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生
2017年10月20日到2018年4月20日,筆者受社科院派遣赴美國大西洋理事會做訪問學者,期間與美國學界研究半島問題的學者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交流。筆者剛到美國時,美朝關系處于冷戰結束以來的最低谷,當筆者離開時,美朝正積極籌備第一次“金特會”。這段時間可謂半島局勢的巨大轉折期,而美國智庫界所表達的觀點和主張,對眼下甚至未來看他們的“朝鮮觀”及美國的半島政策依然很有意義。
拒絕默認朝鮮為擁核國
筆者到美國后沒幾天,就跟美國外交學會美韓政策研究項目主任斯科特·斯奈德進行座談,他的觀點很明確:美國堅決不能默認朝鮮為核武國家,因為朝鮮不同于中國、俄羅斯等國。
這其實是美國各界難以接受朝鮮為擁核國的最大擔心。也就是說,美國對朝鮮政權性質的質疑是根深蒂固的。對此,時任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麥克馬斯特也有過類似表述——“傳統的威懾理論不適合朝鮮”。
大概一個月后,筆者與威爾遜中心亞洲項目主任鄧馬克座談,后者也認為,一旦默認朝鮮為擁核國,朝鮮極可能對外更有恃無恐或具有挑釁性。
還有美國學者擔憂擁有核武器的朝鮮會“逼迫”美國終止與韓國和日本的盟友關系。2018年2月16日,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的車維德撰文稱,“如果朝鮮以威脅攻打洛杉磯的方式逼迫美國放棄首爾,美國極有可能放棄首爾”。反過來,這自然也是日本與韓國最為擔心的。同年3月,在筆者參加的一次研討會上,時任美國國務院亞太助卿董云裳非常肯定地強調朝鮮無核化是美國唯一可接受的結果。
2017年11月底,朝鮮成功試射“火星-15”導彈,射程可覆蓋美國東部。但美國智庫界普遍認為朝鮮的洲際導彈距離實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正如美國大西洋理事會高級研究員羅伯特·曼寧對筆者所說,很多指標看起來不錯,但還有不少技術問題沒解決,技術成熟還需兩到三年時間。
盡管如此,這使得美國各界在解決朝核問題的緊迫性上達成一致。斯奈德表示,奧巴馬時期覺得朝核問題的解決時間在美國一邊,但特朗普政府上臺后明確得出結論:時間不在美國一邊。
對朝外交轉向有預期
盡管特朗普曾多次暗示必要時可能采取武力方式解決半島核問題,但美國智庫界的主流意見比較一致——不希望以武力解決。筆者多次和CSIS的葛來儀座談,她就持類似觀點。葛來儀認為,美國不掌握朝鮮核武器藏在何處,武力打擊必然招致朝鮮報復。她同時稱,特朗普政府并沒有就對朝動武劃紅線。葛來儀實際上暗示特朗普政府的思路是力爭和平解決朝核問題。
實際上,對于朝鮮轉向外交對話,美國智庫學者早有預期。2017年12月1日,CSIS太平洋論壇主席科薩認為,朝鮮通過宣布成功試射能覆蓋美國全境的洲際彈道導彈(“火星-15”),是在告訴美國“現在是談判的時候了”。第二天,筆者和布魯金斯學會的凱瑟琳座談,她也重點提到這點,并認為美國在2017年11月20日把朝鮮列入“支恐國家”名單也是一個策略。因為一旦展開對話,朝鮮對美要求必然非常高,美國也須準備相應籌碼。
那段時間,筆者多次同“北緯38度”網站執行主編詹妮·唐座談,她參與同朝鮮的二軌對話已有多年。她認為只要美國答應朝鮮安全訴求,朝鮮可討論長期無核化問題,甚至連憲法中所謂“核國家”措辭都可修改。今天來看,這些判斷可謂有先見之明。
因此,當去年3月“金特會”要舉行的消息傳出后,美國智庫界普遍支持。幾天后,筆者參加“中美1.5軌道有關朝鮮半島的對話”,與會美官員和學者普遍認為舉行美朝首腦會晤是積極的。
普遍認同“極限施壓”
不同于特朗普上臺后內政外交上很多政策引發爭議,其對朝“極限施壓”政策在美智庫界獲得較高認同。新美國安全中心的克羅寧從5個方面論證特朗普的對朝政策,認為“極限施壓是非常可靠的政策”。傳統基金會的布魯斯·克林納也表示,“特朗普政府應持續推進‘極限施壓政策。”
這背后是美國政府的基本邏輯。多次與筆者座談的大西洋理事會學者馬修·克羅寧說:“特朗普政府看到了朝鮮不放棄核武器的原因,即它視核武器為政權安全的基礎,因此想通過嚴厲施壓告訴朝鮮擁有核武器會更不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在半島問題上,中美合作非常重要,美國學者對此有一定共識。在一次座談中,布魯金斯學會的凱瑟琳對筆者說,美國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在解決朝核問題上中國已盡力。筆者在拜訪美國前常務副國務卿內格羅蓬特時,他明確表示,中美應就半島問題深入討論,以便達成一個一攬子方案。大西洋理事會的曼寧也給出類似建議。
在美國的半島政策上,美國智庫學者是重要的影響力量。這既是美國的決策體系特點造成的,也因為這些智庫學者是引領美國國內有關朝鮮問題的輿論的主要力量。▲
(作者系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中國周邊戰略研究室主任)
環球時報2019-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