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圖輯（組詩）

城市構圖

水塔從高處傳遞鳥的信息

——城市的3D圖，被制造直角

布滿光斑和記憶，時間用拓片

取走它的線條

“連西服也教養良好，更何況

這拒絕忍讓的管道”

舊事物墊高的水聲

被折射的空氣，構筑幾何學

咖啡館外溢的色彩，布滿手指

從一截無用的時光，進入童話

“第四個維度，來自夢境”

廢紙攤開著天空，機械低垂

那些構成陰影的線條來自

剛從臉上放下的玻璃和夜晚

城居圖

……霧已經升起來了。

在阿斯特里昂的房間里

用過的證詞已模糊

空白墻體拆開畫框，替代蒙克的臉

“唯剩余事件，支撐著顏料”

屋子陷入孤島，那些逃離的窗戶

光線潰散，訪者以姓氏為門徑

“兌換金屬為了獲取空間”

有人試圖通過鯨群

躍過地平線，有人抓取

紙上的槍，或阿里德涅的線索

出逃的傾聽者最先抵達舊物件

這是個小型射擊場，“誰雙手沾滿概念

從中獲得質疑”。忒修斯的海水

是一封開口的信件，于落暉處

松開這窘迫的地址

城郊行旅圖

“天空接受暗示……那些鳥的方向

被山脈修改過”。一座城市

正從它們的羽翼上消失

由此，感官被釋放

一筆帶過的風并不作為停頓

只作為地理學的分割

“近景時光緩慢，遠方人間繁忙”

城市秋景圖

其一

從消耗一場冷雨開始，靜止的隔離帶

閑置的路牌，待拆遷的廠房……

廢舊的概念適用于某種心理指向

便于過渡陡然之物，也使

一道理想的裂縫偏然于塵寰

風以此透過皮膚桓踞穹頂

從高樓看下去，文字漸緊

街道陷于科學，人群卻物候不明

在逝別已久的舊序里，每只手

都握著鏡片，延展著空間與視覺

可他們的言辭并不開闊

“他們受制于軌道交通”

受制于這城市金屬的框架，那里

幾個凜冽的詞正搬運光線

令時節冷軋的嗓子變暗，光陰倦怠呵

于暗處抽身，“高處的音符

何時返回？雖然，它們即將穿過濃蔭”

其二

這座城市剩余的空白

隱匿于人心

那深藍的詞語

也許并非緣自憂傷

被廢棄的藥用植物園里

植物：半個實證主義者的路徑

然而落葉及時，中斷是非

你我都將被涵意于其中

城市廣場圖

在距離時間180度以外

在與生活垂直可疑之處

我逐漸適應了寬闊

在人類不朽的豐碑之前

我凋敝，以沉默，以廣場

城市空間圖

那些食物和景觀從交通圖上來

一枚落日緊隨其后……

在版圖與版圖之間，成噸的木材

在下沉，被樓群修改的夜色

浮上來，呈現出不容辯解的幾何邊緣

被規范過的燈火轄制著人群

天空的庇護，并不能讓他們感到

心安，他們在重復這城市的細節

和自己本身，在文字可及之處

林立著精美的虛無……

也沒有多余的視線，去容納

無用之物，未言及的事實，已被抽象

頁碼里的海水，數據里的星辰

美學里被色塊遏制的花朵……

構成這最后的對話空間——

語言如在人群里消失的人群

城市氣象圖

豈能以天空深入膠著的現實

自我根本不具備解構性

消耗內容的人困于紙上

為了那秋霜疾馳的行道樹

我可以用白色修改自己兩次

一次在清晨，一次在下午

秋日多余的柔軟，仍在向面孔行乞

那些使你存在的心情和陰影

都將被氣象重新分配

城市施工圖

夜晚臨近，它要為我們筑起臺階

（我們落下四肢，預計攀爬）

它用它的裂縫繼續為我們建筑

它用褪掉的顏色為我們建筑

這座城不曾表達的一面

它用我們未盡的表述鋪設一條

——路的權力

它用吃掉我們睡眠的石頭，堅硬到達

不明容身之所

用奔跑的動物為其命名

它用我們的重量沉下夢境

當我們停止暗示，停止伸向黑色的觸須

它已經為我們規劃好光線

黑暗仍在為我們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