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宏蕾

安徽合肥,市民在濱湖新區的大片住宅工地前
“大”時代來臨,往往有跡可循。
2019年1月,國務院批復同意山東省調整濟南市萊蕪市行政區劃,撤銷萊蕪市,將其所轄區域劃歸濟南市管轄。
而此前,我國行政區劃的重大調整,也有不少與省會相關。
例如,2011年,安徽原地級市巢湖市的居巢區設縣級市由合肥代管,原巢湖市的廬江縣劃歸合肥管轄;2016年,四川縣級簡陽市由成都代管;2017年,西安代管西咸新區,深入推進西咸一體化……
2018年10月,國家發改委發布關于督察《推動1億非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方案》落實情況的通知,要求省會及以下城市全面放開對高校畢業生、技術工人、職業院校畢業生、留學歸國人員的落戶限制,戶籍人口比重低的超大城市和特大城市,進一步放寬外來人口落戶指標控制,加快提高戶籍人口城鎮化率。
“這1億非戶籍人口,要重點落戶在有吸引力且人口規模還不是太大的省會城市,而非北上廣深?!比A南城市研究會副會長孫不熟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十三五”期間,我國將加速發展一批中心城市,承擔全國性的功能,帶動區域協調發展,形成經濟發展新的增長節點。
“在頂層設計上,國家已經布局在全國建設多個像北京、上海這樣的可以承擔全國性功能的城市”,孫不熟分析,“能夠擔當這一重任的最佳候選者就是省會城市,從此種意義上看,中國的省會城市勢必越來越大、越來越強,當下各省做大做強省會的步伐還會提速?!?/p>
一個中國特色的強省會時代,正在到來。
從城市的規模、產業、功能三個方面進行綜合評價,參考南京財經大學2018年發布的《全國省會城市首位度發展報告》,首位度綜合得分最高的前9名分別為成都、杭州、武漢、蘇州、廣州、合肥、西安、貴陽和烏魯木齊。其中,蘇州不是省會,卻以城市“功能首位度”得分第一進入榜單。
如果僅以省會GDP在全省GDP中的占比這一“硬指標”作為標準,最近的排名是:銀川第一,GDP占全省比重為52.21%;西寧第二,GDP占全省比重為48.6%,其后分別為長春、哈爾濱、成都、武漢、西安等。占比在20%以下的是石家莊、呼和浩特、南京和濟南。
無論采取何種標準計算,都可以得出類似結論:中西部省會的首位度相對較高。與沿海省份大多擁有多個經濟發達城市相比,中西部的省會城市多是所在省的單極核心城市,且省內其他地市與省會存在較大差距。
“沒有群山,打造一座高峰就更有必要了?!背鞘袉栴}研究學者熊志對本刊記者說。
近十年來,中西部各省率先走上了做大省會之路。
安徽先是拆分巢湖,合肥成為濱湖城市,再將省政府搬遷至濱湖新區,并為合肥打造了一個“米”字形高鐵戰略;
江西提出要打造“大南昌都市圈”“讓南昌這個核心不斷強大起來”;
貴州全力推動貴陽成為GDP明星城市,還以發展大數據產業為抓手,力圖實現“彎道超車”。
……
另一邊,大部分東部沿海省會城市GDP在全省總量中的占比低于25%。
“短期內虹吸效應很難避免,因為人力、資本會流向高地。”熊志說。但長期來看,省會城市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溢出效應就會越來越明顯。
最低的是濟南,僅占全省的9.9%;南京2018年上半年經濟增速為全省第一,達到了8%,但其GDP在省內占比卻只比濟南高一點兒。
“在東部相對更開放的城市競爭格局中,省會也面臨強勁競爭,如深圳與廣州、蘇州與南京、青島與濟南、廈門與福州等,大多是‘雙子星甚至‘多子星模式?!遍L江產業經濟研究院院長劉志彪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熊志說,“經濟發展處于第一陣營的廣東、江蘇和山東,省會的首位度都偏低。”。
不過,近四五年來,東部省份在新形勢下也紛紛開始布局強省會戰略。
2016年,時任浙江省委書記夏寶龍強調,“杭州興則全省興,杭州強則全省強”。杭州要以“領頭羊”的自覺和責任,率先奮起,更好地發揮龍頭領跑示范帶動作用,把自己擺到全國乃至全球格局中去考量,著眼“長三角”打造世界級城市群的戰略定位,加快建設現代化。
杭州尚且如此,濟南、南京就更坐不住了。
一時間,打造強省會的戰場上,硝煙四起。
對于中西部省份來說,受自然條件限制,交通成為長久以來制約城市發展的重要因素,而省會通常是該省交通樞紐,于是,壯大省會成為一種經濟發展的“自然之選”。
另外,省會城市具有審批成本低、政策優惠多、財政自主權大、公共服務完善等眾多優勢,更多行政資源、經濟資源、公共資源、人口資源愿意“砸”向省會。
以武漢為例,這個曾經“駕乎津門、直逼滬上”的中部省會,擁有鋼鐵、汽車、光電子、化工、冶金、紡織、造船、制造、醫藥等完整的工業體系,更是國內高等教育資源最集中的城市之一,同時,具有地理區位、交通樞紐等諸多優勢,自1861年漢口開埠后,一直是省內的明星與焦點。
如果沒有強省會武漢作為依托,湖北的高校、央企和鐵路資源在競爭激烈的中部地區不會如此突出。
進入新時期,中國城市間的競爭早就不局限于一省之內,“省與省的競爭,本質上是各自核心城市、首位城市的競爭,如果首位城市太差,直接影響的是全省的競爭力?!毙苤痉治觥?/p>
目前,武漢的新目標是:不僅要成為長江經濟帶的脊梁,更要成為中部崛起的戰略支點。以長江武漢段作為武漢都市新中軸,全面提升武漢城市規劃格局;在三鎮之外興建長江新城,再造一個新武漢……
“沒有一定的規模,城市的聚集效應與分工效應就不能充分顯現,城市的資源配置能力、創造力與話語權就難以施展。”孫不熟分析,“強省會戰略,目的不是讓省會城市與省內其他城市競爭,而是依托一個強省會提升全省在資源和政策競爭中的存在感與話語權?!?/p>
熊志認為,“對某些國家重大戰略、重要工程的參與,若缺乏拿得出手的‘頭牌城市,那么這個省份就沒有多少競爭力。”
大勢如此,是極力做強省會,還是將政策和資源“撒胡椒面”?答案不言而喻。

武漢長江新城地鐵陽邏線武湖站
長期以來,關于強省會的爭議持續存在。有人認為,省會一家獨大壓縮了省內其他城市的發展空間,為了造“峰”,而挖空了其他“山”。
在劉志彪看來,強省會應該具有一個特征,即具有較強的吸引要素功能和輻射帶動功能。
傾全省之力打造一個有競爭力和存在感的省會以參與產業和政策資源的爭奪,對非省會城市來說,資源被吸走的概率確實存在。
“短期內虹吸效應很難避免,因為人力、資本會流向高地?!毙苤菊f。但長期來看,省會城市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溢出效應就會越來越明顯。
比如,2018年上半年西部強省會之一的西安經濟增速為8.2%,為全省第七,省內城市安康、商洛、榆林、漢中、延安、寶雞是前六名;在工業增速方面,2018年上半年西安增速為10.4%,也排在商洛、安康、漢中之后。
為何會出現地級市“跑贏”強省會的情形?原因就在于省會城市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后,產業結構面臨轉型提升,而勞動密集型、資源密集型產業需要向外轉移,于是周邊城市成為承接產業轉移、享受省會經濟溢出紅利的受益者,這是由市場進行資源配置的必然結果。
打造強省會是必然的趨勢,其背后所蘊含的,是競爭邏輯的變化。
2006年起,安徽明確提出要提高合肥的經濟首位度。此后,在提升首位度方面合肥常有重大利好。
2007年,安徽確定“規劃建設以合肥為中心,以六安、巢湖為兩翼”的省會經濟圈,這是合肥都市圈的雛形。
目前,合肥都市圈囊括淮南、六安、滁州、蕪湖、馬鞍山和桐城,覆蓋全省43.2%的人口,經濟總量在全省占比達60%。
2011年,巢湖撤市后,合肥的城市空間向南拓展,由“濱湖”走向“環湖”,并由此奠定了其成為長三角城市群副中心的綜合基礎。
可以看出,省內資源向合肥傾斜的同時,合肥都市圈也在不斷擴容。
“這種變化,既意味著區域經濟競爭是省會城市的競爭;也意味著城市群、都市圈內部同城化,對外參與各種要素的競爭。”熊志分析。
目前,京津冀、粵港澳大灣區、長三角等城市群的規模效應已開始顯現,基礎設施密度和網絡化程度全面提升,創新要素加速流動,新的主導產業和創新集群快速發展,正在成為引領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源。
“可以預見,未來在強省會領航下的城市群之間的競爭,將成為常態,這種競爭,正是走向更高質量協調發展的必由之路?!毙苤菊f。