《醒獅》將中華民族的抗爭精神,通過舞蹈藝術方式灌注在歷史煙云中,用醒獅的精神喚醒曾經在歷史煙云中沉睡的民族精神,用舞劇藝術方式矗立起了獅子般挺立的民族脊梁,發揮舞蹈藝術的文化效應和導向作用,舞劇《醒獅》帶給我們的是一種超越狹隘民族精神的民族情懷,真正做到了“以獅展士氣、以舞傳精神”的精神高度,做到了“以獅醒人、以舞化人”的文化效應,不由讓人驚呼“獅鼓聲聲震雄士,泱泱華夏抖精神”!
四、嶺南舞風淳又濃,靜謐空間舒佳境
《醒獅》是一部頗具廣東地域文化特質與嶺南原生舞蹈風格的大型民族舞劇,該舞劇以1842年5月廣州三元里兒女自發反抗英軍侵略為故事題材,以中華民族堅忍不屈的精神氣節為創作支點,以嶺南民間舞蹈及“非遺”舞蹈為創作素材,匯集了嶺南區域民間舞蹈文化之大集:舞獅雄雄,南拳赫赫,桌舞架勢,凳舞布陣,紅綢繞體,面具纏身,雪舞飄飄,濃濃舞風,錚錚英歌,絲絲南音……其中最讓人賞心悅目且記憶深刻的,當以第二幕“靜謐空間”中的“手臂桌舞”為代表。經過第一幕舞獅震震雄勢襲人的輪番沖刷,第二幕一開始就采取了空間置換和情境妙轉的手法,一瞬間將觀眾帶入到靜謐的嶺南茶館:一舞女和一琴胡老者,遠遠高立于舞臺上場口的后方位置,隨著光暈逐漸放大場景,徐徐漫開,在暗暗淺藍色的茶館里,端莊老者,小胡精細,俏麗舞女,木魚歌歌,身姿緲緲,吟唱婉婉,絲竹應和,南音樂悅。而在舞臺中間主體區域數張垂直于觀眾視線的茶桌豎立而置,加之燈光舞美的效果使得茶桌面面醒目唯美飽滿,干凈的舞臺畫面一下子將觀眾的視覺焦點匯聚于眼前,若干組舞蹈演員將身體軀干全部“匿藏”于桌板后面,而僅留手臂和頭部于桌面,柔柔纖指磨茶剝豆,推杯逐盞茶味綿綿,千變萬化惟妙惟俏,靜謐空間淳逸佳境,獨特巧妙的編舞手法呈現出清晰獨到的舞臺畫面,這種縮減身體與細化局部的動作方式,使得舞蹈語言的動態線路更加清晰獨到,加之舞蹈節奏的切分和音樂元素的潤色,使得這段“小舞蹈”在幽閑恬靜的舞臺情境中達到尤為深刻的觀演印記,仿佛嶺南的淳淳民風似細風細雨般迎面撲來,讓觀眾在放空身心的審美體驗中品味佳境。從“大塊頭”的“獅舞”瞬間切入到“異質空間”的“小茶館”,首先為女主人公鳳兒的再次出場和其形象塑造做了很好的鋪墊,對作品的容量拓展和情感表達起到助推和舒展作用,并為這部大型作品在一路高亢猛進的過程中巧妙地“劃”出了一塊“呼吸之地”,是整部舞劇中既可“舞蹈化”又被“舞蹈化”的獨到之筆,這種以小博大的創作手法和惟妙惟俏的舞臺效果,很好地滿足了觀眾對當下舞劇藝術創作應具有更多包容性和創造性的審美希許,讓觀者在“嶺南舞風濃又淳”的視覺熏陶中,繼而產生“靜謐空間舒佳境”的審美認同。
五、錚錚獅舞憐巾幗,絲絲南音祭佳人
觀看舞劇《醒獅》過程中,時刻都能從其“字里行間”領略到錚錚獅舞的嶺南雄風,更能感受到在“雄獅舞風”的情境背后,是對女主人公“鳳兒”這一巾幗佳人呼之欲出的情緒營造,這種情境營造使得作品的審美品質處在一個高位運行的態勢,也為整部舞劇勾勒出一道有形有味的“弧度線”,全劇通過對這條弧度線的“反復拉伸”和“不斷疊加”,使得作品在戲劇性的構架、主題思想的表達、人物關系的連接、故事情節的推進、舞臺意境的趨向、審美情感的升華等方面,均達到了一跨即躍的創作目標和舞臺表達,使得舞劇前后部分達到情感的遞進對照以及情緒的強烈對比,進而給觀者留下意境斑斕和意味悠長的審美體驗。水墨交融,圖畫流轉,箏聲悠悠,笛聲漫漫,庭院深深,佳人脈脈……舞劇在一派“南國市井現巾幗”的情境中,通過若干段俏麗舞段將女主人公“鳳兒”嬌艷可人、情竇初開的嶺南女子形象躍然臺上,并且巧妙地通過“繡球”這一特定符號作為這條弧度線的聚焦點,進而將女主人公鳳兒的“巾幗形象”與劇情進展之間緊密地串聯起來。不論是頻繁出現的若干組主體雙人舞,還是人物關系對照呼應的三人舞;不論是角色交叉螺旋上升的四人舞,還是戲劇情節輪番交織作品意象層層推進的大群舞,女主人公的人物形象均在不同情境和意境中被強化和凸顯,在若即若離的情感線索中達到了情境意境的層層遞進。另外,女主人公“鳳兒”的凄美形象也為之后的戲劇沖突及劇情的突轉急下埋下伏筆,“弧度線”效應成為全劇人物關系和戲劇矛盾的有力交織點,也是舞劇前后兩部分情感升華和主題呈現的牽引線,思定且注定這條“潛藏”著的弧度線,為女主人公個人的悲情色彩及作品高潮的到來一路推波助瀾,當戲劇矛盾和劇情變化發展到激烈至極之時,作品采取了戛然而止反轉急下的焦點爆炸手法——用女主人公鳳兒的突然犧牲霹靂般炸響整個舞臺,那塊從天而墜的大紅綢布仿佛是“繡球”的延伸和舒展,也是女主人公悲情色彩的強化和擴展,它映亮了女主人公“鳳兒”的凄美唯美,更映醒了舞劇《醒獅》的無限意味!許久,許久,吟唱之聲才從舞臺的深處緩緩而來溢滿舞臺,混卷著三元里的歷史遺音透過嶺南舞風向觀眾撲來,猶如錚錚雄獅久久回蕩扣人心弦,猶如佳人遠去南音凄美滴入心間,恍然頓悟——“錚錚獅舞憐巾幗,絲絲南音祭佳人”。
舞劇,是舞蹈藝術的“巨無霸”,也是所有舞蹈藝術家的“至高追求”。舞劇藝術區別于舞蹈詩或者一般性歌舞的顯著特點,就是它具備清晰的戲劇情節和鮮明的人物形象,尤其是具有以戲劇劇情為基礎進而凸顯人物形象的顯著特點。它會通過主題思想的表達、戲劇結構的架接、故事線索的推進,一層層一步步將主人公人物形象凸顯出來,最終讓觀眾記憶深刻、拍手贊絕。如果說舞劇《醒獅》有欠佳的話,首先,該劇主人公人物形象的相對弱化,尤其在兩位男主人公“阿醒”和“龍少”身上,若干舞段均缺乏更加“鮮明化”和“個性化”的獨特藝術語言設計,人物形象缺少更加“本質化”的準確表達和更為“差異化”的形象塑造,主人公人物形象符號化和個性化的缺失和不足,給該舞劇將藝術品質推躍到更高層面造成了掣肘;其次,作品抒發極致情感的舞蹈功力略顯吃力,將作品情緒艱難地推到一定程度卻往往草草收場,包括阿醒與龍少、阿醒與鳳兒、龍少與鳳兒的主體雙人舞舞段,未能將舞蹈藝術長于舒情的優勢特點更為有效地展示出來,也未能將舞劇藝術中雙人舞的藝術特性和獨特功能更加充分地發揮出來;再次,該舞劇在某些章節的情節設計欠妥,比如在第二幕結束時已很明顯地呈現炮火來臨民族危亡之緊要關頭,但第三幕開始部分卻還在用較大篇幅繼續著“調情弄獅”的無厘頭做法,不論從民族危難還是個人情懷方面推理都有失邏輯常理,也導致整部舞劇在結構銜接和情緒推進上出現“塌腰”之嫌;再者,相對于舞蹈詩來說,舞劇藝術的“相對寫實”無可厚非,但為這類“大塊頭”作品拓展出更多空間進行“呼吸延展”并不矛盾,以此衡量,舞劇《醒獅》的意境制造相對較為空乏蒼白,這種現象尤其在第三幕開始之后一降再降,比如,大方格和大獅頭舞臺裝置的空間置換與意境轉換有欠清晰,舞臺正上方懸掛著的“三元里”醒目牌匾也未能將其充分挖掘和靈活運用,相反只充當了“二維空間”意義上的“事件說明”,在更大意境中的空乏干癟造成作品在“立意抒情”方面或多或少的遺憾;最后,該舞劇的舞蹈素材頗為豐富多彩,嶺南民間舞蹈的多種風情和廣東“非遺”舞蹈的珍寶陳列讓人大飽眼福,但同時也出現了舞蹈素材冗繁雜亂的弊病和亂象,如果能在包羅嶺南區域民間舞蹈基礎之上,進一步梳理和強化整部舞劇主體風格的“脊椎線”,無疑當屬有益之舉。如果說所有優秀舞劇作品既具有品味之優又存在鑒賞之別的話,那么,作為舞蹈生態鏈之重要環節的舞蹈評論,一定要具有褒揚與批評雙肩挑的職業使命,一定要奉行舞蹈生態共榮共生的道德天職。因此,以上“鑒問”《醒獅》之處屬于個人觀點之保留,也是當下許多大型舞劇創作中或多或少都存在的不容回避之現象,而我們要像威威南獅般發出吼聲,吼醒業界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對當代中國舞劇發展的真情真愛!
從大興到天橋的路途好長好長,長的讓你仿佛可以跟隨西山夕陽歸山去遠;從雄雄長城到遙遙南水的路途好長好長,長到讓你用盡一生的腳步都有看不完的風景線;從劇院到劇演的時間好長好長,長的讓人害怕那頭獅子會突地咬你一口才登臺上演;從觀看舞劇到文字舞評的距離好長好長,長的仿佛只有在漫步舞劇藝術之雄關漫道后方能望極舞蹈評論之南水煙煙……但不會忘記,當你走進劇場,嶺南雄厚淳芳的濃濃舞風猶如陣陣海風層層襲來;也不會忘記,當你走出劇場,三元里滄桑煙云的歷史遺音猶如南海之浪久久回蕩!
遙遙南水獅一吼,燦燦京城四月天,塵塵筆墨留芳韻,誠呈醒獅猶醒人!
作者簡介:王繼子,遵義師范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講師、舞蹈教研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