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政府營造和諧宗教關系：埃及民眾滿意嗎

郝詩羽

2015年2月16日，埃及科普特人在教堂內悼念被極端組織殺害的親人。

2018年12月10日，有埃及官員和零售商向美聯社透露，埃及當局已下令禁止黃色背心在埃及銷售，以防范民眾在“1·25革命”七周年之際效仿法國“黃背心運動”、再次發生大規模反政府抗議活動。此舉不難看出，埃及當局對社會動蕩存有極高的警惕性，且埃及社會不穩定因素頗多。

在過去七年，埃及經歷了過渡政府時期、宗教力量主導的穆爾西執政時期以及權力重回軍方的塞西執政時期，但埃及一直未能很好地解決政治轉型、經濟復蘇、社會維穩以及重塑國際形象等方面難題，其中社會穩定問題尤為棘手。“1·25革命”發生后，埃及一度陷入“安全真空”狀態，暴力沖突事件激增，其中穆斯林與科普特人之間頻頻爆發宗教沖突。穆爾西上臺后，伊斯蘭主義思潮得到擴散，埃及社會中的宗教對立情緒再次升級，宗教沖突事件也隨之增加。據統計，2011年埃及共發生宗教暴力沖突事件70起，2012年則增至112起。埃及歷史上宗教矛盾較為突出的薩達特執政時期，大型的宗教暴力沖突事件也不過10起。由此可見，宗教沖突已經嚴重危害埃及國家穩定與和諧。

2013年塞西執政以來，將維護社會穩定、打造和諧宗派關系、促進族群團結作為主要執政目標。塞西作為軍方力量的代表，在上臺之初就將矛頭直指政治伊斯蘭勢力，將穆斯林兄弟會定性為“恐怖組織”，聲稱要嚴厲打擊伊斯蘭極端勢力，并全力維護宗教少數派的平等權益。

多元化努力

為了營造族群團結的社會氛圍，塞西當局堅持分層次、多角度實施宗派和諧政策，其中主要包括安撫宗教少數派、打擊宗教極端勢力以及在全社會倡導溫和伊斯蘭發展路線等。

在安撫宗教少數派方面，塞西在上任之初就表現出了對其尊重友好的態度。2014年和2018年，塞西均邀請了科普特教皇作為科普特人的領袖代表參加總統就職典禮，并將其與愛資哈爾大教長（埃及伊斯蘭教領袖）一起安排在重要嘉賓的席位上。另外，塞西每年都親臨教堂參加科普特人的圣誕彌撒活動。相比前任總統只在圣誕前夜到訪教堂或僅通過電話慰問，塞西可以說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此外，塞西當局也適度地將科普特人納入國家的管理活動中，使其享有平等的參與權。比如，2014年7月，埃及成立“埃及萬歲基金”以緩解經濟困難。此項基金由愛資哈爾大教長、國家中心銀行以及科普特教皇三方共同管理。這種吸納科普特人參與的財政管理模式，在埃及社會是前所未有的。

同時，塞西當局也試圖在身份認同上平等對待宗教少數派。如不久前，埃及議會就討論了從公民身份證中刪除“宗教身份”一欄的草案，該草案的目的是讓全體埃及公民在憲法面前享有同等的權利與義務。事實上，這并不是埃及議會首次進行類似討論，早在2016年便有議員提交并試圖通過此類草案。2018年11月在埃及舉行的第二屆世界青年論壇上，塞西稱：“埃及公民擁有信仰自由的權利，國家無權干涉。在埃及不存在宗教歧視，我們不以穆斯林、基督徒為區分，我們都是埃及人。”雖然這樣的舉措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宗教矛盾，但至少從姿態上體現了當局對不同族群無差別對待的態度和治理宗教矛盾的決心。

此外，塞西當局也在著力解決宗教少數派面臨的現實困難，比如科普特人的宗教用地問題。據統計，科普特人占埃及總人口的10%～15%，而全國只有2869座教堂。歷史上，修建教堂一直是科普特人的一大難題，特別是1970年后埃及人口激增導致人地矛盾激化，修建教堂更是難上加難。修建教堂在申請條件、審批流程上都極為嚴苛，修建清真寺則相對容易得多。所以對于宗教用地的爭奪一直是埃及宗教矛盾爆發的主要導火索之一。2016年8月，埃及議會通過了關于簡化修建教堂申請程序的修改法案，將修建教堂的審批權由總統下放至省長一級。2018年11月30日，埃及住建部又批準了168座教堂的建筑合法化。同時，埃及國家領導層面呼吁追蹤跟進教堂合法化問題，將2016年制定的法規落到實處。

在打擊宗教極端勢力方面，塞西當局毫不放松甚至采取了鐵腕手段，取得了相應成效。埃及境內恐襲事件從2014年的482起降至2018年的22起。2015年8月，塞西簽署通過了《埃及反恐怖主義法》，埃及首次擁有完整意義上的反恐法律。塞西當局還積極聯合海外力量開展反恐行動。2014年4月，埃及請求美國將“耶路撒冷支持者”列為恐怖組織，同時加強兩國的反恐合作。2017年4月，塞西訪美期間又同特朗普就共同打擊“伊斯蘭國”達成共識。在形勢尤為嚴峻的西奈半島，當局自2018年2月開展的“西奈2018”反恐行動擊斃了數百名恐怖分子。

科普特人是極端暴力事件的主要受害者。此前，考慮到多數穆斯林的情緒，當極端事件發生后，政府傾向于將大事化小，導致施害者得不到應有懲治，反過來又助長了極端勢力的氣焰，增加了科普特人的積怨，進一步引發宗教矛盾升級。塞西執政以后，在極端事件善后問題上采取了較為公正和積極的態度。比如，2018年10月12日，埃及軍事法庭就2016年開羅教堂爆炸案以及2017年亞歷山大和坦塔地區教堂爆炸案進行公開審理，判處17名涉案人員死刑、19人終生監禁。2018年11月2日下午，一輛載有科普特人的巴士遭遇爆炸襲擊，造成七人死亡、13人受傷。次日上午，埃及社會團結部便做出緊急回應，稱遇難者將享受烈士待遇并向其家屬支付10萬埃鎊撫恤金。同時，政府每月向遇難者家屬及重傷者發放1500埃鎊的特殊補助金。

在社會引導方面，塞西當局堅持溫和伊斯蘭路線，主要與以愛資哈爾大教長為代表的伊斯蘭正統力量合作。同時，塞西也在多種場合提出進行溫和化宗教改革的方案。在前段時間舉行的先知誕辰日紀念活動中，塞西就呼吁知識分子和學者通過傳播溫和的伊斯蘭教義來捍衛全世界穆斯林的聲譽。他強調：“伊斯蘭教傳遞出的信息應是和平、共存的溫和理念，人類享有共同的權利，無關種族和信仰。現階段，一些極端、保守的宗教思想和行為使外界對伊斯蘭教產生了誤解和質疑。所以，開展伊斯蘭宗教改革是埃及乃至世界的當務之急。”

有諸多困難

現階段看來，塞西當局的種種努力確實取得了一定的階段性成效。但是，埃及要根本解決宗教矛盾還存在許多困難。

在國家層面，埃及當局未能準確把握矛盾的實質。說到底，社會矛盾激化才是宗教矛盾上升的主要原因。經過長時間的局勢動蕩后，埃及經濟形勢一直未見起色，民眾面臨著嚴重的糧食問題、就業問題以及居高不下的通貨膨脹壓力，不滿情緒容易蔓延。在此情況下，一些無關宗教的矛盾也容易升級為宗教矛盾。同時，塞西當局一直狠抓宗教和諧問題，對背后的深層次問題避而不談，一些民眾認為其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在民眾層面，穆斯林方面一直責備是科普特人“勾結”塞西政府打擊穆斯林。尤其是在偏遠農村地區，穆斯林對科普特人的敵對情緒更加嚴重。而科普特人對塞西政府的態度則逐漸由希望變成了失望。塞西執政之初，受到保護的科普特人確實欣喜不已。但此后，隨著針對科普特人的極端事件仍時有發生，且國家經濟形勢不景氣日漸影響日常生活，科普特人對塞西政府的不滿也有所增加，認為其是在利用科普特人獲取個人政治資本，而非真心解決科普特人的困難。

在極端勢力層面，盡管遭到了埃及當局的強力打擊，但有所反彈。而且，眼下在埃及興風作浪的極端勢力大多與境外極端組織有關系，其實力較強且靈活性極高，僅憑埃及政府難以進行有效控制。此外，在社會不滿情緒蔓延的背景下，一部分溫和力量也有可能“被迫”轉型為極端勢力，一些看不到希望的青年甚至知識分子有可能加入極端組織。

由此可見，塞西當局應正視、積極解決經濟、民生等現實問題，真正做到緩和社會矛盾、疏導不滿情緒，而非只針對暴力事件“就事論事”。

（作者為寧夏大學回族研究院2015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