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敏
蛤 蟆
隱身在中藥秘方的軟泥中,咕嘟出
陰冷的險招。漢字的手推車,
把活路與末途的分界線,牽引到
放大的中藥里。
坐在盡頭的夕陽,一跳,
混凝土像春天的鎧甲,
池塘與此生已是無緣。
丑陋作為防腐劑,涂在童話中,
天鵝喪失性別,
把美麗平攤給每一個生銹的童年。
人工林圈養的潮濕,
已經不足以產生真正的丑陋。
那些高貴的丑陋,如同失傳的秘方,
在軟泥的眼神中,
一動不動,像是吹過的風,被少年
拾進來路不明的童謠中。
天鵝的繩子在空中不斷地升高,
所有的人整齊地抬頭,
向繩子的童年,
行注目禮。
蟋 蟀
《聊齋》線裝的瓷盆被促織搬到保鮮膜
提供的露珠上。
不同的外號,像是畫在同一張紙上的
不同代碼。程序們如同彼此諒解的麥穗,
把田野,擠成拖拉機拓展出的廣闊。
激素將刀在純凈水中磨得透亮。
塑料品質的水,
在秋天的底牌上,瓦解季節的外套,
和拉長的夜色。虛假的繁殖把器官,
卸給一片片殘疾的漢字。
翻新的廟宇,油漆味警告性別相同的草叢,
土穴,和被傳說遺棄的磚頭,
移植過的野外,與眾多的翅羽交配。
鐘聲被噬碎,灑成一地的月光,
凸出的黑,像是被游戲攥皺的紙巾。
依次朝上亮著燈光的樓房,演練著
暮色的儀式感。
田野日漸收攏,
精致的事物,包括工廠中的過程,
被一頁書凍僵的翅,
鄙視在想象貧乏的玻璃中聊《聊齋》。
狽
已經滅絕,
只是在漢字堆砌的成語的遺址上活著,
讓學生作文時,形容人。
河 馬
碩大的皮朝著干裂奔跑,地球的卵
日漸升高體溫,
河流的水的鳥一只只飛離樹枝,皮膚
干裂出的樹枝。
非洲用土著的方言一邊懷念,
一邊被水越洗越濃,像是一塊被博物館
點燃的炭。
氣溫高過水草,水先死了。
氣溫高過樹枝,樹枝上的方言先死了。
氣溫高過河流,河流到的地方先死了。
給地球生火的人,用鉆井的火柴,
偷聽密碼。
知道得越多,水越少,
河流的樹枝越細,抽在博物館標本上的
目光,越痛。
碩大的嘴和遠處夕陽的燒餅之間,
是用衣服站立的人類。
從地上生長的棉,
到地下流出的腈綸的口號,燙手的口號,
地球像是童年的山芋。
我是水浸泡的藥,
整個江河是我流向大海的酒,我的藥力
越來越小,直到成為扔在河床上的
藥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